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婉清“死”了。
萧承烨沉默得像一座冰封的雪山,眼底深处是旁人无法触及的、死寂的荒原。府邸里再无人敢提“李姑娘”三个字,连空气都带着小心翼翼的压抑。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寂中,一道圣旨如同惊雷,劈开了靖王府压抑的天空。
一道赐婚旨意颁下——将叶丞相的嫡女叶紫萱,赐婚于靖王萧承烨为正妃。
消息传来时,萧承烨正在书房。他背对着传旨太监,身影挺拔如松,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峭。
圣旨上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进他早已麻木的神经。叶紫萱……那个在京城贵女圈中以娇纵跋扈、手段狠辣闻名的叶**?父皇竟要将这样一朵毒花,塞进他的靖王府?
“儿臣,谢父皇恩典。”萧承烨撩袍跪地,声音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恭顺。他双手接过那卷明黄的圣旨,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绸缎,心底却翻涌着滔天的厌恶。
皇帝坐在龙案后,目光锐利地审视着这个向来让他有些捉摸不透的儿子:“烨儿,叶**家世显赫,才貌双全,堪为良配。你……可满意?”
萧承烨抬起头,脸上是一丝几不可察的、近乎完美的疲惫与接受:“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父皇为儿臣着想,儿臣感激涕零。叶**……很好。”最后两个字,他说得轻描淡写,毫无温度。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语气缓和了些:“嗯,你能想通就好。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总要向前看。叶家这门亲事,于你,于朝廷,都大有裨益。好好待叶**。”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萧承烨再次叩首,低垂的眼睫掩去了眸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冰冷的嘲弄。良配?大有裨益?不过是帝王权衡之术下的棋子罢了。
叶紫萱……想到这个名字,他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那个仗着家世、骄横跋扈,曾因一点小事就命人将侍女的指甲生生拔掉的毒妇,竟要成为他靖王府的女主人?
真是天大的讽刺!他藏在袖中的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才勉强压制住那股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戾气。
走出御书房,午后的阳光刺眼。萧承烨面无表情地将圣旨交给随侍的太监总管高德海,声音冷得像冰碴:“收好。按规矩准备吧。”
高德海小心翼翼地捧着圣旨,看着自家王爷挺拔却透着无尽寒意的背影,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王爷的心,怕是比这寒冬腊月的石头还要冷了。
为了筹备大婚,叶紫萱开始频繁出入靖王府,美其名曰“熟悉环境”。这日,萧承烨处理完公务,想透透气,便信步走到了王府的花园。
远远地,就听见一阵娇笑声。只见叶紫萱被一群侍女簇拥着,站在一株开得正艳的牡丹前。她穿着一身烟霞色云锦宫装,珠翠环绕,妆容精致,确实称得上明艳动人。
然而,那眉宇间毫不掩饰的骄矜之色,却生生折损了这份美丽。
“哎呀,这株‘魏紫’开得真不错,回头挪到我未来的院子里去。”叶紫萱伸出染着鲜红蔻丹的手指,随意地指点着,语气理所当然。
“**喜欢,是这花的福气。”旁边的侍女谄媚地应和。
这时,叶紫萱似乎看见了萧承烨,脸上瞬间绽放出如花笑靥,提着裙摆,袅袅娜娜地迎了上来,声音甜得发腻:
“王爷!您怎么来了?臣女正想着这园子里的花儿呢,您看这牡丹,多衬这王府的气派。”她微微侧头,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眼波流转,带着刻意的诱惑。
萧承烨停下脚步,目光淡淡地扫过她,如同看一件精致的摆设,没有任何波澜:
“叶**随意。府中花草,自有花匠打理。”他的声音平淡疏离,听不出任何情绪。
叶紫萱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笑得更加灿烂,试图靠近:
“王爷公务繁忙,也要注意身体。臣女特意让人炖了燕窝羹,不如……”
她话音未落,一个端着茶盘的小侍女大概是太过紧张,脚下不稳,茶水溅出了一点,正好有几滴落在了叶紫萱华贵的裙摆上。
“啊!我的裙子!”叶紫萱瞬间变脸,方才的娇媚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扭曲的怒容和刻骨的狠毒。她猛地扬手,狠狠一巴掌扇在那小侍女的脸上!
“啪!”清脆的响声在花园里格外刺耳。小侍女被打得踉跄跌倒,茶盘摔在地上粉碎,脸颊瞬间红肿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唇不敢哭出声。
“没长眼的贱婢!我这可是贡缎!把你卖了都赔不起!拖下去,给我打二十手板!”叶紫萱尖声呵斥,眼神阴鸷。
“是!”她带来的嬷嬷立刻凶神恶煞地上前。
“够了。”萧承烨冰冷的声音响起,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看都没看叶紫萱,目光落在那瑟瑟发抖的小侍女身上,对匆匆赶来的王府管事道:
“带下去,找个大夫看看脸。下次做事小心些。”
管事连忙应声,扶起小侍女快步离开。
叶紫萱没料到萧承烨会阻止,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和不满,但很快又换上了委屈的表情:
“王爷~您看她弄脏了我的新裙子……”
萧承烨终于将目光转向她,那眼神深邃得如同寒潭,没有一丝温度,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弃:
“一件衣服而已。叶**贵为相府千金,未来的靖王妃,当有容人之量。动辄打骂下人,传出去,于你,于本王,于叶相,都非美谈。”他的语气平静,却字字如刀,扎在叶紫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上。
叶紫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被他看得心底发毛,那点骄纵气焰瞬间被压了下去,只能讪讪地低头:“是……王爷教训的是,臣女一时情急……”
萧承烨不再看她,转身便走,留下一句冷淡的吩咐:“叶**自便。”他挺拔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花径深处。
叶紫萱站在原地,看着萧承烨消失的方向,气得浑身发抖,精致的脸庞因为怨毒而微微扭曲。她狠狠跺了跺脚,指甲掐进了掌心,
“萧承烨!你竟敢为了一个贱婢落我的面子!你给我等着!等我成了靖王妃,看我怎么收拾你府里这些不长眼的东西!”她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方才那一瞬间的狠辣再次浮现。
书房内只点了一盏孤灯。萧承烨独自坐在书案后,面前摊着一份公文,却久久未曾翻动一页。
白日里叶紫萱那张瞬间变脸的毒妇面孔,那尖利刻薄的声音,还有小侍女脸上刺目的红肿,不断在他脑海中交织回放。
每一次想起,都让他胃部一阵翻搅,强烈的厌憎感如同毒藤,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端起手边的冷茶,狠狠灌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烦躁。
“虚伪,做作,心肠歹毒……”他低声自语,每一个词都淬着冰冷的恨意。父皇赐下的不是助力,而是一个巨大的麻烦,一颗随时会爆炸的毒瘤!他几乎能预见,一旦叶紫萱入主靖王府,这府中将再无宁日。她的骄横跋扈,她的狠辣手段,会像瘟疫一样蔓延。
他需要叶家在朝堂上的势力,需要利用这桩婚姻达成某些目的,这是他无法拒绝赐婚的根本原因。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要忍受叶紫萱这个人!利用她,与厌恶她,可以并存。
萧承烨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书案一角。那里空荡荡的,曾经放着一个青瓷小瓶,里面装着李婉清为他调制的安神香……那个眼神清澈、心思剔透,却命运多舛的女子……她真的死了吗?
那个念头如同鬼魅,在他最孤寂的时候悄然浮现,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如果她还活着……
一股暴戾之气骤然涌上心头。他猛地抬手,将书案上那方价值不菲的端砚狠狠扫落在地!
“砰!”砚台碎裂,墨汁四溅,染黑了昂贵的地毯,也如同他此刻污糟的心情。
门外立刻传来高德海紧张的声音:“王爷?”
萧承烨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恢复了深潭般的平静,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泄露着一丝余怒。
他冷冷开口,声音听不出任何异样:“无事,失手打翻了砚台。收拾了。”
“是,老奴这就收拾。”高德海推门进来,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和王爷冷峻如常的侧脸,心中了然,不敢多问,默默低头清理。
萧承烨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冰冷的夜风灌入,吹动他鬓角的发丝。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幽深如渊。
叶紫萱……这朵父皇硬塞给他的毒花,他必须“养”着,甚至要“呵护”着。为了那个位置,为了那些未尽之事,他必须隐忍。但在他心里,她永远只是一个需要被利用、被警惕、被厌弃的符号。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窗棂,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王妃?”他低喃,声音消散在夜风里,带着无尽的讽刺,“那就看看,你这王妃的位置,能坐多久,又能……掀起多大的浪吧。”
他的目光投向皇宫的方向,又似乎穿透了更远的虚空,那里没有李婉清的身影,只有冰冷的权谋和一条布满荆棘、必须走下去的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