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娘一听,白皙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显得十分羞赧。
她慌忙低下头,假装专心整理药锄上的泥土,声音细若蚊呐,“快别胡说,我哪里可能成仙啊。我就想着多采些好药材,多治好几个病人,这就很好了。”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药锄的木柄,那份纯粹的心愿质朴而动人。
穗安看着姐姐羞涩又专注的模样,心中的念头更清晰了:原来神仙也有做不到的事。默娘这份脚踏实地、心系苍生的劲头,比任何玄妙的法术都更让她动容。
不知不觉间,她对医术的态度悄然转变,不再仅仅视其为安身立命的手段,一股前所未有的热忱和探究的渴望,正悄然在她心底生根发芽。
幽深瑰丽的东海水晶宫深处,明珠的光华流转不定。龙王高踞宝座,面色沉郁,手指重重敲在寒玉桌案上,震得旁边珊瑚笔架微微一晃。
龙王目光如电,直视下首:“睚眦!前几年,是不是你常遣部下往湄洲岛兴风作浪?宴公也因此遭了报应!”
睚眦斜倚在侧席,闻言扯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指尖把玩着一枚流光溢彩的玉杯:“父王,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您怎么现在倒翻起旧账来了?”
龙王猛地一拍桌案:“本王是现在才知晓原委管束好你的爪牙,都给本王安分些。”威严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侍立的虾兵蟹将噤若寒蝉。
睚眦脸上的笑意倏地敛去,化作一丝怨毒。他抬手烦躁地抓挠着手臂,仿佛那里有无数蚂蚁在噬咬,玉杯被他不自觉地捏紧,指节发白:“父王!孩儿身上的伤,虽说菩萨慈悲治好了,可这奇痒入骨入髓,日夜折磨,不是抓烂锦被,就是撞墙以求解脱。孩儿……孩儿有时真想一死了之!”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痛苦。
龙王看着他扭曲的神情,眼中掠过复杂的神色,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没齿难忘,可是你——”
“父王!”睚眦粗暴地打断,眼中赤红,恨意几乎要喷薄而出,“这些仇!这些恨!全都刻在孩儿心里,一刻不敢忘!收拾几个打渔佬怎么了?毁了他们的破船都是轻的,孩儿恨不得……恨不得让他们一个个家破人亡,方能解我心头之恨!”他胸膛剧烈起伏,周身隐隐散发出暴戾的气息。
龙王眉头紧锁,语气凝重:“你出口恶气,本王岂能不知?但赤脚大仙已在玉帝驾前参了本王一本!玉帝虽未当下怪罪,只作警示,然则……”龙王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如若再犯,我东海龙宫到时可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睚眦霍然起身,满脸不屑:“哼!区区一个赤脚大仙算什么东西?父王您贵为一海之君,难道还惧他一个无根无凭的孤身散仙不成?”他语气激愤,透着浓浓的不甘。
龙王缓缓摇头,眼神疲惫而深邃,那是一种历经沧桑、深知天威难测的沉重。
一直端坐旁侧、仪态雍容的龙母此时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她目光落在睚眦身上,指尖轻轻抚过腕上一串温润的明珠:“睚眦,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你当谨遵父王旨意,莫要再为你父王增添烦忧,也……”她顿了顿,语气微沉,“莫要再为自己招惹不必要的祸端。”
龙母的目光仿佛带着无形的压力。睚眦脸上的狂怒与怨毒骤然一僵,如同被冰水浇过。他眼珠转动,深吸一口气,那股暴戾之气瞬间被强行压下,换上了一副看似恭顺的神情,只是低垂的眼睑下,眸光依旧暗沉。他微微躬身,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温驯:“是,母后教训的是。父王、母后放心,孩儿知道了。”
清晨,林愿和“林安”正准备出海,村口却传来一阵惊惶的呼喊。
一艘破败的小船,像被遗弃的枯叶,无声无息地漂近岸边。船上景象令人头皮发麻——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面色青黑,死状狰狞。浓重的腐臭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腥甜气息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惊恐的渔民们纷纷后退,唯恐避之不及。就在这死寂中,船舱角落传来微弱的**。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女,蜷缩着,气息奄奄,她是唯一的活口。
“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啊?”村民们七嘴八舌的问,“是遇上海难了,还是遭了海盗?”
她她挣扎着下船,爬上岸,摇头,“不是海盗,我们全岛都遭了瘟疫。”
“什么?是瘟疫!快躲躲!”不知谁先喊了一声,恐惧瞬间点燃了人群。
“烧了!连人带船一起烧了!不能让它祸害我们村子!”几个胆大的汉子操起家伙,就要点火。
“不可!”一声清叱传来,默娘拨开人群,疾步上前。她身后跟着满脸焦急的阿娘,“她还活着。”阿娘看着桂花瑟瑟发抖、濒临死亡的模样,心疼得直掉泪。
“默娘,别过去!”村长慌忙拦住她,“这病邪门得很!你看看那些人死的模样!沾上了,我们全村都得完蛋!”
村民们死死堵住去路,看向那艘死船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仿佛那不是船,而是地狱的入口。他们看默娘和阿娘的眼神,也带上了怀疑和排斥。
默娘眉头紧锁,不顾阻拦,隔着几步远,凝神望向桂花。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常人无法察觉的微光。片刻后,她脸色凝重地摇头:“这不是寻常疫病……是邪祟妖气作乱,普通药材……没用。”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几分,恐惧更深了一层——连默娘的仙术都治不了?
一片死寂中,林愿看着难过的女儿和妻子,又望向那随时可能被点燃的船和人,猛地想起什么,急声道:“早年听老辈人提过,魔岛深处……有口圣泉,传说能净化邪毒。”
默娘闻言,没有丝毫犹豫,她快步走到岸边一块巨大的礁石旁,背靠着冰冷的岩石坐下,双目微阖。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时,一道肉眼可见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虚影,从默娘的身体里轻盈飘出!那虚影酷似默娘,衣袂飘飘,倏忽间便升上天空,朝着大海深处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