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
林薇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她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言语都卡在喉咙里,被巨大的尴尬和惊慌堵得严严实实。
陈涛的状况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眼底布满了红血丝,宿醉的头痛让他眉头紧锁,但更让他困惑的显然是眼前的局面。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这间狭小却整洁、充满女性生活痕迹的客厅,最终落回林薇那张煞白的小脸上。
“我……我怎么会在你家?”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刚醒时的慵懒和深深的疑虑。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稍稍浇熄了林薇的一些慌乱。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稳的语调回答:“陈经理,你昨晚喝醉了,倒在我公寓门口。天气太冷,我没办法,只好和保安一起把你扶上来了。”
她省略了那些拉扯和细节,只陈述了最基本的事实。
陈涛揉了揉眉心,似乎在努力回忆昨晚的碎片。“门口……我……”他喃喃自语,眼神有些飘忽,显然记忆是模糊不清的。当他再次看向林薇时,目光里多了几分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或许是想起了群里的那条短信,或许是想起了自己醉后的失态。
“昨晚……我们没发生什么吧?”他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个最关键的问题,眼神锐利地盯着林薇,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林薇的脸颊瞬间又烧了起来,但她强迫自己直视他的眼睛,语气肯定:“没有!你睡沙发,我睡地板。我……我只是半夜起来,不小心走错了地方。”这个解释听起来苍白又可笑,但却是事实。
陈涛沉默地看着她,半晌,才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他掀开被子,试图站起来,却因为宿醉和姿势不当,腿一软,又坐了回去,发出一声闷哼。
“你没事吧?”林薇下意识地上前一步。
“没事。”陈涛摆摆手,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疏离和冷静,但那份尴尬的氛围依旧挥之不去。“卫生间在哪?”
林薇指了方向。陈涛撑着沙发扶手,有些摇晃地站起身,步履略显蹒跚地走向卫生间。
趁着他去卫生间的间隙,林薇飞快地将地铺的被褥卷起塞回卧室,又打开窗户通风,试图驱散满屋的酒气和那种令人窒息的暧昧感。她看着镜子里自己慌乱的眼神,用力拍了拍脸颊。必须尽快恢复正常,就当这一切是一场意外,一场噩梦。
陈涛从卫生间出来时,脸上沾着水珠,头发也稍微整理了一下,虽然依旧难掩憔悴,但至少恢复了部分平日的威严。他拿起搭在沙发扶手上的大衣。
“昨晚……谢谢。”他生硬地道谢,目光却没有看林薇,而是盯着地面,“给你添麻烦了。”
“没……没关系,陈经理。”林薇低声回应。
“那我先走了。”陈涛说完,几乎是有些仓促地走向门口,打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门“咔哒”一声关上,公寓里只剩下林薇一个人。她脱力般地靠在墙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耗尽心力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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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场“战争”的余波,才刚刚开始在工作场所显现。
接下来的几天,部门里的气氛变得异常微妙。那条“宝宝”乌龙短信依旧是同事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虽然当着林薇的面不再明目张胆地调侃,但那些意味深长的眼神和窃窃私语,总是如影随形。
更明显的变化来自陈涛。
他似乎彻底变了一个人。以前那个虽然严苛但至少理性的上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阴晴不定、吹毛求疵的领导。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眉头总是紧锁着,对项目的要求达到了近乎变态的程度。一点微不足道的瑕疵,都能引来他毫不留情的批评。
“这做的什么东西?逻辑通吗?数据核实过吗?”
“PPT的配色太业余了,重做!”
“这个方案不行,回去想,明天早上我要看到新的!”
办公室里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同事们私下里都在传言,陈经理最近心情极差,像是吃了火药,一点就着。大家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撞到枪口上。
有几个资历较老的同事在挨了训之后,偷偷凑在一起嘀咕:
“听说陈经理失恋了?”
“不能吧?没听说他有女朋友啊……”
“那他这是怎么了?跟更年期提前似的。”
“谁知道呢,反正最近离他远点,准没错。”
这些议论,或多或少也传到了林薇的耳朵里。她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她隐约觉得,陈涛的变化,或许与那晚的醉酒事件有关,甚至可能与那条该死的短信有关。但这种联想毫无根据,她也不敢深想。
轮到林薇汇报工作时,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将自己负责的常规报表做得格外仔细,反复检查了好几遍,才忐忑不安地走进陈涛的办公室。
陈涛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低头看着文件,侧脸线条冷硬。林薇屏住呼吸,尽可能清晰地汇报完工作,等待着他的评判。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陈涛没有像批评其他人那样立刻指出问题,他甚至没有抬头,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一种近乎耳语般的声音,喃喃地重复了那晚醉酒时的话:
“我对你不够好吗……”
这句话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林薇心上。她猛地抬头,看向陈涛。他依旧没有看她,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眼神里是她从未见过的迷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
林薇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陈涛似乎也并不期待她的回答,他挥了挥手,语气疲惫:“行了,报表放下,出去吧。”
林薇如蒙大赦,赶紧退了出来。关上门的那一刻,她靠在墙上,心跳依旧急促。他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上司对下属工作安排的不满,还是……藏着更深的、她不敢去触碰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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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一种诡异而压抑的气氛中流逝,转眼几周过去,临近春节,公司上下都弥漫着一种节日前的躁动。部门按照惯例,举行年终聚餐。
聚餐选在一家高档的中餐厅包间。或许是即将放假的缘故,陈涛的脸色比平时缓和了一些,甚至偶尔会和大家碰杯,说几句鼓励的话。但林薇能感觉到,他眼底深处那抹郁结并未散去。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逐渐热烈起来。同事们互相敬酒,开玩笑,场面十分热闹。林薇酒量一般,只是浅尝辄止,大多数时间安静地吃着东西,偶尔附和着笑笑。
陈涛成为了众人敬酒的焦点。他似乎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脸色越来越红,眼神也开始变得迷离。有同事壮着胆子开玩笑问:“陈经理,年底了,是不是该解决一下个人问题啦?我们都等着吃喜糖呢!”
陈涛端着酒杯,闻言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没有回答,仰头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林薇注意到他这个表情,心里莫名地揪了一下。
聚餐结束时,陈涛已经醉得相当厉害,需要两个男同事搀扶着才能走路。大家商量着怎么送他回家,陈涛却含糊地报了一个地址,并不是公司登记的那个。同事们只当是他另外的住处,也没多想。
林薇和几个顺路的同事打了辆车,各自回家。出租车停在公寓楼下时,夜已经很深了。寒风凛冽,林薇裹紧大衣,快步走向单元门。
然而,就在距离单元门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她的脚步猛地顿住了,心脏骤然收缩。
昏暗的灯光下,那个熟悉的身影,又一次,蜷缩在她公寓门口的台阶上。
陈涛!
他怎么会又在这里?他不是被同事送回家了吗?
林薇的心跳瞬间失控。她犹豫着,不知道该上前还是该悄悄绕开。就在这时,陈涛似乎听到了脚步声,抬起了头。
他的眼神比上一次更加浑浊,脸色潮红,显然醉得不轻。但当他看清是林薇时,那双迷蒙的眼睛里,骤然迸发出一种强烈而执拗的光芒。他挣扎着,用手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挡在了林薇面前。
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林薇……”他喊她的名字,声音沙哑而紧绷。
“陈经理,你……你怎么又喝这么多?同事不是送你回家了吗?”林薇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试图保持距离。
陈涛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向前逼近一步,目光死死地锁住她,那眼神里有痛苦,有不甘,还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顿地问道:
“他……有我对你好吗?”
林薇愣住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谁?”
“你的男朋友!那个‘宝宝’!”陈涛几乎是低吼出来,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醋意和愤怒,“我要和他正面竞争!我不信我比不过他!”
轰隆一声,林薇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什么东西炸开了。原来……原来他一直以为那条短信是发给男朋友的!他这些天的反常,他醉酒后的质问,全都是因为这个莫须有的“情敌”!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荒谬,有无奈,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她急忙解释,声音带着急切:“陈经理,你误会了!我没有男朋友!那条信息是发给我闺蜜的,我不小心发错群了!”
她以为解释清楚就没事了。
然而,陈涛的反应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他像是没听见她的解释,或者说,他根本不相信。他脸上露出一抹近乎偏执的笑容,摇了摇头:“你不用骗我……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他一边说着,一边有些踉跄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颤抖着解锁,点开了微信,找到了和林薇的对话框。
“林薇,我这个人……可能没什么优点,不会说好听的话,工作起来也惹人讨厌……”他低着头,看着手机屏幕,语气带着一种自嘲的悲凉,“但是……我手里有一些钱。”
话音刚落,林薇的手机就“叮咚”一声响,屏幕亮起。
是一条微信转账通知。金额不小。
林薇还没反应过来,“叮咚”、“叮咚”、“叮咚”……提示音开始像疯了一样接连不断地响起!
陈涛低着头,手指在屏幕上疯狂地点击着“转账”按钮,一次,两次,十次……他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又像是在发泄某种无处安放的情绪。
“陈涛!你干什么!快停下!”林薇彻底慌了神,想去抢他的手机。
陈涛却侧身躲开,依旧固执地操作着。手机提示音已经连成了一片,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转账信息不断刷新,金额从几千到几万不等,转眼间就已经超过了三十笔!
林薇看得心惊肉跳,又急又气,声音都带了哭腔:“我真的没有男朋友!你快停下!这样算什么啊!”
陈涛终于停下了动作,抬起头看着她,醉眼朦胧中竟透着一丝孩子气的得意和固执:“我高兴。”
说完,他似乎觉得还不够,又低下头,继续发了十几笔转账,才终于因为手指酸麻或者醉意上头而停了下来。此刻,林薇的微信里,已经堆满了来自顶头上司的、总额高达数十万的转账!
看着屏幕上那一片刺眼的红色转账提醒,林薇彻底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寒风刮过,她却感觉不到冷,只觉得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谬和混乱将她紧紧包裹。
这个男人,她的上司,喝得烂醉,在她家门口,用这种近乎野蛮的方式,对她进行了一场狂风暴雨般的、令人瞠目结舌的“示爱”。
而她,站在冰冷的夜色里,看着眼前这个行为失控却眼神执着的男人,心中五味杂陈。否认似乎已经失去了意义,拒绝也变得无比艰难。一种强烈的预感告诉她,她的生活,从那个下班前的误发信息开始,已经彻底偏离了原本的轨道,驶向了一个完全未知的、惊涛骇浪的方向。
春节假期,似乎成了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