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辰的黑色轿车滑过清晨的街道,轮胎碾过路面的落叶,悄无声息地往市中心那座镶着玻璃幕墙的酒店去。车厢里静得只剩纸张翻动的轻响,他垂着眼,手指捏着论坛发言稿的边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眉宇间那股志在必得的劲儿,像要从眼神里溢出来——仿佛这场汇聚了行业大佬的论坛,早就是他囊中之物。
林晚晚坐在副驾,香槟色礼服的裙摆垂在腿上,丝绸的光泽随着车身轻晃,泛着柔和的光。她化了精致的淡妆,眼尾扫了点淡金的细闪,笑起来时嘴角弯成恰到好处的弧度,完全是周辰想要的“周太太”模样:得体、漂亮,不抢风头,却能撑得起场面。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看似平静的眼底,藏着的是即将踏上战场的冷静,像淬了光的刀,轻轻贴在袖间,只等合适的时机出鞘。
“今天来的都是圈子里的老狐狸,”周辰头也没抬,语气里带着点施舍似的叮嘱,跟吩咐下属没两样,“你跟着我就行,多听少说,别乱插嘴丢了我的脸。”
“嗯,我记着呢。”林晚晚轻声应着,指尖轻轻划过礼服的刺绣花纹,嘴角勾出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快得像湖面掠过的蜻蜓点水,转瞬就消失了。多听少说?今儿个,她偏要让他看看,这只“花瓶”到底能说出些什么。
论坛会场里早没了清晨的安静。水晶吊灯洒下暖黄的光,映得满场衣香鬓影:男人的西装领口别着精致的袖扣,女人的裙摆扫过地毯时带起细碎的香风,香槟杯壁凝着的水珠滑下来,滴在绒面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周辰一进去,立刻像鱼游进了水里,端着香槟杯凑到几位老总跟前,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他对行业趋势的“高见”,偶尔有人点头附和,他的腰板就挺得更直,眼里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林晚晚挽着他的胳膊,像件精心搭配的配饰。有人跟她打招呼,她就浅浅笑一下,话不多说一句;周辰聊到兴起时拍她的手背,她就顺着他的力道轻轻回握,一副“我什么都不懂,全听老公的”温顺模样,把“无害花瓶”的角色演得滴水不漏。
直到论坛议题转到“未来五年新兴产业投资风向”,气氛才算真正热起来。一位头发花白的资深投资人先开了口,手里捏着话筒,唾沫星子随着话音飞:“我还是看好传统新能源领域,这几家龙头企业根基稳,不会出岔子!”
周辰立刻接话,语气里带着点附和的讨好:“张总说得对,稳健才是王道,盲目追新容易栽跟头。”他说这话时,特意扫了眼周围,仿佛在等着旁人的认同。
主持人已经拿起了下一个议题的卡片,正要开口,突然有个声音响了起来——清亮得像碎冰撞在水晶杯上,却裹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透过麦克风飘满整个会场:“张总的观点确实稳妥,但或许,我们都漏了政策背后真正藏着的风口。”
全场瞬间静了。原本交头接耳的声音突然掐断,几十道目光“唰”地扫过来,像聚光灯突然打在林晚晚身上。有人皱着眉,有人带着好奇,还有人露出了“这女人是谁”的疑惑。
周辰的脸“唰”地就僵了,像被冻住似的。他赶紧侧过身,手指攥着林晚晚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肤里,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咬牙切齿的怒意:“林晚晚!你疯了?瞎凑什么热闹!”
林晚晚像没听见他的话,轻轻挣开他的手,拿起面前的麦克风。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她迎着那些或审视、或轻视的目光,声音平稳得像一汪深潭:“新能源车产业链确实火,但最卡脖子的是电池技术。大家都盯着现在的龙头企业,可谁注意到,下一代固态电池的突破,很可能藏在小实验室里?比如上周刚在《自然》子刊发表论文的‘星火实验室’——他们的材料创新,才是真正能改变行业格局的东西。”
她的话音刚落,会场里就炸开了小范围的议论。“星火实验室?没听过啊”“一个小实验室能有这本事?”有人掏出手机偷偷搜,屏幕的光映在脸上,满是疑惑;刚才发言的张总皱着眉,嘴角撇了下,眼神里明晃晃写着“你懂什么”,连反驳的兴趣都没有。
周辰的脸这会儿红得像煮熟的虾,又慢慢泛青,热辣辣的感觉从耳朵根窜到脖子——他这辈子没这么丢人过!自己的妻子在这么多大佬面前说“胡话”,还是在陆景深眼皮子底下!他的手都抬起来了,想一把抢过林晚晚的麦克风,可指尖刚碰到麦克风的边缘,就听见了一个更有分量的声音。
嘉宾席最中间的位置,那个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男人,忽然抬了头。
是陆景深。他穿的深色西装料子极好,每一道缝线都透着低调的贵气,坐姿笔挺,却带着种漫不经心的疏离,仿佛周围的热闹都跟他隔着层玻璃。之前他只是指尖搭着桌面,眼神淡淡扫过全场,没什么焦点,可林晚晚一开口,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忽然就有了真真切切的光——不是轻视,不是好奇,是带着探究的兴味。
他拿起面前的麦克风,声音低沉得像大提琴的最低音,裹着磁质感,一出来就压过了会场里残余的细碎声响:“这位女士的观点,有点意思。”
全场的目光又“唰”地转了过去——谁不认识陆景深?景深资本的创始人,投资圈真正站在顶端的人,手里投成的项目没一个不火的,他说“有点意思”,比任何人的夸赞都管用。
陆景深的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林晚晚身上,眼神里有审视,更多的是藏不住的欣赏:“我查过‘星火实验室’的资料,规模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团队也没什么名气。你为什么笃定,是他们?”
周辰彻底懵了。他张着嘴,像被卡住喉咙的鱼,半天说不出一个字——他怎么也没想到,陆景深会主动接林晚晚的话,还跟她认真讨论起来!这跟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他原本以为,林晚晚只会闹个笑话,让他在众人面前丢脸,可现在……
林晚晚心里也轻轻一动。陆景深,前世她只在财经杂志的封面见过,那个站在投资圈顶端的男人,遥远得像天上的星。可现在,这颗“星”正等着她的回答。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波澜,不再看周辰那快要吃人的眼神,目光稳稳地对上陆景深:“第一,他们的核心材料专利避开了现有龙头的壁垒,这是技术突破的关键;第二,团队带头人是海外回来的博士,之前在固态电池领域有过成功案例,只是没公开;第三,下个月国家会出台的细分政策里,明确提到要扶持‘材料创新型小微企业’——这三点加起来,足够说明问题了。”
她说得条理清晰,每一个字都透着胸有成竹,像是亲眼见过未来的蓝图。会场里静极了,连有人咳嗽都刻意压低了声音,不少人拿出手机,开始搜“星火实验室”的资料,眼神里多了几分认真。
陆景深听着,指尖敲桌面的节奏慢了下来,从一开始的随意轻敲,变成了有规律的点动。他微微前倾了身子——这在向来疏离的他身上,几乎是罕见的姿态——眼里的兴味越来越浓,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宝藏。
论坛最后在一种微妙的氛围里结束。周辰几乎是冲上去,一把抓住林晚晚的手腕,把她往会场角落拽,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语气里的怒火想要烧起来:“林晚晚!你到底想干什么?在陆景深面前装懂行,你知道圈子里的人会怎么笑我吗?你让我以后怎么混!”
林晚晚正想开口,一个穿着黑色礼服的侍者走了过来,手里托着张纯黑色的名片,躬着身,态度恭敬得近乎谦卑:“林女士,陆先生让我把这个交给您,他说您的见解很独到,希望能有机会和您深入聊聊。”
林晚晚抬眼,名片上只有三个字——“陆景深”,烫金的字体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下面是一串没有任何备注的私人号码。简单得过分,却透着股不容小觑的分量——这不是普通的商业名片,这是陆景深极少给人的私人联系方式。
周辰的脸瞬间变了色。从涨红到煞白,再到泛青,像被人按在调色盘里反复搓揉。他张着嘴,半天没挤出一个字,原本攥着林晚晚手腕的手,不知不觉松了力道,眼里的愤怒慢慢沉下去,浮上来的是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真正认识过眼前这个女人。
林晚晚伸出手,指尖轻轻捏住名片边缘,烫金的字迹硌着指腹,带着点冰凉的触感。她脸上没什么波澜,仿佛只是接了张普通的便签,可眼底深处,那抹冷静的光却亮了亮,像暗夜裡燃起的一点星火。她抬眼看向脸色铁青的周辰,声音轻轻的,却清清楚楚地传到他耳朵里:“我没干什么,只是说了些实话而已。”
不远处,陆景深正跟几位老总颔首道别,黑色的西装背影挺拔如松。他走之前,目光又若有似无地扫过林晚晚,嘴角极轻地勾了下——像雪后初晴时天边那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光,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却又真实地留下了痕迹。
周辰站在原地,看着林晚晚转身走向门口的背影,突然觉得陌生得可怕。这不是他养在金笼子里的金丝雀了,这只鸟早就磨好了爪子,翅膀也硬了,正要冲破笼子飞出去,而他,连抓住她的力气都快没了。有什么东西,正从他的指缝里一点点溜走,再也抓不住了。
第3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