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渍下还原的“账本”碎片,像块烧红的铁,烙在路瑶心上。徐XX副主任的名字,巨额可疑的“星辉服务费”,关联着王鑫(WX)、李琼(LJ)和腾天公关(TG-PR)的标记……一条盘根错节、深入权力核心的利益链,露出了獠牙。
那个“三期”备注,更和父亲饼盒上的“星辉1983”形成诡异的时间呼应。
证据链有了关键节点,但还远不够完整。
徐副主任身份要确认,资金流向要追踪,星辉计划全貌要揭开。每一步都危险,稍有不慎就粉身碎骨。
巨大压力像沉重磨盘,压在路瑶肩头。
连续的高强度对抗和神经紧绷,让她感到深入骨髓的疲惫。
她需要透口气,暂时离开冰冷的线索和肮脏算计,让快烧焦的脑子冷下来。
漫无目的走在老城区,初冬午后阳光带着点虚弱暖意。
不知不觉,她拐进一条没走过的巷子。
巷口挂个不起眼木牌,刻着四个娟秀字:“璃光工坊”。
工坊门开着,里面传出轻微敲击声和机器低鸣。
路瑶犹豫一下,走了进去。
里面空间不大,却别有洞天。
三面墙都是直达天花板的木架,摆满各种晶莹剔透的玻璃制品——花瓶、碗碟、摆件、小动物……在天窗透下的光线里,折射出梦幻光彩。
空气里弥漫灼热气息和类似石英粉的味道。
工坊中央,一个穿深蓝工装围裙、头发花白的老工匠,正全神贯注伏在工作台上。
他面前,放着一件明显是残次品的玻璃花瓶。
花瓶造型流畅优美,可惜瓶身裂开一道长长的、不规则的缝隙,几乎贯穿瓶身,破坏了美感,也让它变脆弱。
老工匠没放弃。
他戴特制放大镜眼镜,神情专注得近乎虔诚。
手边放着几根比头发丝还细的金线,一小碟粘稠如融化的琥珀般的特制金胶。
只见他用一把比手术镊子还细的工具,极其小心挑起一小段金线,蘸点金胶,然后屏住呼吸,将金线顺着那道狰狞裂痕,一点、一点嵌填进去。
动作稳得惊人,手没有丝毫抖,像进行精密手术。
金线沿着裂缝走向蜿蜒,填补破碎的沟壑。
路瑶静静站在一旁,没打扰,目光被这奇妙修复过程吸引。
老工匠一边嵌填,一边用近乎耳语的声音,像对玻璃说话,又像自言自语:“…裂了,碎了,看着是废了。可这裂缝,它自个儿长出来的路啊…顺着它走,用金填上,补牢了,反倒成了独一无二的纹路,比原先还耐看,还结实…这叫‘碎纹镶金’。”
碎纹镶金?顺着裂缝走?用金填补?
路瑶心头猛地一震!这看似说修复玻璃,却像道闪电,骤然劈开她脑中关于证据链的迷雾!
她一直执着于找到“完整”的证据链,像根完美的链条环环相扣。
但面对徐副主任、腾天、星辉这样盘踞多年的庞然大物,想短时间内找到完整无懈可击的证据链,太难了!甚至可能根本不存在!
老工匠的话点醒她——证据链,也可以像这破碎的玻璃!重要的不是它是否天生完美无缺,而是如何利用现有的、哪怕是破碎的“裂缝”(线索),顺着它固有的走向(逻辑关联),用“金”(新的、强有力的证据或逻辑)将其填补、加固,最终形成一条新的、更坚韧、甚至更具冲击力的“金纹”!
王鑫的“账本”碎片是条裂缝,指向徐副主任和星辉。
李琼电脑弹出的“星辉账目”弹窗是条裂缝。
林幼薇和陈俊与腾天公关刘军的关联是条裂缝。
父亲当年的举报和“星辉1983”也是条裂缝。
甚至,董事长办公室内网节点的异常信号,也是条裂缝!
这些裂缝是破碎的,零散的,单独看都难致命。
但如果…她能顺着这些裂缝固有的走向,找到将它们串联起来的“金线”呢?用新证据、合理逻辑推演、甚至对手的反应,将这些裂缝填补加固,最终编成一张无法挣脱的金色之网?
豁然开朗!多日积压心头的阴霾焦虑,瞬间被这朴素道理驱散大半!思路从未如此清晰!
路瑶沉浸思绪里,脸上不自觉露出释然的微笑。
“小姑娘,看入迷了?”老工匠温和声音响起。
不知何时,他已完成了那道主裂缝的嵌金。
破碎花瓶上,一道蜿蜒的金色纹路如同天然脉络,在玻璃中闪亮,不仅修复了裂痕,更赋予它一种重生的独特美感。
“啊,对不起,打扰您了。”路瑶回过神,有些歉意,“您手艺太神奇了,忍不住多看会儿。这‘碎纹镶金’,真是化腐朽为神奇。”
老工匠笑笑,摘下放大镜眼镜,露出一双平和眼睛:“老祖宗的手艺,讲个顺势而为罢了。”他拿起修好的花瓶,对着光欣赏一下,满意点头。
放下花瓶,老工匠像想起什么,转身在身后工具柜里摸索。
片刻,他拿出一样东西,递给路瑶。
那是一小块不规则的、边缘尖锐的透明玻璃残片。
残片不大,只有半个巴掌大小,像某件作品失败的边角料,通体透明,没杂质。
“给。”老工匠把残片放路瑶手心。
路瑶一愣:“这是?”
“有人托我给你的。”老工匠指指工坊门口方向,眼神带着深意,“刚才你进来前,有位老先生在门口站了会儿,看了你几眼,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他说,物归原主。”
老先生?路瑶心猛地一跳!难道是……
她低头看掌心的玻璃残片。
残片冰凉透明,像块凝固的水。
就在她目光聚焦的瞬间——
光滑的玻璃平面,像天然镜面,清晰映出路瑶低头凝视的身影。但在她身影旁边,残片边缘扭曲的光线中,竟还映出另一个模糊却熟悉的场景:一个穿深蓝外套的清瘦老人,微弯着腰,正伸手抚摸一只蹲在旧纸箱上的黑猫!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温暖轮廓!
是周翰琛!是她在旧巷初遇他喂阿曜的那一幕!
这残片…怎么会映出过去的景象?是光线巧合折射?还是…这残片本身有古怪?
路瑶震惊抬头,想问老工匠。
可老工匠只是对她温和笑笑,便转过身,拿起工具,继续专注打磨另一件半成品,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路瑶压下心中惊涛,再次低头细看玻璃残片。
残片本身除了晶莹剔透,似乎没特殊。
但当她把残片微微转动角度,让阳光透过时——
光线在残片内部折射,竟在它那看似不规则的、尖锐的边缘棱角处,析出无数极其微小、近乎针尖的璀璨光点!
这些光点并非均匀分布,而是隐隐呈现出一种…放射状的星芒图案?
这星芒状的边缘折射…路瑶总觉得这光芒形态,似乎在哪见过某种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