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天才陨落我叫林岚,曾是业内最年轻、最有灵气的天才配乐师。那是我二十五岁的履历。
现在我二十八,履历上只有两个字:小偷。三年前,
一部万众期待的玄幻巨制《云海书》将我钉死在耻辱柱上。我为它创作的主题曲,
被我的“好友”兼乐坛天后苏曼,指控抄袭了她一首从未发布过的demo。
她拿出了带着时间戳的音频文件,录音棚的监控,
甚至还有我们过去关于音乐构想的聊天记录。证据链完美得像她亲自谱写的曲子,
每一个音符都精准地敲在我的死穴上。我百口莫辩。我确实没听过那首demo,
但苏曼拿出的旋律,和我最终的成品,在副歌部分有八个小节惊人地相似。
那是整个作品的华彩,是灵魂。没人相信巧合,尤其是在名利场。一夜之间,
我从云端跌入泥潭。公司解约,项目违约金赔到倾家荡产,
社交媒体上挂满了我名字的黑热搜。曾经追捧我的乐评人,
转头用最恶毒的词汇剖析我的“创作”,说我的每一个音符都沾着肮脏的窃取。
我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三年了,我躲在这间租金八百,墙皮掉灰的老破小里。
为了活着,我接过给三流网剧写罐头音乐的活,也给土味广告编过洗脑**,
甚至在**网站上,用“影子”的代号,
为那些毫无才华的“音乐人”生产着一首又一首口水歌。我的灵气,连同我的名字,
一同被埋葬了。我唯一的听众,是楼下那只瘦骨嶙峋的流浪橘猫。我叫它“墨墨”,
因为它总在深夜出没,像一滴无声的墨,晕染在城市的角落里。我弹琴时,
它会悄悄蹲在我的窗下,竖着耳朵,偶尔发出一声柔软的“喵呜”,
像是在给我这个落魄的音乐家一点廉价的鼓励。2转机降临直到那天,我的人生,
迎来了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转机。我的朋友,也是当年唯一相信我没有抄袭的录音师小艾,
给我发来一个链接。“岚岚,看看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链接是一个招募启事。
国内科幻电影的领军人物,陈东导演,正在筹备他的新作——《星辰之墓》。
这是一部投资超过十亿的硬科幻巨制,野心勃勃,旨在冲向国际。而它的配乐,
早已定下了如今业内的绝对王者——苏曼。招募启事要的,不是主题曲,也不是主要配乐。
而是片中一场名为“拉莱耶之梦”的戏。情节简介语焉不详,只说主角在一次深空探索中,
精神被卷入一个古老的外星文明遗迹,经历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陈导的要求很奇怪:他需要一段“不属于人类文明的,能引发观众生理性不适,
却又在不适中感受到神圣与浩瀚的音乐。”苏曼团队提交了五版,全被驳回。陈导不满意,
认为她的音乐“太华丽,太有人味儿了”。一怒之下,他决定公开招募,不问出身,
不看来历,谁能写出他要的感觉,谁就能拿到这份价值百万的配乐合约。“岚岚,
这是为你量身定做的机会!”小艾在电话那头比我还激动,
“你最擅长的就是这种实验性、氛围感的东西了!什么叫‘不属于人类的音乐’?
这不就是你以前天天挂在嘴边的吗!”我握着手机,指尖冰凉。是啊,
我曾经痴迷于各种稀奇古怪的音色,尝试用无调性音乐去构建情绪。可现在,
我已经三年没有碰过真正的“创作”了。
我的手指只记得如何去拼接、模仿、生产那些最符合市场规律的垃圾。
“可……苏曼是主配乐师。”**巴巴地说,“我拿什么跟她争?就算我写出来了,
陈导会用一个‘小偷’的作品吗?”“所以才要匿名投稿啊!”小艾说,“只交作品,
不留姓名。让音乐自己说话!”让音乐自己说话。这句话像一根针,扎进我早已麻木的心脏。
我挂了电话,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墨墨不知何时又出现在窗台上,
用它金绿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我有多久,没让自己的音乐,为自己说一句话了?
我决定试一试。为了这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为了那个在窗台下等待的小小听众。
3创作地狱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陷入了创作的地狱。
陈导的要求太抽象了。“生理性不适”与“神圣浩瀚”,这两个词本身就是悖论。
我尝试了各种方法。用微分音制造诡异的听感,用工业噪音和人声采样混合,
用算法生成无规律的序列……但不对,全都不对。那些音乐,要么是纯粹的噪音,
要么是故弄玄hư的实验品。它们“怪”,但不“神圣”。它们“乱”,但不“浩瀚”。
我越来越焦躁,键盘上的烟灰缸堆得像一座小山。房间里弥漫着廉价速溶咖啡和绝望的味道。
我谱出的每一个音符,都像在嘲笑我的枯竭。林岚,你已经不是三年前的你了。
你是个只会复制粘贴的工匠,你的灵感早就死了。第七天晚上,
截稿日期只剩最后十二个小时。我删掉了电脑里所有的草稿,一个G的废料。
**在椅子上,感觉身体被掏空了。窗外下起了雨,雨点敲打着玻璃,
发出单调的、令人心烦的“滴答”声。老旧的暖气管道里,水流发出“咕噜咕噜”的怪响。
隔壁房间的电视机,雪花点的“沙沙”声隐约传来。我闭上眼,失败感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放弃吧。我对自己说。就在我彻底绝望,准备关掉电脑的那一刻。一种声音,
幽幽地钻进了我的耳朵。它不是雨声,不是水流声,也不是电视的噪音。
它像是从这些杂乱无章的背景音里,提炼出的一根脆弱的、颤抖的弦。一个旋律。
一个极其简单,却又无比诡异的旋律。它不符合十二平均律的任何一个音高,
音与音之间的关系扭曲、怪诞,像一个喝醉的疯子在哼唱着宇宙的童谣。
它听起来……令人头皮发麻。但我却鬼使神差地,没有感到厌恶。在那令人不安的音高之下,
我竟捕捉到一丝奇异的和谐。一种宏大的、冰冷的秩序感。就像凝视着雪山的风暴,恐惧,
却又不由自主地被那份毁灭性的壮丽所吸引。我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不是因为害怕,
而是因为激动。我猛地坐直身体,几乎是扑到了MIDI键盘前。
我没有去分析它的调式,没有去思考它的结构。我放弃了所有引以为傲的乐理知识,
只是作为一个最忠实的记录者,用颤抖的手指,将那个钻入我脑海的旋律,
一个音一个音地翻译出来。那声音仿佛有生命。我每记录下一个音符,它就变得更清晰一分,
从一根弦,变成两根,然后是三根……它开始分化出和声。那些和声同样扭曲,
却严丝合缝地包裹着主旋律,像行星环绕着一颗看不见的恒星。紧接着,是节奏。没有鼓点,
没有节拍器。它的节奏,来自于一种更古老、更原始的脉动。
像是……一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生物的心跳。缓慢,沉重,
每一次搏动都让我的心脏跟着共振。我完全忘记了时间。等我回过神来,
窗外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电脑屏幕上,是一段三分零七秒的音频。我戴上耳机,
按下了播放键。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我的脊椎瞬间爬遍全身。音乐的开头,
是那个怪异、扭曲的单音旋律,像宇宙深处传来的孤独信号。紧接着,
扭曲的和声群叠加上来,营造出一种幽闭、压抑的氛围。然后,那沉重如心跳的脉动响起,
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引力,将听众拖入深渊。音乐在中段突然变得开阔。
无数细碎、尖锐的音符像星尘一样炸开,背景里,是如同鲸鱼悲鸣般的长音。
那是一种超越了人类悲喜的,属于宇宙本身的孤寂与哀愁。最后,所有的声音骤然消失。
只剩下那个最初的,也是最诡异的单音旋律,在无尽的黑暗中,渐行渐远。我摘下耳机,
浑身冷汗。胸口憋闷,头晕目眩,甚至有点想吐。这是强烈的生理性不适。但同时,
我的脑海里,却清晰地浮现出一幅画面:一艘渺小的飞船,
悬浮在一座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巨大城市遗迹上空。那城市的建筑违反了所有的物理定律,
以一种疯狂的角度刺向漆黑的宇宙。在城市的中心,一个巨大到令人心智崩溃的阴影,
正在沉睡。神圣。浩瀚。我……做到了。但我很清楚,这不是我写出来的。
我只是一个记录员。或者说,一个……接收器。我犹豫了。提交这样一份来路不明的作品,
真的好吗?这时,窗台上传来一声轻微的“喵呜”。墨墨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它没有像往常一样安静地看着我,而是弓着背,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声。它金绿色的瞳孔,
死死地盯着我桌上的监听音箱,仿佛那里面盘踞着什么可怕的怪物。我关掉了音乐。
墨墨的紧张感立刻消失了,它恢复了慵懒的样子,跳下窗台,钻进草丛里不见了。
我的心沉了下去。连动物都能感觉到这音乐里的邪门。
可是……我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个闪烁的光标。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咬了咬牙,
将音频文件命名为“拉莱耶之梦”,然后,以一个随机生成的邮箱地址,
发送到了招募启事指定的邮箱。邮件发送成功。我瘫在椅子上,感觉身体和灵魂都被抽干了。
不管结果如何,我已经尽力了。我只想好好睡一觉。4暗流涌动然而,我刚躺下,
手机就疯狂地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我犹豫着接起,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冷静、干脆的男声。“你好,我是陈东。”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你提交的‘拉莱耶之梦’,我听了。”陈导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我要见你。立刻,马上。地址发给你了,半小时内,我要在我的工作室看到你。
”陈东的工作室,和我那间破旧的出租屋,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产物。巨大的落地窗外,
是城市的CBD。室内是极简的工业风设计,墙上挂着各种电影节的奖杯和海报。
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咖啡豆和雪茄的混合气味。我局促地坐在价值不菲的真皮沙发上,
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宫殿的乞丐。陈东,这位在银幕上构建了无数宏大世界的导演,
本人却意外地精悍。他四十多岁,眼神锐利得像鹰,仿佛能看穿你的一切伪装。他没有废话,
直接将一个平板电脑推到我面前。“签了它。”那是一份合约。《星辰之墓》,
“拉莱耶之梦”场景音乐创作合约。甲方是陈东的公司,乙方……是空白的。
而合约金额那一栏的数字,让我瞬间停止了呼吸。一百万。“这只是定金。
”陈东看出了我的震惊,语气平淡地说,“如果你能保持这个水准,
完成整个场景大概十分钟的配乐,尾款是这个数字的三倍。”四百万。
为了一段十分钟的音乐。这在业内是顶级大腕才有的价码。我感觉像在做梦。
“陈导……”我的声音干涩,“您……您不问问我是谁吗?我没有名气,
甚至……”“我不在乎你是谁。”陈东打断了我,“我只在乎你的音乐。
你的那首demo,是我听过的,唯一正确的东西。告诉我,你是怎么写出来的?
”他锐利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像手术刀一样。我心脏狂跳。我该怎么说?说我在绝望中,
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声音?说我只是个被不知名存在选中的速记员?他会把我当成疯子,
然后让保安把我扔出去。我深吸一口气,搬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灵感……”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真诚而专业,
“我研究了很多关于宇宙声波图谱的资料,还有一些原始部落的祭祀音乐,
尝试用一种‘混沌数学’的算法,
去模拟一种无序中的秩序感……”我胡编乱造了一堆听起来高深莫測的术语,
这些都是我大学时论文里写过的东西。陈东静静地听着,不置可否。等我说完,他点了点头。
“很好。”他说,“理论不重要,结果才重要。现在,你就是《星辰之墓》的配乐师之一了。
这是你的门禁卡,从今天起,你就在这里工作。我需要你在一个月内,
交出完整的‘拉莱耶之梦’。”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这件事,暂时需要保密。
”我明白他的意思。在电影上映前,他不想让外界知道,他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
来负责如此重要的部分。更何况,主配乐师还是苏曼。“我明白。”我点了点头。
“还有一件事。”陈东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你的主要合作对象,是苏曼老师。
虽然‘拉莱a耶之梦’由你全权负责,但整体的音乐风格,需要和她的部分衔接。
你们需要沟通。”我的心,猛地一沉。苏曼。我终究,还是要面对她。第二天,
我在陈东的工作室见到了苏曼。她还是那么光彩照人。一身剪裁得体的香奈儿套装,
妆容精致得像个人偶。她看到我的时候,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仿佛在说:我就知道是你。陈东简单地做了个介绍,便借口开会离开了,留下我们两个人,
在巨大的工作室里,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峙。“林岚,好久不见。”苏曼率先开口,
她的声音甜美依旧,却带着冰冷的距离感,“真没想到,我们还有机会‘合作’。
”她特意加重了“合作”两个字。“我也没想到。”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
“那首demo,我听了。”苏曼优雅地端起咖啡杯,吹了吹热气,“很有趣的风格。
跟我之前尝试的一种‘噪音拼贴’手法很像。看来这几年,你也没闲着。”一句话,
就将我的作品,定义为对她的“模仿”。这就是苏曼。她永远有办法,在谈笑风生间,
将刀子**你的心脏。“不敢当。”我说,“只是随便写写。”“随便写写,
就能拿到陈导的合约?”苏曼轻笑一声,放下了咖啡杯,杯子和碟子碰撞,
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像一个警告。“林岚,我们都别装了。我知道你能耐。
三年前能‘写’出《云海书》,现在能‘写’出‘拉莱耶之梦’,你总有办法,
弄到一些……特别的东西。”她的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她依然认定,我是个小偷。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攥紧了拳头。“我想说,陈导或许会被你蒙骗,但我不会。
”苏曼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星辰之墓》是我的作品,
我不允许有任何瑕疵。你最好保证,你交出来的每一段音乐,都干干净净。否则,
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三年前的噩梦,再重演一遍。而且,会比上一次更精彩。”说完,
她转身,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笃笃”的声响,像是在为我的失败倒计时。
我看着她的背影,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我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份工作,
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这是一场战争。而我的敌人,远比我想象的要强大和狠毒。
但我没有退路。我不仅要写出那段音乐,还要写得比所有人都好。
我要用苏曼最引以为傲的武器,彻底击败她。接下来的日子,我几乎是以工作室为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