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倾瓷指尖冰凉,那枚象征着陆家未来少夫人身份的鸽血红宝石戒指,沉重地压在她无名指上,几乎勒进皮肉。
水晶吊灯的光芒倾泻而下,照亮宴会厅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盛景。
这是她与陆沉洲的订婚宴,京市顶级酒店的宴会厅,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陆家的煊赫和她父亲慕校长竭力维持的体面。
她是今晚的女主角,本该沐浴在艳羡与祝福之中。
可她的男主角,陆沉洲,此刻正背对着满堂喧嚣,站在落地窗前。
他侧脸的线条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握着手机的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手机那头传来的声音,带着刻意放大的、娇弱无助的哭腔,清晰地钻进慕倾瓷的耳朵里。
“沉洲…我真的好害怕…你能现在过来吗?求求你了…”
是许舒棠。
慕倾瓷认识那个声音,像淬了蜜的细针,总能精准地刺中陆沉洲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她看着陆沉洲微微颤抖的肩线,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火苗,“噗”地一声,彻底熄灭。
宾客们的交谈声渐渐低了下去,无数道或好奇、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如同无形的聚光灯,灼热地聚焦在慕倾瓷身上。
她能听到身后贵妇们压低的议论:
“又是那个许舒棠?陆少真是……”
“慕校长的女儿,看着温温柔柔的,也够能忍的……”
“嘘…看她的脸,一点血色都没了……”
陆沉洲猛地转过身,脸上是慕倾瓷从未见过的焦灼。
他的目光穿透了她,仿佛她只是空气,望向了那个急需他拯救的“世界中心”。
他几步走到她面前,声音急促而不容置疑。
“倾瓷,舒棠那边出了急事,我必须去一趟。”
他顿了顿,那句“很快回来”终究没能说出口,显得无比苍白。
满堂的窃窃私语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爆发出更压抑的嗡鸣。
无数道目光交织成网,将慕倾瓷钉在原地,如同被展览的困兽。
心,沉入冰窟。
没有愤怒,没有眼泪,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平静蔓延开来。
慕倾瓷甚至微微弯起唇角,勾勒出一个极淡、极疏离的笑容。
那笑容落在陆沉洲眼中,让他心头莫名一悸。
她缓缓抬起手,纤细白皙的手指落在左手的无名指上。
那枚价值连城、象征着她即将踏入陆家门槛的红宝石戒指,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她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指尖用力一推——
“叮——”
一声清脆细微的撞击声,在死寂的大厅里被无限放大。
红宝石戒指滚落在陆沉洲脚边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折射出冰冷刺目的光芒。
“陆沉洲,”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如同冰棱碎裂,穿透寂静。
“两清。”
说完,她没再看地上的戒指,没再看陆沉洲瞬间煞白的脸,没再看满堂惊愕的目光。
她微微扬起下颌,脊背挺得笔直,像奔赴另一场无声战役的战士,踩着并不习惯的高跟鞋,转身。
一步一步,无比稳定地穿过那片令人窒息的寂静,走向厚重的大门。
笃、笃、笃。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敲碎了慕倾瓷小心翼翼维持了多年的幻梦。
门在她身后合拢。
靠在冰冷的走廊墙壁上,强撑的身体才微微颤抖起来。
指尖的冰凉蔓延全身。
手包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
屏幕上跳动着三个字:贺铮。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
她划开接听。
电话那头,背景嘈杂,隐约有粗犷的笑骂。
一个低沉、带着沙砾质感的男声传来,语气直接又混不吝。
“慕大**,听说你那金龟婿的订婚宴,黄了?”
慕倾瓷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荒芜的平静。
她对着话筒,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娶我。”
电话那头明显顿了一下。
随即,一声短促的、带着玩味的轻笑响起。
“呵,行。明早九点,民政局门口,过期不候。”
忙音响起。
慕倾瓷握着手机,指节泛白。
窗外是京市繁华的霓虹,她的心底却是一片废墟。
废墟之上,贺铮这个名字,像一根突兀的荆棘,野蛮生长。
也好。
她走向电梯。
镜面映出她苍白平静的脸。
总好过在那名为“陆太太”的华丽囚笼里耗尽一生。
贺铮…至少够直接,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