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煤气味,将林晚从睡梦中呛醒。
她猛地睁开眼。
一个深红色的铁疙瘩,正对着她的床头。
是煤气罐。
阀门半开着,正嘶嘶地往外冒着冷气。
嫂子张岚正蹑手蹑脚地准备退出房间,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嫂子,”林晚的声音又冷又干,“你想杀了我?”
林晚的鼻尖,萦绕着一股浓重的煤气味。
这股味道刺鼻又危险,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睡意全无。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惨白的路灯光透进来,勉强勾勒出物体的轮廓。
一个深红色的、圆滚滚的东西,就立在她的床头柜旁。
那东西她再熟悉不过。
是厨房里那个用了快十年的煤气罐。
此刻,它正对着她的床,阀门处传来“嘶嘶”的轻微声响,一股冰凉的白雾正缓缓溢出。
林晚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她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
一个身影正在房间门口,鬼鬼祟祟地,正准备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是嫂子,张岚。
“站住。”
林晚的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瞬间刺破了房间里的死寂。
张岚的身体猛地一僵,缓缓转过身来。
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林晚能感觉到她那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小晚,你醒了?”张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我……我就是看你屋里黑,想进来帮你看看。”
这个借口拙劣得可笑。
林晚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一步步走向那个煤气罐。
她没有先去质问张岚,而是伸出手,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拧紧了那个还在漏气的阀门。
“嘶嘶”声戛然而止。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女人粗重的呼吸声。
林晚缓缓直起身,回头看向门口的张岚。
“嫂子,你是不是觉得,我哥常年不在家,这个家里就没人能护着我了?”
林晚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可越是这样,张岚就越是心慌。
“你胡说什么呢!我听不懂!”张岚的声调陡然拔高,像是要用音量来掩盖自己的心虚,“厨房没地方放了,我寻思你这屋子大,就先挪进来放一晚上,明天就搬走!”
厨房没地方?
林晚几乎要气笑了。
这个家两室一厅,哥哥林风常年在外地工作,嫂子张岚带着五岁的侄子住主卧,母亲住次卧,自己这个小姑子,住的是阳台隔出来的一个不到八平米的小房间。
而那个宽敞的厨房,别说一个煤气罐,就是再放两个都绰绰有余。
“是吗?”林晚一步步逼近她,“厨房放不下,所以你就把阀门拧开,对着我的床放?”
“我没有!”张岚尖叫起来,矢口否认,“我搬进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肯定是这罐子自己老化了!对,就是它自己漏气了!”
她一边说,一边往后退,仿佛林晚是什么洪水猛兽。
“跟你没关系,是吗?”林晚的眼神冷得像冰。
“当然跟我没关系!林晚你别血口喷人!我好心帮你归置屋子,你还赖上我了?”
张岚的哭喊声又尖又利,很快就惊动了隔壁房间的母亲。
“大半夜的,吵什么吵!”
母亲王秀英披着衣服,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一打开门,也闻到了残余的煤气味。
“怎么回事?哪来的煤气味?”她皱着眉,一脸不悦。
张岚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扑了过去,抱着王秀英的胳膊就开始哭诉。
“妈!你快管管小晚吧!她疯了!我好心把厨房腾出来,把暂时不用的煤气罐放她房间,她竟然说我要害她!”
王秀英一听,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扭头看向林晚,眼神里满是责备。
“林晚!你怎么跟你嫂子说话的?她是你嫂子!”
在母亲眼里,儿媳妇永远是对的,女儿永远是错的。
林晚早就习惯了。
她的心一寸寸冷下去。
“妈,她把漏气的煤气罐放我床头。”她指着那个红色的铁疙瘩,一字一句地说。
王秀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愣了一下,随即摆摆手。
“那又怎么了?你嫂子不也说了,是罐子自己老化了,又不是她故意的。你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冤枉你嫂子吗?”
“冤枉?”林晚重复着这个词,只觉得荒唐又可悲。
“你嫂子肚子里还怀着你哥的儿子,我们家的大孙子!你要是把她气出个好歹,你担当得起吗?”王秀英的声音越发严厉。
张岚躲在王秀英身后,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眼神里充满了挑衅。
她怀孕了。
这是她最大的倚仗。
林晚看着眼前这两个女人,一个偏心至极,一个恶毒虚伪。
她突然觉得很累。
与她们争辩,毫无意义。
她们永远不会相信自己。
“好,是我错了。”林晚忽然开口,语气平静。
王秀英和张岚都愣住了。
她们没想到,一向有些执拗的林晚,这次竟然这么快就服软了。
“我知道错了,妈,嫂子,我不该冤枉你们。”林晚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知道错了就好。”王秀英的脸色缓和下来,“快给你嫂子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对不起,嫂子。”林晚顺从地说。
张岚得意地扬了扬眉,假惺惺地开口:“算了算了,一家人,我不跟你计较。小晚你也是,以后别这么敏感多疑了。”
“是,嫂子教训的是。”
王秀英满意地点点头:“行了,都回去睡吧。阿岚你怀着孕,别熬夜。这个煤气罐,明早让你哥回来处理。”
说完,她就拉着张岚回了主卧。
房门关上的瞬间,林晚听到张岚压低了声音的嗤笑。
“妈,你看她那怂样,我说什么来着,吓唬吓唬就老实了。”
“你呀,也收敛点,别真闹出事来。”
“能出什么事?一个丫头片子,早晚要嫁出去的,难不成还真想在家里横一辈子?”
声音渐行渐远。
林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良久,她缓缓抬起头,看向那个红色的煤气罐,眼神里没有了愤怒,也没有了悲伤,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冰冷。
她慢慢走过去,拿出手机。
对着那个半开的阀门,对着煤气罐和床的位置关系,对着墙上挂钟显示的时间。
“咔嚓。”
闪光灯在黑暗的房间里亮了一下,刺眼夺目。
林晚按下了快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