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下埋狸奴全集小说_柳瑶雪团完结版阅读

发表时间:2025-09-09 11:4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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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注。那不是雨,是九天银河倾泻而下,带着要将整座人间彻底冲刷干净的蛮横。

豆大的雨点砸在屋脊的青瓦上,炸开一片令人心悸的、连绵不绝的破碎声响,

又汇成浑浊的溪流,沿着湿滑的檐角瀑布般垂落。庭院里精心养护的花木,

早已在这场无休止的暴虐中彻底失了形状,残破的花瓣和断裂的枝叶在泥水里打着旋,

狼狈不堪地涌向低洼处。我僵立在窗前,厚重的紫檀木窗框隔绝了大部分风雨,

却隔不断那无孔不入的寒意。指尖冰凉,用力抠着窗棂雕花的缝隙,

直到坚硬的木头硌得指骨生疼。视线穿透被雨水糊成一片的窗纱,

死死钉在庭院深处那株虬枝盘曲的老梅树下。一个人影在那里,佝偻着,

奋力挥舞着一柄短小的花锄。雨水将她的身影冲刷得模糊不清,

只能看到一团深色的、在泥泞中挣扎的轮廓。她每一次挥锄落下,都显得异常吃力,

仿佛不是在挖掘松软的泥土,而是在劈砍坚硬的岩石。花锄带起浑浊的泥浆,

又迅速被新的雨水冲刷稀释。她身上那件府里统一分发的、本该是素净的靛青色侍女服,

此刻紧紧贴在身上,颜色深得发黑,吸饱了雨水,沉重地拖拽着她的动作。

散乱湿透的鬓发胡乱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狼狈得如同水鬼。是柳瑶。新来的侍女。

她在埋我的雪团。那只雪白柔软、蓝眼睛像两汪清澈湖水的狮子猫,今晨被发现时,

小小的身体已经僵硬冰冷,蜷缩在它最爱的、铺着软垫的藤篮里,

嘴角凝固着一丝暗褐色的污迹。府里的老管事李伯小心翼翼地来报信时,

声音都打着颤:“郡主…雪团…雪团它…去了…”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是真实的悲戚和惶恐。

雪团,这只在我父兄皆殁、偌大王府只剩下我一个孤女后,意外闯入我生命的小东西,

是这冰冷府邸里仅存的一点暖意和活气。它总是慵懒地蜷在我的膝头,

用带着倒刺的粉舌舔舐我的手指,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蓝宝石般的眼睛半眯着,

仿佛能驱散所有阴霾。可它死了。死在这突如其来的、狂暴的雨夜之前。

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尖锐的钝痛,沉闷得令人窒息。

喉咙里堵着冰冷的石块,发不出任何声音。雨水打在窗棂上的声音,一下下,

像是敲在我的头骨上。柳瑶终于挖好了坑。她丢开花锄,费力地弯下腰,

双手伸进旁边的草丛里,捧出一个用一方旧锦缎仔细包裹起来的小小包袱。动作很轻,

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不合时宜的温柔。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包袱放入泥坑底部。

她停顿了片刻,似乎在对着那个小小的土坑默哀。然后,

她拿起放在一旁的一块东西——那东西在灰暗的雨幕中,呈现一种突兀的、沉甸甸的青色。

一块青石。不大,却被打磨得方方正正。柳瑶将它端端正正地,

立在了那个新垒起的小小土包前。她再次弯下腰,不知从袖中摸出了什么细小尖锐的东西。

她开始在那块青石粗糙的正面,一下一下,用力地刻划。雨太大了,视线模糊不清。

只能看到她手臂绷紧,肩背微微耸动,刻划的动作异常专注,甚至带着一丝…虔诚?

一种冰冷的预感,毒蛇般悄然爬上我的脊背,盘踞不去。不知过了多久,柳瑶终于直起身。

她似乎耗尽了力气,在原地喘息了片刻,才拖着沉重的步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水,

离开了那株梅树,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偏院仆役房的回廊拐角。雨势,

终于有了一丝衰弱的迹象,从狂怒的鞭挞变成了绵密的抽打。

庭院里弥漫着泥土被彻底浇透后散发出的浓重腥气,混杂着草木折断的苦涩。

我猛地推开沉重的窗扇,冰冷的、饱含水汽的风立刻灌了进来,扑打在脸上,

带着刺骨的寒意。我甚至顾不上披一件外裳,赤着脚,只穿着单薄的寝袜,就冲进了庭院。

冰冷的雨水瞬间将我浇透,寝衣紧紧贴在皮肤上,刺骨的寒意激得我浑身一颤,

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起来。脚下的泥水冰冷黏腻,迅速浸透了薄袜,寒意直透脚心。

但我顾不上了。目标只有一个——那株老梅树下,那个小小的新坟。几步路的距离,

却因湿滑泥泞而走得踉踉跄跄。终于,我扑到了那块青石碑前,膝盖重重砸在湿冷的泥地上,

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冰冷的雨水顺着额发流进眼睛,带来一阵酸涩的刺痛。

我胡乱抹了一把脸,甩掉水珠,目光死死钉在石碑的正面。那上面,刻痕很深,很新,

边缘还带着被雨水冲刷过的湿润泥痕。

三个扭曲的、僵硬的符号:cat像三道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我的瞳孔!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墨汁般翻涌的雨云,紧随其后的惊雷,仿佛就炸响在头顶的屋脊之上。

整个世界在刺目的白光和震耳欲聋的轰鸣中剧烈摇晃。不是幻觉。不是眼花。

就是这三个符号!清晰,冰冷,带着一种跨越了漫长时光的、刻骨铭心的恶毒,

猝不及防地撞进我的视野,狠狠攫住了我的心脏,将它捏得粉碎!

“呃……”一声短促的、破碎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挤出。我猛地捂住嘴,

身体筛糠般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寒冷,

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炸开的、灭顶的恐惧和滔天的恨意!三年前!

也是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京城外,镇北王府!

父王那柄饮血无数、威震边关的玄铁重剑,像一块废铁般丢弃在冰冷的地面上,

剑身上的暗红血迹被雨水冲刷成蜿蜒的淡痕。

而父王……我记忆中如山岳般伟岸、如烈阳般炽热的父王,此刻蜷缩在正厅冰冷的青砖地上,

身体扭曲成一个极不自然的姿势。他双目圆睁,眼角眦裂,

凝固着无法言说的、巨大的痛苦和愤怒,死死瞪着虚空。嘴角、鼻孔、耳孔,

都淌着黑紫色的、已然凝固的血,如同狰狞的爬虫。他那身象征赫赫战功的紫金蟒袍,

被他自己痉挛的手指撕扯得一片狼藉,胸口一大片深色的污渍,分不清是血还是污物。

“父王——!”我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扑过去想要抓住他冰冷僵硬的手。“阿晚!别过来!

”一声嘶哑的断喝,伴随着重物倒地的闷响,从旁边传来。是我唯一的兄长!

他倒在一张翻倒的紫檀木椅旁,一只手还死死抠着地面,指甲尽数崩裂,

指缝里全是泥土和血污。他年轻英俊的脸庞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嘴角同样溢出黑血,

却还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我嘶吼:“走…快走…别碰…有毒…羹…那碗…”他的目光,

充满了绝望的焦急,死死地、死死地钉在父王面前地板上,一个摔得粉碎的青瓷碗上。

碗的碎片旁,残留着一小滩颜色诡异的、粘稠的糊状物,

散发着若有似无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就在那摊致命的糊状物旁边,

在那片狼藉的血污和碎瓷之间,一块小小的、不起眼的木牌,半掩在尘土里。牌子上,

用尖锐的器物,刻着三个同样扭曲、同样僵硬的符号:cat那符号,

像一只来自地狱的鬼眼,冷冷地烙印在我兄长的瞳孔里,

最终凝固成他生命尽头最后的、惊骇欲绝的影像。……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滚烫的泪水,

在我脸上肆意横流。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郁的铁锈味。

指甲深深抠进掌心湿冷的泥土里,尖锐的痛楚勉强拉扯着濒临崩溃的神经。

黑血……那碗甜羹……那刻着“cat”的木牌……它们在我混乱的脑海里疯狂翻搅、碰撞,

最终拼凑出一个冰冷、血腥、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碎片!柳瑶!这个名字带着淬毒的冰锥,

狠狠刺入我的意识。那个新来的侍女!那个看上去温顺、沉默、手脚勤快的柳瑶!

那个在暴雨中,用一块刻着同样致命符号的青石碑,埋葬了我的雪团的柳瑶!是她!

一股冰冷彻骨的杀意,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悲伤,如同冰封的河流在血管里奔涌。

我猛地抬起头,视线穿透迷蒙的雨幕,死死锁向偏院仆役房的方向。那里,

一点昏黄的灯火刚刚亮起,微弱摇曳,如同鬼火。

“呵……”一声极低、极冷的轻笑从喉咙深处溢出,

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玉石俱焚的疯狂。“郡主!您怎么在这里!

”惊慌失措的喊声自身后传来,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是李伯,他撑着伞,

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过来,老脸上满是惊惶和担忧,“天爷啊!这么大的雨!您连鞋都没穿!

快起来!您身子骨本来就弱,这要是着了风寒可怎么得了!

”他不由分说地用力将我搀扶起来,那苍老的手掌带着真切的暖意和颤抖。

伞努力地罩在我的头顶,但他自己的大半个身子瞬间就被雨水浇透了。“李伯,

”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

“雪团…是怎么死的?”李伯搀扶我的手猛地一僵,

浑浊的老眼里瞬间涌上深切的悲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他避开我的目光,

声音发颤:“回…回郡主的话…雪团它…是…是急病…昨儿夜里还好好的,

今早发现时…就…就没了气息…老奴…老奴该死!没能照看好…”“急病?

”我重复着这两个字,目光却锐利如刀,扫过他躲闪的眼睛,“什么急病?

府里请大夫看过没有?症状如何?”“这…这…”李伯额头上的皱纹更深了,

汗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往下淌,他嗫嚅着,

“就是…就是突然没了…或许是…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大夫…大夫还没来得及请…老奴想着先…先让雪团入土为安…”“不干净的东西?

”我轻轻抽出被他搀扶的手臂,身体依旧因寒冷和极致的情绪而微微颤抖,

但声音却奇异地平静下来,平静得可怕,“谁负责喂它?最后喂它的是什么?

”李伯的身体明显抖了一下,他低着头,几乎不敢看我:“是…是新来的柳瑶…她手脚麻利,

也喜欢猫…最后…最后喂的是…是厨房按例熬的鱼汤拌饭…和往常一样…”柳瑶!鱼汤拌饭!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沉重的冰,砸在我心口。父王和兄长最后吃的,

也是“和往常一样”的夜宵羹汤!“哦。”我淡淡地应了一声,

目光再次投向那株老梅树下新立的青石碑。雨水冲刷着那三个冰冷的符号“cat”,

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诡异。“李伯,”我转过身,

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极其疲惫和哀伤的表情,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扶我回去吧。

我…我没事了。雪团…它命薄,怪不得谁。”我垂下眼帘,

掩饰住眼底翻涌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寒冰烈火,

“只是…到底跟了我一场…你去…让柳瑶过来一趟。她埋了雪团,也算有心了。

我…我想问问她…雪团最后…有没有什么异样…”说到最后,声音哽咽,

带着恰到好处的脆弱和哀伤。李伯看着我这副失魂落魄、伤心欲绝的模样,老眼一红,

连声应道:“是,是,老奴这就去!郡主您千万保重身子!雪团…雪团它在天有灵,

也不愿见您如此伤心的!”他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我,将伞几乎全倾在我这边,

步履蹒跚地走向我居住的“听雪阁”。听雪阁内,暖炉烧得正旺,

驱散了部分从骨子里透出的寒气。我换了干净暖和的寝衣,裹着厚厚的锦被,

斜倚在临窗的暖榻上。湿透的长发被侍女用干布一点点绞干,丝丝缕缕垂落肩头。窗外,

雨声渐歇,只剩下单调的檐溜滴答声,敲打着阶下的青石,一声声,空洞又清晰。

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外,带着刻意的轻柔和迟疑。“郡主,柳瑶来了。

”李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进来吧。”我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虚弱的沙哑,

目光却沉静如水,落在门口。门被轻轻推开。柳瑶走了进来。她显然也换过了干净的衣裳,

是府里侍女统一的靛青色,头发也重新梳理过,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

但脸色依旧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也有些发青,不知是冷的还是别的缘故。她低垂着头,

双手紧紧交叠放在身前,指尖用力到泛白,整个人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奴婢柳瑶,

叩见郡主。”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细微的颤抖,膝盖一弯就要跪下行大礼。“不必了。

”我开口,声音温和,甚至带着一丝疲惫的暖意,“地上凉。过来些。

”柳瑶的动作僵在半空,似乎有些意外。她迟疑了一下,才依言向前挪了两小步,

依旧垂着头,姿态恭顺至极,不敢看我。我仔细地打量着她。很年轻,十七八岁的模样。

身量纤细,肩膀单薄,此刻微微瑟缩着,更显得楚楚可怜。眉眼清秀,甚至称得上漂亮,

只是此刻笼罩着一层浓重的惊惶不安。放在身前绞紧的手指,指节处有细微的、新鲜的划痕,

是刻那石碑时留下的?还是别的?“柳瑶,”我轻轻唤她的名字,声音放得更加柔和,

“今天…辛苦你了。这么大的雨…让你去埋雪团。”我的目光落在她绞紧的手上,

那几道红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眼。柳瑶的身体明显又绷紧了一分,

头垂得更低:“回郡主,这是奴婢分内之事…不辛苦。”“雪团…它…”我顿了顿,

声音里适时地染上浓重的鼻音和哀伤,

“它跟了我三年…突然就这么没了…我这心里…”我抬手,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仿佛在拭泪,“李伯说,它昨晚还好好的?最后…是你喂的它?”“是…是奴婢。

”柳瑶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

时末…奴婢按例喂了它…厨房熬的鱼汤拌饭…它…它吃得很好…和平日一样…”“吃得很好?

”我追问,声音依旧温和,目光却锐利如针,试图穿透她低垂的眼帘,“一点异常都没有?

比如…不肯吃?或者吃了有什么不舒服?”“没有!”柳瑶几乎是立刻否认,

语速快得有些突兀,带着一种急于撇清的慌乱,“一点异常都没有!

它…它吃得很香…还…还蹭了蹭奴婢的手…”她说到最后,声音低下去,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仿佛真的为那只猫的死去而悲伤。好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

若非那青石碑上刻着的“cat”符号像烙印般刻在我眼底,

若非三年前父兄惨死的景象夜夜入梦,

我几乎就要被她这副柔弱无辜、忠心耿耿的样子骗过去了!

“是吗…”我长长地、幽幽地叹了口气,身体微微前倾,

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低垂的头顶,“那它…就是病死的了?”这句话问得极其缓慢,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水里淬炼过。柳瑶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她沉默了一瞬,

才低低地、无比清晰地应道:“是…郡主节哀…雪团…雪团它…是急病去的。

”“急病…”我咀嚼着这两个字,

唇边缓缓勾起一丝极其浅淡、冰冷到没有一丝温度的弧度。目光,却越过她单薄的肩头,

落在了她交叠的双手袖口处。那靛青色的粗布衣袖,因她双手用力绞紧的动作而绷直。

就在那袖口的边缘,一道极其细微的、不足半寸长的幽冷寒光,一闪而逝!快得像错觉。

但我绝不会看错!那是一柄极其小巧、极其锋利的匕首的刃尖!

它就藏在她那看似温顺无害的袖笼之中!此刻,正因她内心的紧张或杀意,

而微微泄露了行藏!果然!一股冰冷的战栗瞬间窜过脊背,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

又被一股更汹涌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怒火点燃!父兄临死前痛苦扭曲的面容,

雪团僵硬的尸体,青石碑上那三个罪恶的符号,

还有眼前这看似柔弱侍女袖中隐藏的致命凶器…所有的画面疯狂交织、重叠!

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潮,几乎要冲破我的躯壳!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我脸上那抹冰冷的笑意却骤然加深,甚至带上了一种近乎诡异的、安抚人心的温和。

我朝她伸出了手,那动作自然而关切,仿佛要去扶起一个因过度悲伤而站立不稳的可怜人。

“唉…”我叹息着,声音里充满了疲惫的宽容和一种洞察世事般的悲悯,“可怜见的,

你也吓坏了吧?雪团是命数到了,怨不得谁。你埋它,也算尽了心。起来吧,地上寒气重。

”我的手指,在即将触碰到她冰冷手臂的瞬间,

清晰地感觉到她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了极致!

那是一种猎物被天敌锁定时、濒临爆发边缘的极度警惕!袖中那点寒光似乎又微微亮了一线,

带着择人而噬的凶戾!但她终究没有动。她只是将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

身体依旧保持着那个僵硬紧绷的姿势,用一种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顺从地应道:“谢…谢郡主体恤…”然后,

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被巨大压力挤压般的滞涩,顺着我的“搀扶”之意,

一点点直起了身。自始至终,她没有抬头看我一眼。那低垂的眼帘之下,

究竟是惊涛骇浪的恐惧,还是深不见底的阴毒算计?我无从得知。我只知道,那袖中的匕首,

如同毒蛇的獠牙,并未收回。它依旧蛰伏着,在温顺的伪装之下,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机会。

“好了,下去歇着吧。”我收回手,

指尖残留着她手臂透过湿冷衣料传来的、冰一样的温度。我重新倚回软枕,闭上眼,

声音里充满了浓重的倦怠,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对话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的心力,

“雪团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是…奴婢告退。”柳瑶的声音依旧低低的,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的轻颤。她行了一礼,脚步极轻地、如同猫一般,

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门扉合拢,隔绝了外面世界残留的雨气。听雪阁内,

只剩下暖炉炭火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和窗外永无止境的、单调的檐溜滴答。

我依旧闭着眼,靠在软枕上,仿佛沉沉睡去。只有紧握在锦被之下的双手,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柔软的皮肉之中,留下几个月牙形的、带着血丝的印记。

冰冷的、玉石俱焚的决绝,如同剧毒的藤蔓,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雪团不能白死。

父兄的血仇,更不能就此湮灭。既然毒蛇已经亮出了獠牙,那么猎人的网,也该张开了。

夜色,如同浓稠得化不开的墨,沉沉地覆盖了整个禁宫。白日里喧嚣的殿宇楼阁,

此刻都蛰伏在死寂的黑暗里,只有巡夜禁军沉重的脚步声和甲胄摩擦的轻微金属声,

规律地、冰冷地回荡在空旷的宫道之上,更添几分肃杀。听雪阁的窗棂缝隙里,

一丝微弱的烛光顽强地透出,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投下一小片模糊的光晕。

我坐在窗边的书案前,没有点灯。案上摊开的书卷只是一个摆设。我的全部心神,

都凝注在窗外那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上。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爬行,

每一息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终于——一阵极其细微、却异常急促的脚步声,

踏碎了听雪阁外回廊的寂静!那声音由远及近,

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被巨大恐惧或惊怒驱使的疯狂,目标明确地直扑我的房门而来!来了!

我猛地站起身,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冰冷的血液却在瞬间涌向四肢百骸,带来一种近乎麻木的清醒和力量。“砰——!

”房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开!门扇砸在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在寂静的夜里如同惊雷炸响!柳瑶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不再是白日里那个低眉顺眼、楚楚可怜的侍女。她浑身湿透,不知是汗水还是夜露,

靛青色的侍女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剧烈起伏的胸膛。她的头发散乱,

几缕湿发黏在苍白如纸的脸颊上,那双原本清秀温顺的眼睛,此刻布满了骇人的血丝,

如同濒临绝境的困兽,燃烧着疯狂、惊骇和滔天的恨意!她的右手,

紧紧握着一柄尺余长的短刀!刀身在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下,闪烁着淬毒般的幽蓝寒芒!

她像一道裹挟着地狱寒风的鬼影,直直地闯入,

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癫狂气息!“苏晚!”她嘶吼着我的名字,

声音尖利得变了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的血块,“你好毒的手段!

”她持刀的手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刀尖直指我的咽喉,距离不过三尺!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如同要将我生吞活剥般钉在我脸上。

“承景帝…陛下…他…他崩了!”她的声音里带着无法置信的颤抖和滔天的恨意,

“就在刚才!心脉…心脉寸断!七窍流血!和…和当年镇北王父子…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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