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站在空旷的矿场大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弥漫着煤灰和汗水的味道。
她在来的途中特意整理了形象,
两根麻花辫垂在胸前,厚重的刘海放下来,恰到好处地遮住了额角和后脑尚未完全消退的淤青与伤口。
不能狼狈,不能引人注目,起码不能引起矿场的人太多怀疑。
她可没忘记,顾野来矿场就是因为这里的人有问题,她现在还只是个小炮灰,可惹不起。
林晚深知自己不是专业演员,为了不露破绽,从这一刻起,她要将自己设定的故事剧情根植进心底,起码要自己坚定不移的相信才能骗得过顾野。
所以,现在她就是顾野的未婚妻,就算天王老子来了,她也是。
都说撒了一个谎后面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
林晚觉得,
那太简单了,大不了她撒一辈子谎。
能骗一辈子,是她的实力,荣华富贵,长命百岁,是她应得的。
她拢了拢头发,目光坚定地看向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以及门口那间烟雾缭绕的守卫室。
正琢磨着怎么开口,一个穿着沾满煤灰的工装、头发剃得只剩青茬的年轻小伙,嘴里叼着烟,晃晃悠悠地从里面走出来。
林晚心一横,上前一步,微微垂着头,声音不大却清晰:
“这位大哥,麻烦问一下,顾野……是在这儿干活吗?”
那小伙脚步一顿,眯着眼上下打量她,眼神里带着混不吝的好奇。
“你谁啊?”
来了!
林晚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却带着几分怯生生的脸,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声音更低了三分。
“我…我是他……未、未婚妻。”
“我找了他很久,如果他在这里,能不能麻烦你叫他一下…”
“未婚妻”三个字像是一道惊雷,直接把那小伙劈傻了!
他嘴里的烟“啪嗒”掉在地上,眼睛瞪得像铜铃,张着嘴,手指着林晚。
“你你你”了半天,愣是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
好家伙,真有这个人啊!
王磊打量着面前的人,微微散乱的发遮去小半脸颊,但是露出的眉眼仍旧能够看出几分不简单的姿色。
他只知道野哥是为了攒彩礼钱才来这鬼地方卖命,可从来没听说野哥的未婚妻长得这么水灵,怪不得彩礼贵!
“大哥?…这位大哥?”
下一秒,王磊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发出一声怪叫:
“嗷——!!你等等!就在这里等着!千万别走啊!!!”
声音洪亮,穿透力极强,几乎响彻了整个矿场门口的区域。
喊完,他也不管林晚什么反应,像一阵黑旋风似的,扭头就往矿工宿舍区狂奔而去。
留下林晚一个人站在原地,在夹杂着煤灰的风中,彻底凌乱。
年轻就是好,说风就是雨。
—
矿场生活区,一间单独的砖瓦房。
这算是矿上能给的最好待遇了。
房间不大,陈设简陋,一张木板床,一张旧桌子,一把椅子,但胜在干净、独立。
这是矿上对顾野井下救人、又因工受伤的“补偿”和“封口费”,免得把事情闹大。
顾野靠坐在木板床上,脑袋上缠着一圈渗着点点血丝的白色绷带,衬得他眉眼越发漆黑冷厉。
他手里把玩着一根没点燃的烟,也不抽,就是心烦时手里习惯要做点什么,眼神没什么焦点地望着斑驳的墙壁。
失忆。
脑子里空荡荡的,像被水洗过一样。
周围的人都说他叫顾野,是个无父无母、在街上混口饭吃的小混混,因为谈了个对象,家里穷给不起彩礼,才咬牙来这黑煤矿卖力气挣钱。
逻辑似乎说得通。
但他总觉得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他握了握拳,指关节粗粝,带着常年劳作的薄茧,可潜意识里,他似乎更习惯另一种发力方式。
这种割裂感,让他烦躁。
看着工棚里这些为了几口酒、几个钱就能争得面红耳赤的工友,他心底莫名涌起一股疏离。
他丢失的记忆,恐怕没那么简单。
“野哥!野哥!!”
王磊像颗炮弹一样冲进宿舍,激动得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地指着外面。
“来了!找、找你的!”
顾野皱眉:“你舌头打结?”
“你对象!你未婚妻!!”
顾野捻着烟的动作顿住了。
“谁?”
他缓缓转过头,那双深邃的、带着几分野性和凉薄的眼睛看向王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你未婚妻!就在大门口!”王磊又重复了一遍,比见着自己对象还激动。
未婚妻?
他那个据说让他拼命挣彩礼的“对象”?
在他失忆,且对自身身份充满疑虑的时候,找上门来了?
心底那份不对劲的感觉,在此刻达到了顶峰。巧合?还是……冲着他来的?
“看看去。”顾野站起身,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
他倒要亲自会会,这个能让他“拼命”的未婚妻,究竟是何方神圣。
—
林晚没等多久。
不一会儿,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工装,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随意地敞开着,露出一截线条分明的锁骨。
头上缠着的白色绷带在灰扑扑的环境中格外显眼,非但没有削弱他的气势,反而为他平添了几分落拓不羁的野性。
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下颌线绷得很紧,唇色因失血有些浅淡,紧抿着,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
他步子迈得不大,走到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嘴里叼着那根没点燃的烟,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看过来,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唯独那眼神,漆黑,锐利,像是冬日里结冰的深潭,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种近乎漠然的痞气。
林晚的心猛地一缩。
这男人,比她想象中更具冲击力,也更危险。
在林晚打量顾野时,顾野也在打量她。
门口的姑娘穿着一身干净的旧蓝布衣裳,身段纤细,两根麻花辫垂在胸前,显得格外乖巧。
厚重的刘海下,一张小脸清秀苍白,但最抓人的是那双眼睛——像是被山泉水洗过似的,清澈见底。
此刻,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正清晰地倒映着他的影子。
里面盛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失而复得的激动,以及一种几乎要溢出来的、全然的依恋。
就好像…她真的爱惨了他。
这种纯粹而浓烈的情感,让顾野的心头陌生不已,还夹杂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
他拧着眉,压下心底那点不适,声音带着惯有的冷峭,开门见山:
“听说,你就是我未……”
“婚妻”两个字还没出口,那原本怯生生站在几步外的姑娘,像是终于从巨大的惊喜和委屈中爆发了。
她眼圈瞬间通红,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在他完全没反应过来之前,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
少女柔软的身体带着一丝凉意撞入怀中。
一股极其清淡的、像是阳光晒过皂角的干净气息,瞬间驱散了一些他周身萦绕的药味。
顾野身体猛地一僵!
叼在嘴里的烟掉落在了地上的尘土里。
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推开她,手臂已经抬起。
可指尖在触碰到她单薄颤抖的肩膀时,却顿住了。
“……顾野……”
她把脸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委屈的哭腔。
手臂却收得更紧,仿佛他是她唯一的浮木。
“……我终于找到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