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雪粒拍打窗棂,将苏府议事厅的烛火吹得明明灭灭。苏明昭立在屏风后,
看着父亲案头那封明黄诏书,鎏金印玺在摇曳的光影里泛着冷光。“陛下旨意,
三日后苏家嫡女苏明棠入宫为妃。”父亲的声音沙哑如裂帛,“这分明是要拿明棠做人质,
牵制我们苏家的二十万大军。”议事厅陷入死寂,
只有大哥苏明远攥紧的拳头在桌案上敲出闷响:“小妹与陈公子早已私定终身,
若逼她入宫……”话未说完,屏风外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苏明昭掀开珠帘,
只见苏明棠跌坐在地,青瓷茶盏的碎片刺破掌心,鲜血在素色裙摆上晕开红梅。“我不嫁!
”她扑到父亲膝前,“女儿宁死也不做皇家的笼中鸟!”苏明昭弯腰捡起染血的瓷片,
锋利的边缘割破指尖。他看着妹妹哭花的脸,
忽然想起幼时带她骑马射猎的场景——那时的明棠,
明明是能在草原上纵马飞驰的洒脱少女。父亲重重叹了口气,
苍老的手抚过明棠的发顶:“明棠,你……”“父亲,我替妹妹去。”话出口的瞬间,
厅内所有人都愣住了。苏明昭将染血的瓷片握在掌心,任由刺痛蔓延,“我是苏家三子,
自小不得重视,这些年虽然跟着兄长们在军营历练,但我的相貌扮作女子也不算难事。
”他转头望向窗外的漫天风雪,“至少,能保明棠一生自由。”深夜,
苏明昭独自在书房试穿嫁衣。玄色绸缎裹住他清瘦的身躯,金线绣的凤凰蜿蜒至袖口,
却显得讽刺而冰冷。铜镜里,他刻意描红的眉眼与冷峻的气质格格不入,
倒像是披了华裳的孤狼。“公子。”贴身侍卫阿砚捧着密信进来,“大将军让您务必小心,
陛下对苏家……”“我明白。”苏明昭接过信笺,展开时带起一阵寒风。
兄长遒劲的字迹跃然纸上:“护住妹妹,也护住自己。”他将信凑近烛火,
看着字迹在火焰中蜷曲成灰,忽然想起白天议事厅里,
父亲欲言又止的眼神——那分明是将整个苏家的命运,也悄然压在了他肩上。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已是三更天。苏明昭摘下腰间佩剑,放在枕边。
剑鞘上的饕餮纹在月光下泛着幽光,仿佛在提醒他:从明日起,
他不再是驰骋沙场的苏家三公子,而是深宫中一枚任人摆弄的棋子。可棋子也有自己的锋芒,
他摩挲着剑柄,目光冷如寒星——这盘棋,他定要走出自己的路。三日后,
送嫁的队伍蜿蜒如墨色长龙,直入皇城。苏明昭坐在雕花马车内,
嫁衣上的金丝硌得他肩膀生疼。车外传来宫墙下禁军整齐的脚步声,
如同催命符般一下下敲击着他的心脏。椒房殿的铜环叩门声惊得苏明昭一颤。
他捏着绣帕的指尖微微发抖,却在宫门打开的刹那,生生将情绪敛入眼底。
萧砚斜倚在鎏金蟠龙榻上,绯色龙袍松松垮在肩头,露出一截劲瘦的腰腹,目光扫过他时,
像淬了毒的匕首。“苏家当朕的圣旨是儿戏?”萧砚突然将手中的酒盏砸在青砖上,
碎瓷飞溅到苏明昭脚边,“传闻苏三**貌若桃李,如今看来,倒是寡淡得很。
”殿内空气瞬间凝固。苏明昭垂眸福身,刻意压低的嗓音裹着颤意:“臣妾惶恐,
怕是路途颠簸,妆容失了颜色。”“住口!”萧砚几步上前,
攥住他下颌的力道几乎要将骨头碾碎,“生得这般阴冷面相,也配做朕的妃子?
”龙涎香混着酒气扑面而来,苏明昭被迫仰头,正对上那双淬了冰的丹凤眼。他强自镇定,
暗自祈祷易容膏不要露出破绽。“陛下息怒。”苏明昭突然抬手覆上萧砚的手背,
指尖轻轻摩挲他虎口的薄茧,“臣妾自知貌不惊人,惹陛下不悦。
但若陛下愿给些时日……”他睫毛轻颤,将眼角泪意凝作委屈,“臣妾定学些讨喜的手段。
”萧砚的动作陡然僵住,嫌恶地甩开他的手。苏明昭趁机莲步轻移至妆奁前,
取出一支嵌珠步摇。铜镜里,他眼尾的朱砂痣在烛光下妖冶欲滴,明明是男子凌厉的眉眼,
偏被胭脂水粉晕染得风情万种。“这是母亲留给臣妾的。”他声音发颤,将步摇别在发间,
“若陛下不嫌弃,今夜……”“滚!”萧砚突然转身,袍袖扫落案上奏折,
“没有朕的旨意,不许踏出椒房殿半步!”宫门重重阖上的瞬间,苏明昭瘫坐在地,
冷汗浸透了后背。他摸向怀中的药瓶,
指尖触到油纸包裹的密信——那是今早妹妹偷偷塞给他的,信末画着歪歪扭扭的小兔子,
是他们儿时的暗号。子夜时分,更鼓声穿透宫墙。苏明昭望着窗外高悬的冷月,
忽然听见瓦片轻响。檐角黑影一闪,阿砚落在窗前,怀中抱着个食盒:“公子,
这是**做的桂花糕……”话未说完,殿内烛火突然大亮。萧砚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
目光扫过两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倒是主仆情深。”他缓步上前,
靴底碾碎瓷片的声音格外刺耳,“苏明棠,朕的后宫可容不得私下传递消息。
”苏明昭强作镇定,福身道:“陛下误会了,不过是家中糕点,臣妾思乡心切……”“是吗?
”萧砚逼近,温热的呼吸扫过他脖颈,“最好别让朕发现你耍什么花样。
”他突然伸手摘下苏明昭头上的步摇,“这东西,倒是衬你。”说罢,将步摇收入袖中,
转身离去,留下满室狼藉与苏明昭剧烈起伏的心跳。自那日之后,萧砚却似忘了这人的存在,
整日与朝臣周旋,批阅奏折到深夜。直到一日早朝,陈相捧着象牙笏板出列:“陛下,
苏妃娘娘入宫月余,久未得见天颜,恐寒了苏家的心。”紧接着,御史台接连上奏,
言辞恳切地劝诫帝王应“雨露均沾”。御书房内,萧砚将奏折狠狠摔在地上,
硃砂在“贤德”二字上晕开刺眼的红。他捏着眉心起身,龙袍扫过满地狼藉:“备辇,
去椒房殿。”椒房殿西厢房漏风的窗纸被风掀起,苏明昭攥着褪色的锦帕擦拭嘴角。
半炷香前,淑妃带着一众宫娥闯入,将他刚到手的半块馒头踩进泥里,
鎏金护甲在他手背划出三道血痕。“狐媚子也配用膳?”淑妃踩着满地狼藉离去时,
还不忘将一碗馊粥泼在他脚边。御膳房送来的食盒搁在斑驳的案几上,糙米混着发黑的腌菜,
蒸腾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苏明昭刚拿起木勺,
殿外突然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声:“陛下驾到——”萧砚跨过门槛时,
正看见苏明昭就着咸菜啃干粮。龙袍扫过满地狼藉,他扫了眼案上的饭菜,
冷笑出声:“苏家千金的排场,倒比朕的御膳房还金贵。”苏明昭慢条斯理咽下口中食物,
起身福身时,藏在袖中的血迹洇湿了袖口:“陛下谬赞,
臣妾不过是怕糟蹋了御膳房的好食材。
”他抬眸望向萧砚腰间晃动的嵌玉香囊——那是淑妃晨起亲自绣的,
此刻正随着帝王步伐轻撞,发出细碎声响。萧砚瞥见他的目光,脸色愈发阴沉。
他伸手掀翻食盒,糙米混着腌菜滚落在青砖上,惊起几只觅食的老鼠:“苏明棠,
你就用这副委屈模样,去堵苏家的嘴?”“臣妾不敢。”苏明昭弯腰捡起滚落的木勺,
指尖拂过勺柄缺口,“不过是想起儿时在军中,啃过比这更硬的麦饼。
”他故意将“军中”二字咬得极重,余光瞥见萧砚瞳孔微缩,“那时若抱怨半句,
可是要被兄长们笑话的。”殿内突然陷入死寂。萧砚盯着苏明昭苍白却倔强的脸,
想起今早丞相那句“苏将军听闻爱女受苦,已在边境增兵”,心头腾起无名火。
他猛地扣住苏明昭下颌,却在触及对方冰凉的皮肤时,
指尖不自觉地颤了颤:“你就这么想死?”“陛下说笑了。”苏明昭掰开他的手,
从袖中掏出半块风干的馒头,“活着才能看遍这宫里的好戏,比如……”他故意凑近,
龙涎香混着腌菜的酸涩扑面而来,“比如淑妃娘娘新制的香囊,可还合陛下心意?
”萧砚如被烫到般甩开他,袍袖扫落案上的咸菜坛子。碎裂声中,苏明昭却蹲下身子,
将散落的糙米一粒粒捡起:“陛下慢走,臣妾还要留着这些,明日接着用呢。
”风雪从敞开的宫门灌进来,卷着腌菜的酸腐味。萧砚望着苏明昭低垂的发顶,
突然想起初见时那人戴着嵌珠步摇的模样。他猛地转身,却在跨过门槛时,
听见身后传来轻笑:“对了,陛下若觉得这些粗食寒碜,
不如让御膳房改日送些馊粥来——臣妾倒是吃得惯。”萧砚的呼吸骤然急促。
他看着苏明昭阴冷的脸,想起陈相那句“寒了苏家的心”,突然觉得烦躁至极。
“管好你自己。”他甩开苏明昭的手,转身时袍角扫落廊下的扫帚,“再有下次,
朕不会饶你。”自那次椒房殿的激烈冲突后,萧砚在御书房的每个深夜都变得愈发漫长。
案头的铜鹤香炉缓缓吐着龙涎香,袅袅青烟在烛火映照下扭曲成诡谲的形状。
他握着硃笔的手悬在半空,迟迟落不下笔,眼前总晃动着苏明昭染血嘴角倔强的弧度。
密报上“苏将军麾下异动”的字迹刺得他眼眶发疼,烦躁地将密报揉成团狠狠掷出,
却在瞥见案角那半块早已风干的咸菜时,心脏猛地抽痛。寂静的殿内,他突然起身,
袍角带翻了一旁的茶盏,青瓷碎裂声在空旷的室内格外刺耳。“传膳!
”他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仿佛多等一刻,便会被心底那莫名的情绪吞噬。
御膳房的小太监捧着食盒,小心翼翼地踏入椒房殿。寒风卷着雪粒从破旧的窗棂灌进来,
在昏暗的光线中形成一道道白色的光柱。就在这时,一道凄厉的鞭响划破寂静,
淑妃手持金丝软鞭,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滴水檐下的苏明昭。雪地上蜿蜒着暗红的血迹,
与洁白的雪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苏妹妹这副狼狈模样,传出去可有损苏家颜面。
”淑妃嘴角挂着恶毒的笑意,金丝软鞭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带着破空声狠狠抽在苏明昭的脊背。鞭梢卷起雪粒,又重重砸在他身上,“不如本宫教教你,
在这后宫该如何守规矩?”苏明昭咬着牙,身体因疼痛剧烈颤抖,却硬是没发出半点声响。
他垂着头,额前的碎发早已被雪水浸湿,贴在苍白的脸上,唯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地面,
像头蓄势待发的孤狼。“淑妃娘娘好兴致。”萧砚的声音裹挟着怒意,
惊飞了檐下栖着的寒鸦。他站在风雪中,龙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目光死死盯着苏明昭染血的棉衣下隐约透出的鞭痕。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指甲几乎要刺破皮肤,可即便如此,也比不上心口传来的那阵钝痛。淑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慌乱地福身行礼:“陛下误会了,臣妾只是……”“退下!”萧砚的声音冷得能结出冰来,
打断了淑妃的辩解。他一步步走向苏明昭,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脏上。
看着那人倔强仰起的脸,睫毛上凝着晶莹的雪珠,嘴角还挂着嘲讽的笑,
仿佛在无声地说“陛下又来假惺惺”。胸中腾起的无名火几乎要将他吞噬,
可他却鬼使神差地解下身上珍贵的貂裘,带着几分粗暴地甩在苏明昭身上:“起来,
随朕用膳。”偏殿内,御膳房精心准备的珍馐摆满长案,热气腾腾的菜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萧砚坐在主位上,目光紧锁着苏明昭苍白的脸,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上次来时看到的粗茶淡饭。“怎么,现在又吃得下山珍海味了?
”他故意将盛着鲍鱼羹的碗推到对方面前,语气中满是嘲讽,“莫不是想借着朕的怜悯,
给苏家递消息?”苏明昭用染血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
动作优雅得仿佛此刻不是身处险境,而是在自家的花园中。他夹起一箸鹿肉,
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喉结滚动间牵动脖颈处的伤口,渗出几滴鲜血。
“陛下若觉得臣妾居心叵测,大可以现在就杀了我。”他咽下食物,
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不过在那之前,
不如先听听这鹿肉里掺了什么——臣妾这舌头,尝得出砒霜的苦味。
”这句话如同一记惊雷,炸得萧砚浑身一颤。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他猛地打翻碗盏,
汤汁飞溅,在苏明昭的衣襟上留下深色的痕迹。可苏明昭却依旧神色淡然,
不慌不忙地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轻轻推到萧砚面前:“方才淑妃娘娘送来的点心,
里面掺的也是这玩意儿。”他的眼神平静而坚定,“陛下若不信,大可找人试毒。
”萧砚死死盯着那包药粉,脑海中不断闪过密报里苏家的异动。后颈传来阵阵凉意,
仿佛有无数小虫子在啃噬。他缓缓抬起头,看着苏明昭平静的脸,第一次真正意识到,
这个被他忽视许久的“苏妃”,远比他想象中要危险得多,也聪明得多。“你为何告诉朕?
”他俯身逼近,身上的龙涎香混着空气中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
“就不怕朕反手治你个下毒之罪?”“因为陛下比淑妃更有用。
”苏明昭毫不畏惧地仰头与他对视,眼中淬着冷光,像是两把锋利的匕首,“杀了我,
苏家必定反;保着我,陛下才能拿捏苏家。”他突然凑近萧砚耳畔,压低声音,
温热的呼吸扫过萧砚的耳垂,“而且……陛下不是早就想知道,苏家的二十万大军,
究竟听谁的号令吗?”窗外的风雪愈发猛烈,呼啸着拍打着窗棂。
萧砚望着苏明昭眼底翻涌的算计,只觉得掌心发烫。他猛地攥住对方手腕,触手一片冰凉,
却在这一刻,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加速的心跳声。在这幽深冰冷的皇宫里,
他原以为苏明昭只是颗任人摆布的无用棋子,却不想,
竟成了能搅动整个朝堂风云的致命利刃。而他,似乎也在不知不觉间,
陷入了这场早已设好的棋局。萧砚的指节因用力攥着苏明昭的手腕而泛白,
烛火在两人之间明明灭灭,将苏明昭眼底的冷光映得忽明忽暗。殿外风雪拍打着窗棂,
似有无数冤魂在哀嚎,与殿内凝滞的空气形成诡异的共鸣。“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萧砚喉间溢出一声冷笑,却没有松开半分力道,“用自己的命做饵,
就为了让朕与苏家继续周旋?”他俯身时,龙袍扫过满桌珍馐,
一道酱汁顺着桌沿滴落在苏明昭手背的鞭伤上,刺痛让后者微微瑟缩,
却依旧维持着挑衅的笑意。苏明昭突然抬起染血的手,
指尖擦过萧砚紧绷的下颌:“陛下以为,臣妾若死了,苏家会甘心?
”他故意将“臣妾”二字咬得极重,沙哑的嗓音裹着血腥气,
“兄长们在边境枕戈待旦,父亲的密信每日三封往宫里送……陛下真以为,
能轻易拿捏苏家?”萧砚瞳孔骤缩。
这些日子堆积在案头的密报、朝臣们欲言又止的谏言、苏将军突然收紧的军权,
此刻如潮水般涌入脑海。他猛地甩开苏明昭的手,转身时踢翻了脚边的鎏金痰盂,
哐当声响在寂静的殿内炸开:“你想要什么?”“很简单。”苏明昭撑着桌沿缓缓起身,
绣着金线的襦裙沾满汤汁与血迹,却无损他骨子里的傲气,“保我在后宫周全,
让淑妃不再刁难。”他抚过被打翻的鲍鱼羹,指尖蘸起汤汁在桌面画出蜿蜒的线条,
“至于苏家……陛下若肯给些甜头,大军自然听调。”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贴身太监战战兢兢的声音穿透门扉:“陛下!陈相求见,
说边境急报……”萧砚的脸色瞬间阴沉如雷。他看着苏明昭似笑非笑的表情,
突然意识到对方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你早知今日?”他逼近时,
龙涎香混着苏明昭身上淡淡的血腥味,竟诡异地勾人心魄。
“臣妾不过是比陛下早一步尝到砒霜罢了。”苏明昭慢条斯理地整理凌乱的鬓发,
从发间取下那支残缺的玉簪,“淑妃背后是谁,陛下心里应该有数。
”玉簪在烛光下泛着冷光,他突然握住簪尖锐利处,鲜血顺着簪身滴落,
“若陛下觉得臣妾的命不够分量,这支簪子……或许能让陈相的脖子凉一凉。
”萧砚盯着那滴在案上的血珠,耳边是陈相在外焦急的催促,
心口却被某种不知名的情绪搅得生疼。他猛地扯下腰间象征皇权的玉佩,
狠狠砸在苏明昭脚边:“从今日起,椒房殿由朕亲自派人把守。”他转身时,
余光瞥见苏明昭弯腰捡玉佩的身影,声音裹着咬牙切齿的怒意,“苏明棠,
别让朕发现你耍花样!”宫门重重阖上的瞬间,苏明昭瘫坐在满地狼藉中。
掌心的伤口**辣地疼,却比不上心口翻涌的苦涩。他握紧染血的玉佩,
想起离家前妹妹塞进行囊的易容膏——药效早已过了时辰,方才萧砚近距离的审视,
竟未发现半点端倪。窗外风雪依旧,他望着玉佩上雕刻的蟠龙,突然轻笑出声,
笑声惊得梁上的燕子扑棱棱乱飞。这一局,不过是刚刚开始。夜已深沉,御书房内烛火摇曳,
萧砚展开陈相递上的密报,字迹在昏暗中如毒蛇般蜿蜒——北境匈奴异动,
似有南下之势,而苏家军按兵不动。他捏着密报的手青筋暴起,
耳畔又响起苏明昭那句“大军自然听调”,语气中的笃定像根刺,扎得他心烦意乱。
“陛下,苏将军至今未发一兵一卒,恐有二心。”陈相捋着胡须,眼中闪过一丝算计,
“倒是那苏妃,近日在后宫愈发嚣张,怕是得了苏家授意,想在宫中站稳脚跟。
”萧砚猛地将密报拍在案上,震得砚台里的墨汁四溅:“够了!朕自有分寸。
”他起身踱步,龙袍扫过冰凉的地砖,脑海中不断浮现苏明昭染血的手握着玉簪的模样,
那眼神中的狠厉与决绝,竟让他有些移不开眼。与此同时,椒房殿内,苏明昭倚在窗边,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他身上,为苍白的脸庞镀上一层冷霜。他轻抚着萧砚留下的玉佩,
指尖摩挲着蟠龙凸起的纹路,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门外传来守卫的脚步声,
是萧砚派来的人,名为保护,实则监视。“公子,这是**托人送来的信。
”阿砚从暗处现身,递上一封素白的信笺,“还有,易容膏也重新备好了。
”苏明昭展开信笺,妹妹清秀的字迹跃入眼帘,字里行间满是担忧与思念。
看到末尾画着的小兔子,他眼底闪过一丝温柔,随即又被寒意取代。他将信凑近烛火,
看着火焰贪婪地吞噬纸张:“告诉妹妹,莫要担心,我在这宫里……过得挺好。
”第二日清晨,萧砚在朝堂上宣布将御驾亲征北境,话音刚落,便引来一片哗然。
苏将军出列,沉声道:“陛下万金之躯,岂能涉险?臣愿领苏家军出征,定保边境无恙。
”萧砚盯着苏将军,目光如炬:“苏爱卿一片忠心,朕自然知晓。不过此次事关重大,
朕要亲眼看着匈奴退去。”他顿了顿,又道:“苏妃久病在身,椒房殿无人照料,
苏将军不如将家眷接入宫中,也能解苏妃思乡之苦。”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皆惊。
苏将军皱起眉头,察觉到皇帝话里有话,这分明是要拿苏家女眷做人质。但圣命难违,
他只得抱拳行礼:“臣遵旨。”下朝后,萧砚直奔椒房殿。推开宫门,
正看见苏明昭斜倚在榻上,手中把玩着那支残缺的玉簪。阳光透过纱幔洒在他身上,
将本就苍白的脸色衬得愈发透明,像是一碰就会碎的琉璃。“听说陛下要御驾亲征?
”苏明昭抬眸,眼中带着几分慵懒,“倒是好魄力,
只是……陛下就不怕后宫有人趁机生事?”萧砚大步上前,
俯身逼近:“所以朕才让苏家女眷入宫,有她们在,苏妃想必会安分些。
”他伸手扣住苏明昭的下巴,拇指摩挲着对方冷白的脸颊,“不过朕更好奇,
苏妃知道朕的决定后,为何一点也不惊讶?”苏明昭轻笑出声,
气息扫过萧砚的掌心:“陛下的心思,臣妾怎会猜不透?只是……”他突然凑近萧砚耳畔,
压低声音,“陛下就不怕,这一去,朝中会变天?”萧砚浑身一僵,
看着苏明昭眼底闪烁的狡黠,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他猛地松开手,
转身时丢下一句:“管好你自己!”可踏出椒房殿的那一刻,他却忍不住回头,
看着苏明昭倚在榻上的身影,在心底暗暗发誓,等北境战事结束,
定要好好收拾这个让人又恨又恼的“苏妃”。淑妃握着鎏金护甲的手微微发颤,
铜镜里映出她扭曲的面容。昨日萧砚当众宣布将苏家女眷接入宫中,那道圣旨如惊雷般炸响,
也彻底击碎了她的盘算。原本想借下毒之事除掉苏明棠,再让兄长陈相在朝堂上弹劾苏家,
如今却被皇帝先一步掌控了局势。“娘娘,陛下已启程前往北境。
”贴身宫女小心翼翼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淑妃猛地起身,
凤冠上的明珠撞出清脆声响:“派人盯着椒房殿,苏明棠那小**最近越发张狂,
定不能让她与苏家联系上!”她眼中闪过阴狠,“还有,去告诉相爷,
就说……计划该变一变了。”与此同时,陈相府书房内,檀香混着墨汁的气息弥漫。
陈相展开密报,目光扫过“陛下已率大军北上”的字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显得格外阴森。“大人,苏家女眷今日已入宫,看守极为森严。
”管家低声禀道,“那苏妃也被陛下派人死死盯着,我们怕是难以下手。”“哼,
萧砚这是学聪明了。”陈相将密报凑近烛火,看着火焰将字迹一点点吞噬,
“不过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他突然停顿,眼中闪过算计的光芒,“去,
把暗桩都动起来,就说苏家意图谋反,朕……不,就说陛下在北境遇袭,生死未卜!
”管家大惊失色:“大人,这……这不是要乱天下吗?”“乱?不乱一乱,如何浑水摸鱼?
”陈相猛地拍案,震得砚台里的墨汁溅出,“只要能扳倒苏家,扶持傀儡皇帝,
这天下……”他望着窗外的夜色,眼中尽是贪婪,“这天下迟早是我陈家的!
”淑妃站在椒房殿外,远远望着紧闭的宫门。寒风卷起她的裙摆,她却浑然不觉。
想起昨日萧砚护着苏明棠的模样,妒火在心中熊熊燃烧。“苏明棠,
你以为有陛下护着就能高枕无忧?”她低声呢喃,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等兄长的消息传来,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而此时的椒房殿内,苏明昭倚在榻上,
听着门外守卫的脚步声。他轻抚着萧砚留下的玉佩,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妹妹的信虽然烧了,但那句“丞相近日频繁与匈奴使者接触”却深深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陛下,您这一去,怕是有不少人要坐不住了。”他望向北方,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随即又被坚定取代,“不过放心,这后宫……有我守着。”夜色渐深,
丞相府的密信快马加鞭送往各地。淑妃的眼线也悄然遍布后宫。一场更大的阴谋,
在皇帝御驾亲征的背影下,缓缓拉开了帷幕。寒风卷着碎雪从椒房殿漏风的窗棂灌入,
将烛火吹得明明灭灭。淑妃凤冠上的东珠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泛着冷光,
她手中金丝软鞭如灵蛇般破空而出,鞭梢上镶嵌的碎玉擦着苏明昭耳畔飞过,
在青砖墙上砸出细碎的裂痕。“还敢嘴硬?”淑妃踩着满地狼藉逼近,
鎏金护甲划过屏风发出刺耳声响,“今日便让你知道,谁才是这后宫之主!”话音未落,
软鞭再次横扫,苏明昭侧身翻滚避开,腰间的玉佩却被鞭梢勾住,“啪嗒”坠地。
苏明昭反手抓起案上砚台掷出,黑墨泼洒间,他趁机抄起短刃。砚台在淑妃脚边炸开,
墨汁溅上她的月华裙裾,换来对方一声尖叫:“杀了他!”侍卫们举刀扑来,
刀锋映着摇曳的烛火,将苏明昭的影子切成无数碎片。短刃与长刀相撞迸出火星,
苏明昭借力旋身,靴底碾碎地上的碎瓷。他左肩被划出一道血口,
却在侍卫露出破绽的瞬间欺身上前,膝盖狠狠撞向对方腹间。那侍卫闷哼倒地,
苏明昭顺势夺过长刀,刀光霍霍逼退其余人。“好个苏明棠!”淑妃扯下凤冠,
青丝散落间,眼中杀意翻涌,“你以为会武就能保命?”她从袖中抽出一柄淬毒的匕首,
与苏明昭缠斗在一起。两人衣袂翻飞,鲜血不断溅落在椒房殿褪色的地砖上,
将凤凰图腾染成暗红。而在朝堂之上,陈相高举“密报”,
蟒袍玉带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光泽。“陛下生死未卜,国不可一日无君!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回荡,“三皇子仁厚贤德,当承大统!”随着他话音落下,
数十名官员齐刷刷跪地,朝服摩擦地面的窸窣声,如同毒蛇吐信。苏将军紧握腰间佩剑,
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陈相,你这是谋逆!”“谋逆?”丞相冷笑,
示意士兵将“逃兵”押上,“此人亲耳听见苏将军与匈奴密语!如今证据确凿,
苏家满门都该……”他的话被突然闯入的侍卫打断,“报——陛下凯旋!
”陈相的笑容僵在脸上,手中“密报”簌簌发抖。萧砚浑身浴血踏入大殿,
身后跟着的苏家军甲胄锃亮,长枪如林。当皇帝的目光扫过跪地的官员们,
陈相突然抽出侍卫腰间长剑,直刺皇位:“既然萧砚不死,那便杀了他,扶三皇子登基!
”大殿瞬间陷入混战,金銮殿内喊杀震天。陈相的爪牙与苏家军短兵相接,
鲜血顺着玉阶流下。萧砚长剑出鞘,寒光闪过,精准挑落陈相手中兵器,
剑尖抵住他咽喉:“谋逆之罪,当诛九族!”椒房殿内,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与墨汁的刺鼻气息。苏明昭单膝跪地,左手死死扣住淑妃的手腕,
右手短刃抵在她颈侧。淑妃发丝凌乱,脸上沾着飞溅的血渍,却仍在挣扎着嘶吼:“苏明棠!
你不过是苏家的弃子,凭什么跟本宫作对!等我兄长……”“够了!
”苏明昭加重手上力道,短刃在淑妃苍白的皮肤上划出一道血痕,“陈相叛国谋逆,
你们陈家,完了。”他的声音沙哑,却字字如冰,让淑妃瞬间噤声。就在这时,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殿门被猛地推开。萧砚身披玄色大氅,腰间长剑还在往下滴血,
龙袍下摆沾着泥污。他的目光急切地扫过殿内,在看到苏明昭的刹那,呼吸骤然一滞。
苏明昭的白衣已被鲜血浸透,几缕碎发黏在染血的脸颊上,
平日里清冷的面容此刻多了几分脆弱与倔强。但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如星,在与萧砚对视时,
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安心。萧砚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苏明昭,
仿佛周围的喊杀声、淑妃的咒骂都已远去。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着方才策马回宫时的焦急,
生怕晚来一步就再也见不到这个总爱用嘲讽语气与他对峙的人。
直到身旁的太监小心翼翼地唤了声:“陛下……”“将淑妃打入冷宫,严加看管!
”萧砚这才回过神,声音不自觉地拔高,惊得殿内众人一颤。他大步走向苏明昭,
在距离对方半步之遥时,又突然停住。看着苏明昭摇摇欲坠的身子,他喉结滚动,伸出手,
却又在半空僵住。苏明昭察觉到他的动作,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撑着短刃想要起身,
却眼前一黑。萧砚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揽入怀中,触到苏明昭冰凉的皮肤时,
心口传来一阵钝痛:“宣太医!快宣太医!”他抱着苏明昭往外走,脚步急促,
全然不顾身后众人震惊的目光。淑妃被侍卫拖走时,还在歇斯底里地叫骂,可萧砚充耳不闻。
他低头看着怀中昏迷的苏明昭,指腹轻轻擦去对方脸上的血渍,
声音低沉而温柔:“苏明棠……你可不能死。”寒风呼啸着灌入殿中,
却吹不散他眼中从未有过的慌乱与关切。椒房殿内,熏香萦绕,
苏明昭安静地躺在雕花大床上,苍白的面容毫无血色。萧砚守在榻前,握着他冰凉的手,
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对方虎口处的薄茧——那分明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
可他此前竟从未察觉。“陛下,太医到了!”白发苍苍的老太医颤颤巍巍上前,一番诊治后,
额头上的冷汗却越冒越多。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抖如筛糠:“陛下,
苏妃娘娘……竟是男儿身!而且并非因伤昏迷,实乃长期营养不良,身体亏空所致。
这些时日在宫中,怕是连顿饱饭都没吃过……”“你说什么?!”萧砚猛地起身,
龙袍扫翻了案上的茶盏。瓷片碎裂声中,他死死盯着太医,“你可知欺君之罪当如何?
”“老臣万死不敢欺瞒!”太医连连叩首,“苏妃脉象阳刚,骨骼也与女子不同,
还请陛下明察!他这身子骨,全靠一股心气撑着,如今一松劲,便再也撑不住了。
”萧砚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屏风上。鎏金飞凤在眼前晃动,他想起苏明昭月下舞剑的身姿,
想起对方清冷话语里暗藏的锋芒,原来那些不合时宜的倔强、那些超乎寻常的机警,
都有了解释。可最让他心悸的,是太医那句“连顿饱饭都没吃过”,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苏明昭在御膳房就着粗茶淡饭,还要被自己冷嘲热讽的画面。当夜,
御书房内烛火摇曳。苏将军单膝跪地,望着萧砚手中的密信,额角青筋暴起。
信上“以嫡女联姻,保苏家太平”的字迹还未干透,可如今的局面,早已脱离掌控。
“苏将军好大的胆子。”萧砚将信掷在地上,“朕要的是苏明棠,你却送个男人入宫!
若不是今日太医诊断,还要瞒朕到何时?”苏将军挺直脊背,沉声道:“陛下息怒。
明棠早已心有所属,宁死不从。明昭自小在军营长大,他……他自愿替嫁,
只为保妹妹周全,也保苏家二十万大军不被陛下猜忌。入宫后他怕身份暴露牵连家族,
事事隐忍,连吃食都不敢多求……”“自愿?”萧砚冷笑,“你可知欺君之罪要诛九族?
”话虽如此,喉间却泛起酸涩。想起苏明昭总是苍白的脸色、面对自己刁难时倔强的眼神,
原来那些逞强背后,是这样的艰难。“明昭临行前说,若有朝一日身份暴露,愿以死谢罪。
”苏将军叩首在地,声音发闷,“只是求陛下,念在他护驾有功,保苏家满门。
”萧砚握紧腰间玉佩——那是苏明昭拼死护住的东西。窗外风雪呼啸,
他忽然想起初见时那句“臣妾不过是怕糟蹋了御膳房的好食材”,原来从一开始,
这个男人就用满身刺掩盖真心,用自己的身体做赌注,守护着家人和家族。“等苏明昭醒来。
”萧砚转身望向窗外的夜色,声音低沉,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至于苏家……朕要听他亲口解释。”第三日深夜,椒房殿的铜漏滴答作响。
苏明昭睫毛轻颤,缓缓睁开双眼,入目是熟悉的鲛绡帐幔。喉间泛起铁锈般的腥甜,
他挣扎着想起身,却听见屏风后传来衣料摩擦声。“醒了?”萧砚从阴影中走出,
玄色常服未束玉带,发冠随意挽着,倒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慵懒。他指尖捏着青瓷药碗,
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眼底翻涌的情绪跨进殿门的瞬间后悔,又不愿折返回去,
只能硬着头皮留下。苏明昭强撑着行礼,
单薄的中衣下隐约透出嶙峋锁骨:“臣妾……谢陛下垂怜。”萧砚手一抖,
药汁溅出些许烫在虎口,他却浑然不觉。“不必多礼。”声音比预想中更冷硬,
萧砚别开眼,将药碗重重搁在案上,“既醒了,便把药喝了。
”鎏金烛台映得苏明昭的影子摇摇晃晃,像极了那日倒在他怀中的模样,他慌忙移开视线,
盯着地砖上的蟠龙纹。苏明昭垂眸望着黑褐色的药汤,鼻尖萦绕着参须的苦味。自入宫以来,
这是萧砚头一回亲手送药,他端碗的手微微发颤:“陛下日理万机,
不必为臣妾……”“朕只是怕苏家问责!”萧砚突然打断,语气生硬得连自己都皱眉。
他背过身,却听见身后传来吞咽药汁的细微声响,一下下撞在心上。
想起太医说“全靠心气撑着”,想起苏明昭蜷缩在椒房殿啃冷馒头的模样,喉间莫名发紧。
接下来的日子,萧砚总会不自觉地往椒房殿方向走。
经过时隔着老远望见苏明昭在廊下晒太阳,苍白的脸被日光镀上薄金,他又立刻转身,
在御书房对着奏折发怔。贴身太监小心翼翼问是否宣召苏妃,
他抄起砚台砸过去:“谁准你多嘴!”可夜深人静时,却对着案头那枚玉佩发呆,
玉上的螭龙纹路被摩挲得温润发亮。七日后,苏明昭按例向萧砚请安。
他踩着满地梧桐叶踏入御书房,晨光斜斜照在他身上,广袖流云纹竟显出几分飒爽。“陛下,
臣妾……”“够了!”萧砚猛地站起,打翻的朱砂在奏折上洇开,
像极了那日苏明昭嘴角的血迹。他看着对方惊愕的眼神,才惊觉自己失态,又坐回龙椅,
强作镇定:“往后不必行这些虚礼,你……你养好身子便罢。”苏明昭垂眸应是,
却没看见萧砚握紧扶手的指节泛白。窗外秋风卷着落叶扑进殿内,
萧砚望着苏明昭转身离去的背影,突然发现那单薄的脊背竟比记忆中挺拔许多,
恍惚间又变回了战场上银甲长枪的模样。他猛地扯松衣领,对着空荡荡的大殿低骂:“萧砚,
你究竟在想什么!”而此刻的苏明昭站在宫道上,望着掌心的药碗余温,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他知道萧砚待他不同了,却不知这份不同,究竟是帝王的猜忌,还是……他摇了摇头,
将荒唐念头甩出脑海,握紧腰间短刃——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
他可没资格奢望多余的温柔。寒露过后,宫墙根的蟋蟀叫得愈发凄厉。萧砚批阅奏折到三更,
忽闻窗外传来金属相击之声。他烦躁地扯开领口,
却鬼使神差地循着声响来到椒房殿后的小花园。月光如霜,苏明昭单衣薄衫,
手中木剑舞得虎虎生风。广袖翻飞间,隐约露出劲瘦的腰腹,发带不知何时散开,
墨发随着动作肆意飞扬。萧砚喉结滚动,想起太医说过的“男儿身”,
却见苏明昭突然旋身,木剑直指他藏身的桂花树:“谁在那里?”“是朕!
”萧砚走出阴影,龙袍下摆扫落一地桂花。他看着苏明昭慌忙行礼的模样,
想起方才那人舞剑时的飒爽英姿,莫名火起:“深更半夜不睡觉,在这装神弄鬼!
”“臣妾只是……”苏明昭抬头时,月光正好落在他泛着薄汗的脸颊上,眼尾微微泛红,
像是含着一汪秋水,“睡不着,便活动筋骨。”萧砚盯着他泛红的眼尾,呼吸陡然加重。
明明是男子,偏生得这般勾人!他猛地转身,靴底碾碎满地桂花:“成何体统!再有下次,
罚你去浣衣局!”话落却又后悔,想起苏明昭之前在浣衣局冻得发紫的手指,
脚步不自觉放缓。白日里,萧砚借口巡查后宫,又撞见苏明昭倚在廊下看书。那人歪着头,
阳光穿过琉璃瓦在书页上跳跃,偶尔伸手拨弄垂落的发丝,手腕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萧砚远远望着,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直到苏明昭抬头冲他微笑:“陛下也来看书?
”“谁要看你的破书!”萧砚冷哼一声,却在回宫后,
命人将苏明昭手中那本《孙子兵法》找来。深夜翻着书页,指尖抚过苏明昭圈画的批注,
恍惚间又看见那人歪头沉思的模样,气得将书狠狠摔在地上:“妖言惑众!”转眼冬至,
御膳房送来饺子。萧砚鬼使神差地让人多备了一份,却在走到椒房殿门口时,
听见苏明昭在里头哼着小曲。歌声清越,带着几分塞外苍凉,他站在风雪中听完一曲,
才发现饺子早已凉透,自己竟连手指都冻僵了。“陛下?”苏明昭打开门,
看见萧砚怀中的食盒,眼中闪过惊讶,“这是……”“赏你的!”萧砚将食盒塞过去,
转身就走,却在拐角处偷偷回望。见苏明昭捧着食盒发愣,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嘴角却慢慢扬起,他突然觉得这漫天风雪都变得可爱起来,
可下一秒又狠狠唾弃自己:“萧砚!你疯了不成!”春寒裹挟着早樱的香气掠过宫墙,
萧砚握着朱笔的手顿在半空。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猛地抬头,透过雕花窗棂,
看见苏明昭倚着廊柱晒太阳的身影。那人素色常服被风吹起衣角,手中兵书摊开在膝头,
正折着柳条在地上写写画画。喉结不自觉地滚动,萧砚将朱砂重重按在奏折上,
洇开一片刺目的红。“成日舞刀弄枪不够,还要装什么文雅书生!”他咬牙切齿地自语,
可耳尖却泛起薄红。明明是寻常不过的画面,偏生让他心跳如擂鼓,
连批奏折的字迹都愈发潦草。前日在后院撞见苏明昭练剑的场景更是挥之不去。
那人练到酣处,随手扯下外袍,白色中衣紧贴着劲瘦的腰腹,
随着招式翻飞勾勒出流畅的线条。萧砚从御书房狂奔而来,连靴子穿反都未察觉,
隔着老远定在原地,目光死死锁在苏明昭腾挪的身姿上。直到苏明昭收势转身,
他才如梦初醒,慌乱躲进假山后,却不慎崴了脚。钻心的疼痛传来,
他却死死咬着下唇不发出声响,生怕暴露自己的踪迹。回御书房的路上,脚上阵阵作痛,
可脑海里全是苏明昭练剑时飞扬的发丝,以及微微露出的一截腰线。
“不过是只不知礼数的野猫。”萧砚一边揉着脚,一边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低吼,
“朕只是看他剑术粗陋……”话音未落,又猛地唤来画师,
“把苏明昭方才练剑的招式画下来。”当画像呈现在眼前,他盯着画中人物的眉眼,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宣纸,直到耳根彻底烧透。而另一边,苏明昭也陷入了莫名的困惑。
那日收到新制的冬衣,绣着金线的云纹锦缎上还带着温热。他摩挲着柔软的衣料,
想起最近陛下总在自己练剑、看书时突然出现,有时冷嘲热讽,有时又默默盯着自己发呆。
“陛下最近为何总这般……”他对着铜镜喃喃自语,镜中人耳尖泛红。昨夜偶感风寒,
迷迷糊糊间,似是有人将他扶起,带着薄茧的手试了试他的额头,
又将温热的药汤喂入他口中。那声音带着少见的温柔:“快些好起来……”可等他睁眼,
却只看见萧砚板着的脸,还有那句凶巴巴的“别以为装病就能偷懒”。此刻,
苏明昭倚在窗边,望着御书房方向闪烁的烛火,心跳突然加快。他慌忙捂住胸口,
想不通为何一想到陛下,心里就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夜色渐深,他辗转反侧,
全然不知御书房内,萧砚也正对着他的画像,在心底骂了自己千百遍“荒唐”,
却又忍不住期待明日与他的相见端午宫宴的龙涎香混着菖蒲酒气在大殿弥漫,
萧砚端着鎏金酒盏的手指微微发颤。苏明昭身着月白锦袍,正跪坐在席中与旁臣对诗,
烛火映得他眉眼如画,偶尔低头浅笑时,露出的一截后颈白得晃眼。“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