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季,总像一场无休无止的哭泣。青石板路被雨水泡得发亮,
倒映着两侧斑驳的白墙黑瓦,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混着墙角青苔的腥气,
黏腻地裹在人身上。苏晚晴坐在吱呀作响的藤椅上,指尖捏着一枚磨得发亮的银质书签,
书签上刻着半朵残缺的白梅,是许多年前顾砚深亲手为她雕的。窗外的雨丝斜斜织着,
打在雕花窗棂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她已经在这里等了七年。旧宅是苏家的祖产,青砖黛瓦,
院里种着一棵老樟树,枝繁叶茂,却被雨水压得抬不起头,叶子上挂着沉甸甸的水珠,
时不时滴落下来,砸在地面的水洼里,漾开一圈圈涟漪。苏晚晴的目光落在院角的青石缸上,
缸里积满了雨水,映着灰蒙蒙的天,像一块失了色的玉。“晚晴**,该吃药了。
”张妈端着一碗褐色的汤药走进来,脚步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她。张妈是苏家的老佣人,
看着苏晚晴长大,也看着她从明媚鲜活的姑娘,变成如今这副眉眼间总笼着一层雾气的模样。
苏晚晴接过药碗,苦涩的气味扑面而来,她却面无表情地一饮而尽,舌尖的苦味蔓延开来,
像极了心底那挥之不去的钝痛。“张妈,今天有信来吗?”她轻声问,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张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有,
先生那边……还是没有消息。”苏晚晴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
遮住了眸中的失落。七年了,她每个月都会给顾砚深寄一封信,寄到他曾经的公司,
寄到他在上海的住所,甚至寄到顾家老宅,但那些信,全都石沉大海,没有一封回音。
她知道顾砚深不会回信。七年前那个暴雨滂沱的夜晚,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苏晚晴,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站在雨里,黑色的西装被雨水打湿,贴在挺拔的身上,
俊朗的脸上没有一丝温度,“我要的是能助我顾家东山再起的伴侣,
不是你这种不谙世事的大**。”他身边站着一位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人,妆容精致,
挽着他的手臂,姿态亲昵。那是林氏集团的千金,林若微,顾砚深的未婚妻。
苏晚晴记得那天的雨下得特别大,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淹没。她站在顾家门口,浑身湿透,
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淌,模糊了视线。她想质问他,想问问他那些海誓山盟是不是都是假的,
想问问他曾经说过要给她一辈子晴天,是不是只是一句随口的谎言。可她最终什么也没说,
只是看着他,看着他转身走进那栋灯火通明的别墅,看着大门在她面前缓缓关上,
隔绝了两个世界。从那天起,江南就再也没有晴过。苏晚晴放下空药碗,起身走到书桌前,
翻开一本泛黄的笔记本。笔记本里夹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少年穿着白衬衫,站在阳光下,
笑容干净耀眼,身边的少女扎着马尾辫,依偎在他肩头,眉眼弯弯。那是他们的大学毕业照,
也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光。照片背后,是顾砚深的字迹,遒劲有力:“晚晴,等我,
我会给你一个永远晴朗的未来。”永远晴朗的未来。苏晚晴轻轻抚摸着那行字,指尖冰凉。
她等了七年,等来的只有一场又一场的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她想起昨天在街上遇到的小学同学,同学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说:“晚晴,
听说顾总下个月就要和林**举行婚礼了,报纸上都登了……你,还好吗?
”她当时只是笑了笑,说:“我很好。”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笑容有多勉强。
顾砚深要结婚了,娶别人为妻,他的未来里,再也没有她苏晚晴的位置。窗外的雨还在下,
淅淅沥沥,像是在为她哭泣。苏晚晴把照片重新夹回笔记本里,合上本子,
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等多久,也不知道这场不会来的晴,
是否真的值得她耗尽所有青春去等待。苏晚晴第一次见到顾砚深,是在大一的开学典礼上。
那天的阳光格外明媚,金色的阳光洒满整个操场,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栀子花的香气。
苏晚晴作为新生代表发言,站在主席台上,看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难免有些紧张,
手心都冒出了汗。发言到一半,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观众席,正好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眼眸。
那是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生,坐在靠前的位置,身姿挺拔,面容俊朗,阳光落在他的脸上,
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他的眼神专注而温柔,像是带着某种魔力,让苏晚晴瞬间安定了下来。
发言结束后,苏晚晴走下台,那个男生主动走了过来,笑着对她说:“你好,我叫顾砚深,
金融系的。你的发言很精彩。”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像春风拂过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苏晚晴脸颊微红,轻声回应:“你好,我叫苏晚晴,中文系的。谢谢。”从那天起,
顾砚深就像一束阳光,照进了苏晚晴的生活。他会在清晨等在她的宿舍楼下,
给她带一杯温热的豆浆;会在她晚自习结束后,陪她走回宿舍,
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会在她遇到难题时,耐心地为她讲解,温柔地鼓励她。
苏晚晴是江南姑娘,性格温婉内敛,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而顾砚深则像一团火,
热情而直接,他会毫不掩饰地对她说“我喜欢你”,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她送花,
会牵着她的手,走遍校园的每一个角落。他们的爱情,像极了那个夏天的阳光,热烈而灿烂。
顾砚深知道苏晚晴喜欢白梅,就趁着周末,带着她去了城郊的梅园。那是一片很大的梅园,
冬天的时候,梅花盛开,洁白如雪,香气扑鼻。可那天不是冬天,梅园里只有光秃秃的枝桠,
但苏晚晴依然很开心。顾砚深牵着她的手,走在梅园的小路上,轻声说:“晚晴,
等明年冬天,我带你来这里看梅花,让你置身在花海之中。”苏晚晴笑着点头,
靠在他的肩头:“好。”“晚晴,”顾砚深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喜欢晴天,讨厌阴雨绵绵的日子。以后,我会做你的太阳,永远给你带来晴天,
再也不让你淋雨。”他的眼神真挚而坚定,苏晚晴看着他,眼眶微微湿润。她相信他的话,
相信他会给她一个永远晴朗的未来。那天,他们在梅园里待了很久,阳光透过枝桠,
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惬意。顾砚深为她雕了一枚银质书签,上面刻着半朵白梅,
他说:“这半朵白梅代表我,另一半,在你心里。等我们结婚的时候,我再给你雕上另一半,
让它变得完整。”苏晚晴把书签小心翼翼地收好,那是她收到过的最珍贵的礼物。大学四年,
他们的感情一直很好,是校园里人人羡慕的一对。顾砚深成绩优异,能力出众,
毕业后就进入了家族企业工作,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很快就崭露头角。
苏晚晴则选择了继续读研,她想成为一名作家,写出像他们的爱情一样美好的故事。
毕业前夕,顾砚深带苏晚晴回了顾家老宅。顾家是书香门第,老宅古色古香,
院里种着许多花草树木,环境清幽。顾砚深的父母很喜欢苏晚晴,待她十分热情,
尤其是顾母,拉着她的手,说了很多贴心的话,还说等她研究生毕业,就为他们举行婚礼。
苏晚晴以为,他们的未来会像所有人期待的那样,顺顺利利,幸福美满。可她没想到,
命运的暴风雨,来得如此之快。顾砚深的父亲突然病重,住进了医院,
顾家的企业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机,资金链断裂,面临着破产的风险。那段时间,
顾砚深一下子憔悴了很多。他每天奔波于医院和公司之间,睡眠时间严重不足,
眼底布满了红血丝,曾经挺拔的身影也变得有些佝偻。苏晚晴心疼他,想为他做点什么,
可她只是一个学生,没有足够的能力帮助他。她只能每天去医院看望顾父,为顾砚深煲汤,
陪他说话,安慰他,鼓励他。顾砚深很感动,每次都会抱着她,轻声说:“晚晴,谢谢你。
有你在,我就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苏晚晴以为,只要他们一起努力,就一定能度过难关。
可她没想到,更大的打击还在后面。那天,苏晚晴像往常一样去医院看望顾父,
却在病房门口听到了顾砚深和他母亲的对话。“妈,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顾砚深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奈。“砚深,妈也不想这样,
可现在只有林氏集团能帮我们。林**喜欢你这么多年,只要你答应和她结婚,
林董就愿意注资,帮我们度过难关,你爸爸的病也能得到最好的治疗。
”顾母的声音带着哭腔,“砚深,为了顾家,为了你爸爸,你就答应吧。
”苏晚晴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她站在门口,浑身冰冷,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林氏集团,
林若微,她知道,那是顾砚深的青梅竹马,也是一直喜欢顾砚深的女人。
她听到顾砚深沉默了很久,然后,他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决绝:“好,我答应。
”苏晚晴再也忍不住,转身跑了出去。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直到跑到学校的湖边,才停下脚步。湖水清澈,倒映着灰蒙蒙的天,像她此刻的心情。
她想起顾砚深曾经对她说过的话,想起他说要做她的太阳,永远给她带来晴天,
想起他说要和她结婚,给她一个完整的家。那些话,还言犹在耳,可如今,
他却要为了家族利益,娶别的女人。她不相信顾砚深会这么对她,她想去找他问清楚,
想听听他的解释。当天晚上,苏晚晴去了顾砚深的公寓。公寓里一片狼藉,酒瓶散落一地,
顾砚深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身上还穿着白天的西装,却已经皱巴巴的。
“砚深,”苏晚晴走到他面前,声音带着颤抖,“我都听到了,你要和林若微结婚,
是不是真的?”顾砚深抬起头,看着她,眼神复杂,有痛苦,有愧疚,
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决绝。“是。”他只说了一个字,声音沙哑。“为什么?
”苏晚晴的眼泪掉了下来,“你不是说过要和我结婚,给我一个永远晴朗的未来吗?
你不是说过会做我的太阳,再也不让我淋雨吗?那些话,都是假的吗?”顾砚深站起身,
走到她面前,伸出手,似乎想抚摸她的脸颊,可最终还是收了回去。“晚晴,对不起。
”他说,“以前的话,都是我太天真了。现实就是这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顾家破产,
看着我爸爸去死。林若微能给我想要的一切,而你,不能。”他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
狠狠刺进了苏晚晴的心脏。“所以,在你心里,我什么都不是,对吗?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
在你眼里,一文不值,对吗?”苏晚晴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绝望。“是。
”顾砚深看着她,眼神冰冷,“苏晚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是温室里的花朵,
不懂商场的残酷,不懂家族的责任。我需要的是一个能在事业上帮助我,
能为顾家带来利益的伴侣,而不是你这种只会风花雪月的大**。”他的话,字字诛心。
苏晚晴看着他,眼前的这个男人,熟悉又陌生。他不再是那个会温柔地对她笑,
会耐心地听她说话,会为她遮风挡雨的顾砚深了。他变得冷漠,变得自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