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七十二小时的工作后,祁沉眼前的数据开始扭曲跳动。季度审计加上两个紧急项目,让他不得不取消了与颜夏的周六约定。办公室只剩下他一个人,显示器蓝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再坚持一下。"他对自己说,揉了揉太阳穴,"把这份报告完成就好。"
他伸手去拿咖啡杯,却发现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杯子从指间滑落,砸在键盘上,黑色液体迅速在文件上蔓延。祁沉试图站起来拿纸巾,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小...林..."他微弱地呼唤,但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下一秒,他的视野缩成一条隧道,然后彻底黑暗。
"祁总监?祁总监!"
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祁沉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小林焦急的脸在眼前晃动,背景是刺眼的白光。
"医...院?"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您晕倒了!"小林几乎哭出来,"凌晨三点保安发现您倒在办公室,血糖低到测不出来!医生说您严重脱水,过度疲劳..."
祁沉试图坐起来,一阵剧痛立刻贯穿他的太阳穴。他这才注意到自己手臂上连着输液管,床头的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我的...手机..."
"在这里。"小林递给他,"已经充好电了。有...很多人找您。"
祁沉解锁屏幕,三十七个未接来电,五十三条未读消息。他迅速滑动查找——只有三条来自颜夏:
「听说你取消了周六的安排?一切都好吗?」
「祁沉?」
「...我有点担心。看到消息回电。」
最后一条是六小时前发的。祁沉看了眼窗外——已经是周日下午了,他昏迷了近十二个小时。
"医生说要和您谈谈。"小林小心翼翼地说,"关于检查结果..."
正说着,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女医生走进病房,手里拿着平板电脑。
"祁先生,终于醒了。"医生推了推眼镜,"我是陈医生。您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吗?"
"疲劳过度。"祁沉简短地回答。
"远不止如此。"医生调出检查报告,"您的皮质醇水平是正常值的三倍,肾上腺素也长期偏高。简单说,您的身体长期处于战斗或逃跑状态,现在终于崩溃了。"
祁沉沉默地听着。小林在一旁不安地绞着手指。
"您有严重的焦虑症,长期情绪压抑导致自主神经系统失调。"医生继续道,"如果再这样下去,下一步就是胃溃疡、心脏病或者更糟。"
"治疗方案?"祁沉直接问。
"药物可以暂时缓解症状,但根本问题是您的生活方式。"医生直视他的眼睛,"您需要学习表达情绪,找到健康的发泄途径。心理咨询是必须的。"
祁沉微微点头,但医生似乎看穿了他的敷衍。
"这不是可选项,祁先生。"她严肃地说,"如果您不做出改变,下次见面可能就是在ICU了。"
医生离开后,小林终于忍不住了:"祁总监,您真的需要休息!公司的事情我们可以..."
"把电脑给我。"祁沉打断她。
"什么?"
"电脑。我需要完成那份报告。"
小林张了张嘴,似乎想**,但在祁沉的目光下还是默默递过了公文包。祁沉打开笔记本,强忍着头疼开始工作。数字和图表在眼前晃动,但他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两小时后,医生批准他出院,但开了三种药并强烈建议一周内复诊。祁沉让小林先回去,自己则慢慢收拾东西。手机震动起来,一个陌生号码。
"喂?"
"祁沉?"是颜夏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焦急,"谢天谢地!我打了无数次电话,最后找到你助理...你还好吗?在医院?"
祁沉握紧手机,不知为何,听到她的声音让他的喉咙发紧:"只是...工作过度。已经出院了。"
"你在哪家医院?我过来接你。"
"不必..."
"告诉我地址,祁沉。"颜夏的语气不容拒绝,"除非你想让我挨家医院找。"
半小时后,祁沉坐在医院大厅,看到颜夏匆匆推门而入。她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T恤,头发随意扎成马尾,脸上没有化妆,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显然一夜没睡好。看到祁沉的瞬间,她眼睛一亮,快步走来。
"你看起来糟透了。"她直言不讳,伸手轻轻碰了碰他苍白的脸颊。
祁沉本能地想反驳,但确实感到虚弱不堪。颜夏的手温暖而柔软,与医院消毒水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
"能走吗?"她问,已经一手拿起他的公文包,另一手扶住他的手臂。
祁沉点点头,任由她引导自己走向出租车。颜夏向司机报了他的公寓地址,然后转向祁沉:"医生怎么说?"
"疲劳过度。"祁沉简短地回答,"需要休息。"
颜夏挑眉:"就这样?"
"...还有一些激素水平异常。"
"还有什么?"
祁沉不习惯被这样追问,但颜夏的眼神让他无法回避:"可能...有些焦虑问题。"
颜夏的表情柔和下来:"长期压抑情绪的结果,嗯?"
祁沉惊讶地看着她——这正是医生的诊断。
"别那样看我。"颜夏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困兽》画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出租车停在祁沉的公寓楼下。颜夏坚持送他上楼,尽管祁沉表示没必要。电梯里,他靠在墙上,突然感到一阵眩晕。颜夏立刻靠近,让他扶着自己的肩膀。
"多久没好好吃饭睡觉了?"她低声问。
祁沉思考了一下:"三天...也许四天。"
颜夏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公寓门打开,祁沉精心维持的整洁空间展现在颜夏面前。每件物品都在精确的位置,没有一丝灰尘,像极了样板房。颜夏吹了个口哨:"哇,这地方像是没人住过。"
"我喜欢秩序。"祁沉虚弱地辩解。
颜夏扶他在沙发上坐下,然后开始探索公寓。厨房冰箱里除了几瓶矿泉水和过期酸奶空空如也;卧室的床单平整得像是从未被使用过;浴室里,三瓶不同的洗手液按使用频率精确排列。
"老天,祁沉。"颜夏回到客厅,"你住在这里多久了?五年?却一点生活痕迹都没有。"
祁沉没有回答。他正盯着茶几上医生开的药瓶,努力控制自己将它们按高度排列的冲动。
颜夏在他身边坐下,突然注意到电视柜下方的一个抽屉没有完全关好。出于好奇,她拉开一看——里面整齐排列着十几瓶各种药物:安眠药、止痛药、抗焦虑药...有些已经开封,有些还未拆封。
"祁沉..."她拿起一瓶,发现是强效安眠药,"这些是..."
"备用药。"祁沉迅速合上抽屉,"有时候工作压力大。"
颜夏的表情变得复杂。她环顾这个看似完美的公寓,突然看到了更多细节:茶几边缘被反复擦拭的痕迹;沙发扶手上几乎不可见的指甲抓痕;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不让一丝自然光透入...
这个公寓不是整洁,而是一座精心构筑的堡垒,用来抵御外界和内心的混乱。
"你需要吃东西。"颜夏最终说,站起身,"我去买点食材。"
"冰箱上有外卖单..."祁沉提议。
"不,你需要真正的食物。"颜夏已经拿起钥匙,"躺着别动,我很快回来。"
祁沉想**,但一阵虚弱感让他放弃了。他躺在沙发上,听着颜夏关门的声音,然后陷入了浅眠。
梦中,他回到了十岁的那个夜晚。父亲发现他因为数学竞赛失利躲在被子里哭,接下来的"教训"持续到凌晨。第二天,他带着淤青的眼眶去学校,对所有人说是骑车摔的。从那天起,他学会了不在人前流泪,甚至不在人前表现出任何情绪。
"祁沉?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