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把最后一件衣服叠好,放进行李箱。
明天,她就要去大学报到了。
那是一所她梦寐以求的学府,为了这张录取通知书,她拼了整整三年。
录取通知书呢?
她忽然想起,随手放在了书桌上,和那张存着学费的银行卡放在一起。
林墨走过去,书桌上空空如也。
她心里咯噔一下。
不可能。
她记得很清楚,就在这里。
她拉开抽屉,里面只有几本旧书和一堆废弃的草稿纸。
没有。
她又翻遍了整个书包,还是没有。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呼吸有些困难。
“妈!”
她冲出房间,客厅里,她妈刘兰正悠闲地敷着面膜看电视。
“你看到我的录取通知书和银行卡了吗?”林墨的声音有些发紧。
刘兰眼皮都没抬一下。
“哦,那个啊。”
她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晚饭吃什么。
“我帮你收起来了。”
林墨松了口气,还好。
“在哪儿?我明天走要带着。”
刘兰终于慢悠悠地揭下面膜,露出一张光滑却冷漠的脸。
她看着林墨,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通知书在抽屉里,银行卡里的钱,我捐了。”
捐了?
这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林墨的耳朵里。
大脑一片空白。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我说,钱我捐了。”刘兰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捐给山区一个考上大学却没钱读的孩子了。”
轰的一声。
林墨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天花板上的吊灯晃成了无数个模糊的光影。
那张卡里,是她全部的希望。
一万二的学费,还有两千的生活费。
里面有她高中三年拿到的所有奖学金,还有她每个周末、每个寒暑假在餐厅端盘子、在街上发传单换来的血汗钱。
她妈轻飘飘一句“捐了”,就没了?
“你凭什么!”林墨的声音陡然拔高,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那是我的钱!是我上大学的钱!”
刘兰皱起了眉,似乎对她的反应很不满。
“嚷什么嚷?女孩子家家的,一点都不稳重。”
她站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条斯理地喝着。
“那个孩子比你可怜多了,人家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要是不去读,这辈子就毁了。”
“你呢?晚一年上学又不会怎么样,正好可以在家帮衬帮衬。”
帮衬?
林墨气得发笑。
“我凭什么要晚一年?我辛辛苦苦考上的大学,凭什么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牺牲?”
“什么叫不相干的人?”刘兰的调门也高了起来,“都是社会的一份子,有点爱心怎么了?我把你养这么大,就是让你这么自私自利的吗?”
“自私?”林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动我的钱去满足你那可笑的圣母心,还反过来骂我自私?”
“放肆!”刘兰把水杯重重往桌上一放,“这是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吗?钱是我捐的,我是在帮你积德!以后你会有福报的!”
福报?
林墨只觉得荒谬。
她掏出手机,手指颤抖地点开银行APP。
余额:0.00。
一笔一万四千元的转账记录刺痛了她的眼睛。
收款方:【蔚山慈善基金会】。
时间,今天下午三点。
那个时候,她正在房间里兴奋地规划着自己的大学生活。
而她的亲生母亲,却在背后,毫不留情地斩断了她所有的路。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林-墨的眼眶红了,声音里带着哭腔,“你知不知道这笔钱对我有多重要?”
刘兰看着她这副样子,眼神里非但没有愧疚,反而充满了失望和鄙夷。
“瞧你这点出息,为了一万多块钱就要死要活的。”
“你弟弟马上要上高中了,他要上最好的私立学校,那里的开销更大。你现在出去工作一年,也能为家里分担不少。”
弟弟。
林墨瞬间明白了。
又是为了弟弟林凡。
从小到大,所有好吃的、好玩的、新衣服,都是弟弟的。
而她,永远是那个被要求“懂事”、“谦让”的姐姐。
她以为,只要自己考上大学,离开这个家,一切就都结束了。
她错了。
在这个家里,她就像一株被种在花盆里的植物,根茎血肉都被牢牢控制着,养分随时都会被抽走,去浇灌另一盆更受宠爱的花。
“我不接受。”林墨死死地盯着刘兰,一字一句地说,“这是我的学费,你必须把钱还给我。”
刘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还给你?林墨,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捐出去的钱,泼出去的水,怎么可能收得回来?”
她轻蔑地笑了笑。
“再说了,我已经跟基金会那边说好了,也跟接受捐助的那个孩子联系过了,人家都感激涕零地谢过我了。”
“难道你要我去跟人家说,我女儿不同意,这钱我不捐了?”
“我的脸往哪儿搁?”
脸。
又是脸。
在母亲刘兰的世界里,她的面子比女儿的前途重要一万倍。
“我不管!”林墨几乎是吼出来的,“三天之内,你要是不能把钱拿回来,我就去报警!告你侵占!”
刘兰的脸色终于变了。
但不是害怕,是震怒。
“你敢!”
她一个箭步冲上来,扬手就要打林墨。
林墨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躲开了。
这一躲,彻底点燃了刘-兰的怒火。
“反了你了!你这个白眼狼!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现在为了点钱就要去告我?”
“你翅膀硬了是不是!”
她一边骂,一边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戳着。
林墨的心沉了下去。
她知道她妈要干什么。
果然,下一秒,家里的“相亲相爱一家人”微信群里,就弹出一条刘兰发的消息。
【刘兰:我真是命苦啊,养了个自私自利的女儿。我拿她暂时不用的学费,资助了一个快要读不起书的山区孩子,她竟然要跟我断绝关系,还要去警察局告我!】
消息后面,还附上了一个声泪俱下、痛心疾首的哭泣表情。
一石激起千层浪。
群里瞬间炸开了锅。
大姨:【小兰你别哭,墨墨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二舅:【就是啊,做善事是好事,她怎么能这么想不开?】
三姑:【林墨!快给你妈道歉!你太让你妈伤心了!】
……
一条条指责的信息,像一把把尖刀,密集地插向林墨。
没有人问她一句,你的学费怎么办。
没有人关心,她的大学还上不上了。
在他们眼里,母亲的“善举”和“面子”是天,而她的梦想和未来,一文不值。
林墨浑身冰冷。
她看着眼前这个明明面目狰狞,却在微信群里扮演着受害者的母亲。
一种前所未有的恶心和绝望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弟弟林凡的房门开了。
他打着哈欠走出来,看到剑拔弩张的两人,皱了皱眉。
“吵什么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刘兰立刻换上一副慈母的面孔,拉着林凡的手,哭诉道:“小凡你快评评理,你姐姐她要逼死我啊!”
林凡听完刘兰添油加醋的叙述,看向林墨的眼神充满了不耐和鄙夷。
“姐,你也太小题大做了吧?不就是一年学费吗?妈都说了,让你先去工作一年,又不是不让你上了。”
他理所当然地说。
“再说了,你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早晚还不是要嫁人。”
“你把上大学的机会让给别人,那可是积德行善的大好事,我们全家都跟着沾光。”
沾光?
林-墨的心彻底凉了。
她看着眼前这两个她最亲的人,却感觉比陌生人还要遥远。
不。
陌生人至少不会这样理直气壮地毁掉她的人生。
“我的未来,不需要你们来安排。”林墨的声音冷得像冰,“这大学,我上定了。钱,我也一定要拿回来。”
她说完,转身就要回房。
她需要冷静,需要想办法。
报警,对,必须报警。
刘兰看着她决绝的背影,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
“林墨,我劝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
她的声音幽幽地从背后传来。
“你如果敢闹大,让我在亲戚朋友面前丢脸。”
“我就去你考上的那所大学,在校门口拉横幅,告诉所有人,你是个为了钱,连亲生母亲都要送进监狱的不孝女。”
“我倒要看看,到时候,是你先拿到钱,还是学校先把你开除。”
林墨的脚步,猛地顿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