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慈善夜,我故意撞翻红酒泼在顾衍雪白领口。
>他攥着我消失五年的资料冷笑:“黎砚,这次又想偷什么?”
>他不知道,我早已不是当年撕碎支票的落魄少女。
>沈聿白以为我是他安插的利刃,周予安视我为缪斯,陆珩用项圈锁住我脖颈。
>当复仇火焰燃尽一切,我站在新王国顶端俯瞰众生。
>沈聿白为我戴上荆棘婚戒:“这次换我守护你。”
>玻璃幕墙倒映着三条短信:顾衍出狱应聘,周予安拍卖我的肖像,未知号码自称“守墓人”。
>脚下的城市灯火如荆棘丛生,而我端坐王座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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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善夜的穹顶之下,水晶吊灯泼洒下亿万光尘,空气里浮动着香槟、高级香水和精心算计混合的气息。黎砚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一袭红裙,像一捧被随意泼洒在昂贵丝绒上的滚烫鲜血,烧灼着所有投向她的目光。
她微微仰头,让细碎的光点落在眼睫上,目光穿透衣香鬓影的浮华,精准锁定了人群中央的顾衍。他正与人交谈,姿态松弛,雪白衬衫一丝不苟,袖口一枚黑曜石袖扣折射着冷硬的光,像他这个人一样,看似温雅,实则坚硬难摧。
黎砚唇角勾起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弧度,指尖轻轻一弹,指间那支细长的水晶香槟杯便倾斜了一个微妙的角度。殷红的酒液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带着一种刻意的、不容置疑的轨迹,泼洒而出。
深红的酒液精准地泼在顾衍胸前,瞬间在雪白挺括的衬衫上洇开一大片不规则的、刺目的猩红,如同骤然绽放的毒花,又像凝固的、陈旧的血迹。
周围瞬间一静,几道错愕的目光聚焦过来。
顾衍的动作顿住,低头看向自己狼藉的前襟,再抬眼时,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冰冷的锐利,如同寒潭投石,直直刺向黎砚。
黎砚早已换上恰到好处的惊慌,那双形状极美的眼睛微微睁大,眸底深处却沉静得没有一丝涟漪,只有一层薄冰般的光。她迎着他的审视,声音带着一丝刻意放软的歉意:“天啊!顾先生,实在抱歉!是我太不小心了,没站稳……”她上前一步,从手包里抽出一方素净的丝帕,作势要去擦拭那片刺目的酒渍。
她的指尖离那片湿润的猩红只有寸许,动作轻柔,仿佛带着无限歉意。然而,丝帕并未真正落下。顾衍的手,快如闪电,一把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力道很大,带着不容置疑的钳制,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皮肤渗入骨节,带着一种冰冷的警告。
“林薇**?”顾衍的声音不高,低沉地滑过空气,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送入黎砚耳中。他微微俯身,凑近了一些,目光像探针,细细描摹着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还是……我应该叫你,黎砚?”
空气骤然凝固。黎砚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手腕上那只手传来的压力,以及他话语里包裹着的冰渣。她眼底那层薄冰纹丝不动,甚至漾开一点更深的、近乎嘲弄的笑意,声音却依旧维持着那点无辜的软糯:“顾先生说什么?我姓林,单名一个薇字。黎砚?听起来是个很美的名字,可惜不是我的。”
她的目光坦然地对上顾衍审视的眼,没有丝毫闪躲,像一片平静无波的深潭。顾衍紧盯着她,仿佛要从这双眼睛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过往的痕迹——那个雨夜,那个浑身湿透、眼睛里燃着孤狼般绝望火焰的少女。
记忆的碎片带着冰冷的雨水和血腥味猛地砸回脑海。刺眼的车灯划破雨幕,照亮车前那个单薄倔强的身影。雨水顺着她乌黑的发丝流下,混着嘴角的血沫。他父亲顾明城撑着伞,站在车旁,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轻蔑,手中一张支票几乎要戳到女孩脸上。而那个少女,那个叫黎砚的女孩,眼中没有丝毫泪水,只有一种近乎毁灭的疯狂。她猛地夺过支票,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用尽全身力气将它撕得粉碎!白色的碎屑混着雨水,如同祭奠的纸钱,纷纷扬扬,有几片甚至被狂风卷起,狠狠拍打在顾衍的车窗上,留下模糊的水痕,如同绝望的控诉……
顾衍的眼神沉了沉,攥着黎砚手腕的手指又紧了一分,指关节微微泛白。那夜车窗上模糊的水痕和此刻眼前这张艳光四射、却同样带着某种致命疏离的脸重叠起来,一种被愚弄的冰冷怒意悄然滋生。他缓缓松开手,从侍者盘中接过另一杯酒,姿态恢复优雅,只是眼底的寒意丝毫未减。
“林**。”他举起酒杯,杯沿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光,对着黎砚的方向虚虚一晃,“希望你的‘站稳’,不只是今晚。”话语里的警告和试探,如同无形的冰针。
黎砚揉了揉被捏出红痕的手腕,笑容无懈可击:“多谢顾先生提醒。”她微微颔首,红色的裙摆如同流动的火焰,优雅地转身,没入觥筹交错的光影之中,留下顾衍站在原地,胸前那片猩红的酒渍如同一个无声的、挑衅的烙印。
***
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在厚重的防弹玻璃之外。沈聿白的办公室简洁、冰冷,线条硬朗,空气中只有服务器低沉的嗡鸣,像某种巨兽沉睡时的呼吸。巨大的屏幕墙分割成无数跳动的数据流和监控画面,幽蓝的光芒是这里唯一的光源,映照着沈聿白沉静而极具压迫感的面部轮廓。
黎砚坐在其中一块屏幕前,十指在机械键盘上翻飞如蝶,快得几乎留下残影。一行行复杂的代码瀑布般流淌而下,又瞬间被新的指令覆盖。她的侧脸在屏幕蓝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玉石般的冷硬质感,专注而漠然。
“咔哒。”
一声轻响,屏幕上最后一道加密锁被攻破。一个被层层保护的文件夹瞬间展开,密密麻麻的交易记录、加密账户、跨行流水如同毒蛇般暴露出来。
黎砚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触目惊心的数字和账户名。指尖在触摸屏上快速滑动、标记。最终,一个标注为“非洲‘猎鹰’军火集团”的账户,以及其后一连串天文数字的巨额资金流向被高亮标出。
“找到了。”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顾氏集团下属三家离岸空壳公司,通过二十七次复杂路径转账,最终在三周前,将三亿资金注入‘猎鹰’集团指定账户。资金用途标注为‘矿石采购’,但‘猎鹰’近三年没有任何合法矿产交易记录。”她指尖轻点,一张清晰的资金流向图被放大铺满整个屏幕,“所有节点,完整闭环。”
她伸手,从接口上拔下一个小巧的银色U盘,动作利落。
就在她指尖即将离开接口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猛地覆了上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压住了她的手背。那只手带着薄茧,掌心温热,却透着一股冰冷的掌控感。
沈聿白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侧,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笼罩。他没有看屏幕上的罪证,幽深的目光锁在黎砚脸上,带着洞穿一切的审视。
“谁训练的你?”他的声音低沉,如同大提琴最低沉的弦音,每一个字都敲在紧绷的空气上,“这手法,这速度,这精准的路径锁定……绝对不是普通黑客能达到的水平。更不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身上那件价值不菲、裁剪完美的定制套装,“一个普通的‘商业顾问’该有的能力。”
空气仿佛凝固了。屏幕的蓝光在两人之间无声流淌,映照出沈聿白眼中深不见底的探究,和黎砚眼底那片冻结的、毫无波澜的冰湖。她甚至没有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只是微微侧过头,迎上他的目光,唇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沈先生,”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像在谈论天气,“客户花钱,买的是结果。至于过程是谁教的……重要吗?还是说,”她微微歪头,眼神带着一丝无辜的挑衅,“你怕了?”
沈聿白盯着她,压在她手背上的手指没有丝毫松动,反而微微加重了力道。办公室内,服务器的嗡鸣似乎更响了一些,压迫感无声蔓延。
***
浓烈刺鼻的松节油和颜料气息弥漫在画室巨大的空间里,混杂着一股近乎癫狂的绝望。地上狼藉一片,碎裂的画框、折断的画笔、踩踏变形的各色油彩管如同经历了一场风暴。周予安站在这一片废墟中央,胸口剧烈起伏,浅色的亚麻衬衫沾染了大片污渍,额发被汗水浸湿,黏在苍白的额角。他眼中布满了血丝,像一头被逼到绝境、彻底失控的困兽。
“垃圾!都是垃圾!”他嘶哑地低吼,猛地抓起脚边仅存的一支画笔,狠狠砸向墙壁!啪的一声脆响,画笔断成两截。
就在这时,画室厚重的门被无声推开。
黎砚踏着满地的玻璃碎渣和颜料残骸走了进来,高跟鞋踩在碎玻璃上发出细碎而清晰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紧绷的神经上。她无视这狂乱的场面,目光平静地落在周予安因愤怒和痛苦而扭曲的脸上。
周予安猛地回头,猩红的眼睛对上她平静无波的视线,像被烫到般缩了一下,随即又被更深的、近乎毁灭的火焰覆盖。
黎砚走到他面前,距离近得能感受到他灼热而混乱的气息。她没有任何言语,只是抬手,纤细的手指落在他衬衫的领口,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优雅。指尖用力,一颗、两颗……纽扣无声崩开。她扯开自己的衬衫前襟,露出左侧精致的锁骨,以及锁骨下方那片皮肤——
一道新鲜的、狰狞的伤口赫然呈现。边缘微微红肿,最深的地方甚至能看到一丝血肉的暗红,细小的血珠正缓缓从伤口边缘渗出,蜿蜒而下,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刺目的痕迹。
周予安的呼吸骤然停滞,瞳孔猛地收缩,死死盯着那道伤口。他脸上狂乱的愤怒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种近乎窒息的空白和巨大的惊悸。
黎砚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却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画这个。”
三个字,如同咒语。
周予安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是被一股巨大的电流击中。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发出嗬嗬的声响。他猛地弯腰,手指痉挛般在狼藉的地上摸索,沾染了各种污秽的颜料。最终,他抓住了一块边缘锋利的画布残片。他喘息着,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踉跄着上前一步。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黎砚锁骨下那道渗血的伤口,眼神狂热、痛苦、又带着一种病态的专注。他颤抖的手指,毫不犹豫地蘸取了从她伤口边缘渗出的、温热粘稠的血珠。
暗红的鲜血,沾染在他沾满各色油彩的手指上,混合出一种诡异而惊心动魄的色彩。
他喘息着,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决绝,将那只蘸着黎砚鲜血的手指,狠狠地、涂抹在手中那块残破、染尘的画布之上!
第一笔落下。暗红、粘稠、带着生命温度的血痕,在灰败的画布上晕开,如同一朵在废墟中骤然绽放的、绝望的彼岸花。
***
地下拳场的喧嚣被厚重的铁门隔绝在外,只余下沉闷的、令人心悸的撞击声和狂热的嘶吼隐隐传来。后巷狭窄、肮脏,弥漫着垃圾腐败的酸臭和劣质酒精的味道。昏暗的灯光挣扎着,在潮湿的墙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
黎砚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砖墙,呼吸微微急促。三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呈扇形围堵着她,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淫笑,眼神黏腻地在她的脸和身体上逡巡。
“小妞儿,一个人?陪哥几个玩玩?”为首的一个黄毛搓着手,逼近一步,浓重的烟臭扑面而来。
黎砚面无表情,眼神冷得像冰。她左手悄无声息地滑进随身的手包内侧。
“哟,还挺辣!”另一个纹着花臂的混混嬉笑着,伸手就去抓她的胳膊。
就在那只脏手即将碰到黎砚衣袖的刹那——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巷口更深沉的阴影里闪出!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呃啊——!”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伴随着短促凄厉的惨叫猛地响起!
那个伸手的混混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就像被高速行驶的卡车撞上,身体诡异地扭曲着向后飞起,狠狠砸在对面潮湿的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然后软软地瘫倒在地,脖子以一个绝对不可能的角度歪斜着,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已然扩散,只有喉咙里发出濒死的咯咯声。
剩下的两个混混瞬间僵在原地,脸上的淫笑凝固成极致的恐惧,如同见了地狱爬出的恶鬼。
那道黑影站定,挡在黎砚身前。高大的身影几乎完全挡住了巷口微弱的光源,投下浓重的、令人窒息的阴影。正是陆珩。他穿着黑色的战术背心,露出的手臂肌肉虬结,线条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如同在打量几块碍眼的垃圾。他甚至没看地上那个瞬间毙命的混混。
陆珩随意地甩了甩手,仿佛只是拂去了什么灰尘。然后,他侧过身,目光落在黎砚身上,带着一种野兽锁定猎物般的审视。他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让剩下的两个混混抖如筛糠,连滚爬爬地尖叫着逃离,连同伴的尸体都顾不上。
狭窄的巷子里,只剩下陆珩、黎砚,以及那具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
陆珩伸出手,没有触碰黎砚,只是用拇指的指腹,极其缓慢、带着一种狎昵的力道,擦过黎砚握着手包内物品的左手虎口。那里,有一层薄而均匀的硬茧,是长期、反复摩擦形成的特殊痕迹。
他的拇指停留在那层薄茧上,指腹带着滚烫的温度和粗糙的质感。他微微低头,凑近黎砚的耳边,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颈侧,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M1911?玩得挺野啊,小野猫。”他准确地报出了那款经典手枪的型号。
黎砚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她猛地抬眼,对上的却是陆珩那双深不见底、带着戏谑和绝对掌控的眼眸。
就在这时,巷口上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那个原本闪烁着微弱红光的监控摄像头,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掐灭,红光悄然、彻底地熄灭了。黑暗更深地笼罩下来。
***
顾氏集团新项目成功拿下**超级订单的庆功宴,奢华程度几乎令人窒息。巨大的水晶灯折射着璀璨光芒,香槟塔流淌着金色的液体,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里弥漫着金钱与权力发酵出的甜腻气息。顾衍无疑是场中的绝对焦点,被一群谄媚者和追随者簇拥着,接受着潮水般的恭维。他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眼神却深不见底,偶尔掠过人群,带着审视。
黎砚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长裙,像一道优雅而危险的阴影,在人群中若即若离地游走。她端着酒杯,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被众人围在中央的顾衍。他显然喝了不少,步伐比平日略显虚浮,眼神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迷离,但那份骨子里的掌控感并未消失。
时机到了。
她放下酒杯,姿态自然地穿过人群,在顾衍又一次婉拒旁人递来的酒时,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他身侧,不着痕迹地扶住了他的手臂。
“顾总,您似乎有点醉了?我扶您去休息室稍坐一下吧?”她的声音轻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指尖隔着昂贵的西装布料,传来微凉的触感。
顾衍侧头看她,深邃的眼眸因酒精而蒙上一层薄雾,但眼底深处那点锐利的光并未完全散去。他审视了她片刻,或许是真的有些晕眩,或许是别的原因,他最终没有拒绝,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任由她搀扶着,拨开人群,走向宴会厅侧翼安静的休息区。
推开厚重的雕花木门,休息室里是截然不同的静谧空间。昂贵的丝绒沙发,暖黄的壁灯,隔绝了外面的喧嚣。黎砚扶着顾衍在沙发上坐下,动作轻柔。
“我去给您倒杯水。”她说着,转身欲走。
手腕却猛地被一股大力攥住!带着酒气的灼热气息瞬间逼近。
顾衍不知何时站了起来,高大的身躯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将她困在自己与沙发靠背之间狭小的空间里。他的目光灼灼,带着酒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侵略性,紧紧锁住她的眼睛。
“黎砚……”他低哑地唤出这个名字,不再是那个疏离的“林薇”,声音里混杂着酒意、某种压抑已久的情绪,还有一丝冰冷的探究。
黎砚身体微僵,眼底的冰层下闪过一丝警惕,但脸上却迅速浮现出一种恰到好处的、带着点迷离和无措的神情。“顾总,您认错人了……”
话音未落,顾衍的唇已经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压了下来!
那不是温柔的吻,更像是一种宣告,一种掠夺,带着浓烈的酒气和一种近乎惩罚的撕咬。黎砚在最初的僵硬后,迅速调整了姿态。她没有激烈反抗,反而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点燃,手臂攀上他的脖颈,微微仰头,带着一种迎合的、甚至主动的姿态,加深了这个吻。
唇齿交缠,气息灼热而混乱。顾衍的手掌带着滚烫的温度,在她纤细的背脊上用力摩挲,仿佛要将她揉碎嵌入自己的身体。
黎砚的回应看似热烈,眼神却在迷离中保持着极致的清醒。她的舌尖巧妙地引导着、纠缠着,身体如同灵蛇般紧贴着他。就在顾衍的吻带着更深的沉迷落在她颈侧、手本能地去解自己衬衫领口纽扣的瞬间——
黎砚攀在他颈后的手,借着身体的遮挡,悄无声息地滑向自己裙摆的开衩处。指尖灵巧地一勾,一个比指甲盖还小、伪装成普通装饰亮片的微型相机被夹在指间。
顾衍微微后仰,带着情欲的喘息,闭着眼,似乎沉浸在感官的漩涡里。他胸前的衬衫扣子被他自己无意识地解开了一颗,露出了锁骨下方一小片皮肤。
就在那瞬间!黎砚迷离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她借着亲吻他下颚的动作,身体一个巧妙的旋转,将他轻轻推靠在沙发背上。她的身体依旧紧贴着他,唇瓣流连在他耳际,仿佛情人的低语呢喃。
而被她身体遮挡住的、握着微型相机的那只手,却快如闪电,极其精准地将镜头对准了顾衍敞开的衬衫领口下,那若隐若现的皮肤上——
一个极其微小、线条繁复、带着古老家族气息的刺青纹身!
那不是普通的图案。那是顾氏家族核心成员代代相传、用于开启某些绝密数据库的身份密钥纹身!每一个纹路,都对应着独一无二的生物识别信息!
微型相机无声地运作着,超高清镜头贪婪地捕捉着那个纹身的每一个细节。黎砚的心跳平稳得可怕,只有指尖微微的汗意泄露着一丝紧张。
就在这时,休息室厚重木门那道虚掩的门缝外,一双冰冷、锐利、毫无情绪波动的眼睛,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掠过室内旖旎而危险的景象。
沈聿白的身影在门缝的阴影里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他没有停留,没有推门,仿佛只是路过时不经意的一瞥。但那道目光,却带着洞穿一切的了然和一种置身事外的漠然,如同在观看一场早已写好结局的戏剧。
门缝外的光影,恢复了平静。只有休息室内,情欲的喘息与无声的刺探,依旧在危险地交织。
***
巨大的保险柜门无声地滑开,丝绒托盘上,一颗重达12克拉的粉钻在特制射灯下静静绽放着惊心动魄的光芒。它的色泽如同凝固的晚霞,纯净无瑕,内部仿佛蕴藏着流动的火焰,每一个切割面都反射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光晕。矿业巨头理查德森那张肥胖的脸上堆满了谄媚而志得意满的笑容,双手恭敬地将托盘捧到黎砚面前。
“林**,一点小小的心意,不成敬意。祝贺您成为顾氏集团最年轻、也最令人瞩目的战略顾问!也只有您这样的东方明珠,才配得上这‘落日玫瑰’的光彩!”他的中文带着浓重的口音,语气夸张。
宴会厅里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叹和艳羡的抽泣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颗价值连城的粉钻和黎砚身上。顾衍站在几步之外,端着酒杯,脸上带着公式化的微笑,眼神却深如寒潭,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沈聿白则隐在稍远的人群外围,像一道沉默的影子,目光平静地扫过那颗钻石,又落回黎砚脸上。
黎砚的脸上适时地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惊喜和一丝受宠若惊的羞涩。她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似乎被那光芒所震慑,轻轻抚过丝绒托盘。
“理查德森先生,这太贵重了!我……”她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不知所措的慌乱。
“请务必收下!林**!”理查德森不由分说地将托盘塞进她手中,笑容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和一种施舍般的得意,“这是您应得的!未来我们在非洲矿区的合作,还仰仗您在顾总面前多多美言呢!”
黎砚捧着那沉甸甸的丝绒托盘,感受着那颗冰冷钻石的重量。她微微低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冰冷嘲弄。再抬眼时,已是满含感激的笑意:“那就……谢谢理查德森先生了。这份厚礼,我定会好好珍藏。”
宴会达到**,镁光灯闪烁,记录下矿业巨头向顾氏新贵献上稀世珍宝的一幕。黎砚捧着粉钻,如同捧着加冕的王冠,在艳羡的目光中,被簇拥着走向休息室的方向,去安置这份“厚礼”。
深夜,喧嚣散尽。顾氏顶层总裁办公室的休息套间内,只开着一盏阅读灯,光线昏黄而静谧。沈聿白靠坐在宽大的单人沙发里,姿态放松。那颗价值连城的12克拉粉钻“落日玫瑰”,正被他随意地夹在修长的食指与中指之间。
钻石在他指尖缓缓转动,切割面折射出的璀璨光芒如同跳跃的星火,在他深邃的眼眸里明明灭灭。他脸上没有任何欣赏的表情,只有一片沉静的漠然。
“用沾满血和肮脏的钱买来的石头,转手就当作‘反腐’的筹码和投名状。”沈聿白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低沉平缓,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黎**,好算计。”
他的目光落在对面单人沙发上坐着的黎砚身上。她换下了晚宴的华服,穿着一身丝质的睡袍,赤着脚蜷在沙发里,手里端着一杯清水,姿态慵懒。听到他的话,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小口地啜饮着杯中的水。
沈聿白停下转动钻石的手指,将它随意地抛在面前的茶几上。钻石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滚了几圈停下,光芒依旧耀眼。
“只是,”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入黎砚看似平静的面具,“这颗石头,现在躺在理查德森办公室的保险柜里。他大概会把它当成压箱底的宝贝,或者某个关键时刻的救命稻草。”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毫无温度的弧度,“而黎**你‘珍藏’起来的那颗高仿品,足以以假乱真到让最顶级的珠宝鉴定师在常规检测下也难辨真伪。”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黎砚放在身侧的手包,仿佛能透视到里面那个同样璀璨、却价值天壤之别的替代品。
“我很好奇,”沈聿白靠回沙发背,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恢复了那副掌控全局的姿态,“你用这颗‘赝品’,打算钓起哪一条藏得更深的大鱼?或者,它本身就是你计划中,投向某个旋涡中心的一颗石子?”
黎砚终于放下水杯,抬起眼。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眼神清澈见底,没有惊慌,没有辩解,只有一片坦然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无辜的困惑。
“沈先生的话,我听不太懂。”她的声音轻柔,像羽毛拂过,“理查德森先生送了我一份昂贵的礼物,我出于安全考虑,把它妥善保管了起来。仅此而已。至于什么‘高仿’、‘赝品’……”她微微歪头,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点天真意味的笑容,“您是不是……太紧张了?”
沈聿白看着她,没有立刻说话。办公室里陷入一种无声的对峙。只有那颗被随意丢在茶几上的真钻,在灯光下兀自闪烁着冰冷而昂贵的光芒,像一个巨大的讽刺。而真正的“落日玫瑰”,此刻正安然躺在黎砚的手包深处,等待着她赋予它的、远超过其物质价值的使命。
***
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尽,带着湿润草木的气息,萦绕在城市边缘一座僻静的独栋画室周围。巨大的落地窗如同画框,框住了外面朦胧的绿意和初升的淡金色阳光。
画室里弥漫着松节油和亚麻籽油特有的气味。黎砚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棉质长裙,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原木地板上,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她站在巨大的调色板前,神情专注,眼神宁静,如同初春湖面上的薄雾。纤细的手指灵巧地拿起一支支油彩管,将纯净的钴蓝、温暖的赭石、明亮的柠檬黄、沉稳的翠绿……依次挤在调色板的边缘。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仿佛不是在挤颜料,而是在调制某种神秘的魔药。纯净的白裙下摆,不经意间沾染上了几点跳跃的翠绿和一抹温柔的鹅黄,如同不小心踏入了春天的草地。
周予安穿着沾满颜料的旧围裙,站在画架前,画笔悬在空中,目光却长久地停留在黎砚身上。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看着她被晨光和色彩温柔笼罩的身影。这一刻的她,褪去了所有的锋芒和算计,像一株沾着晨露的、纯净的白色鸢尾花。他手中的画笔无意识地在调色板上蘸取着她刚刚调和出的、一种近乎透明的浅紫色,落笔在画布上,却是一片朦胧的、温柔的光晕,仿佛要捕捉这一刻稍纵即逝的宁静。
午后的阳光变得炽烈而充满力量,穿透法庭高大的彩色玻璃窗,在地面投下庄严的光斑。庄严肃穆的法庭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控辩双方正在激烈交锋,言辞如同刀剑碰撞,铿锵作响。
黎砚站在证人席上,一身剪裁利落、线条冷硬的炭灰色西装套裙,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她不再是清晨画室里那个调和色彩的宁静女子,而是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面对对方律师咄咄逼人、充满陷阱的质问,她语速平稳,逻辑清晰,眼神锐利如鹰隼,每一个反驳都精准地击中要害。
“反对!控方证人是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进行恶意揣测!”对方律师脸色涨红,声音拔高。
法官正要敲锤,坐在公诉人席上的沈聿白沉稳起身。他同样穿着笔挺的深色西装,身姿挺拔如松,气场强大而内敛。他目光扫过对方律师,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随即转向法官,声音清晰而有力:
“法官大人,我方并非揣测。新的关键证据刚刚由警方补充到位,可以当庭提交。”
他从容地拿起一个密封的牛皮纸文件袋,在众人聚焦的目光中,沉稳地走向证人席。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将文件袋递到黎砚面前。
黎砚的目光与他有一瞬间的交汇。他的眼神深邃平静,如同无波古井,传递着无声的信任和支撑。黎砚接过文件袋,指尖在封口处微微用力,发出清晰的撕裂声。她抽出里面的文件,目光快速扫过,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胜利在握的弧度,随即将其高高举起,转向陪审团和法官。
“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员,这是足以证明我方主张的核心证据!”
文件上清晰的印章和内容,瞬间让整个法庭的气氛发生了逆转。对方律师脸色煞白,控方席上则隐隐透出振奋。
深夜的顶级酒店宴会厅,水晶灯的光芒将一切照耀得如同白昼。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里弥漫着金钱与欲望交织的奢靡香气。黎砚再次出现时,已是完全不同的模样。一袭贴身剪裁、闪烁着幽暗珠光的深V领长裙,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长发如瀑,妆容精致而富有侵略性,红唇如同淬了毒的玫瑰。她端着香槟,如同暗夜女王,游刃有余地穿梭在宾客之间,所过之处,引来无数惊艳或探究的目光。
顾衍被一群人簇拥着,正在谈论着什么。黎砚端着酒杯,摇曳生姿地向他走去。高跟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声响。
就在两人即将擦肩而过的瞬间——
黎砚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身体一个极其微小的趔趄。穿着尖细高跟鞋的脚,如同计算好了一般,带着全身的重量,精准而狠戾地碾在了顾衍光亮的黑色皮鞋脚背上!
“啊!”顾衍猝不及防,脚背传来钻心的疼痛,闷哼出声,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黎砚却已迅速站稳,脸上瞬间换上无比惊讶和歉疚的表情,微微睁大了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红唇微张,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娇嗔和无辜:
“哎呀!真是抱歉顾总!”她微微俯身,靠近顾衍,吐气如兰,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诱惑,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您这地方……太滑了。”她顿了顿,眼波流转,笑意盈盈,红唇几乎要贴上他的耳廓,吐出的字眼却带着冰冷的针,“踩得我好疼啊。”
顾衍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脚背的疼痛还在持续,而她话语里那**裸的挑衅和嘲弄,更是如同冰水浇头。他眼神冰冷地盯着她近在咫尺的、那张艳丽又虚假的脸。
更衣室内,巨大的落地镜映出黎砚此刻的身影。珠光宝气的晚礼服,精致的妆容,红唇依旧妖冶。然而,镜中的那双眼睛,却褪去了所有伪装的情绪,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片冰冷的荒芜。
她抬手,没有任何犹豫,指尖精准地捏住眼尾浓密卷翘的假睫毛根部,用力一撕!
第一片假睫毛**脆利落地撕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接着是第二片。最后,她撕下眼中那副让眼神显得更加迷离无辜的浅棕色美瞳,露出底下那双本来的眼睛——瞳色是极深的琥珀棕,此刻清澈、锐利,却深不见底,像一片结了冰的寒潭,映不出任何光亮。
镜子里,只剩下一个褪去所有华丽伪饰,眼神疲惫、冰冷,却又带着一种孤狼般倔强和警惕的女人。白昼的画师、法庭的斗士、暗夜的妖姬……三个截然不同的角色,如同三副精心绘制的面具,在这一刻被彻底剥离、丢弃。
她看着镜中那个熟悉的、却又无比陌生的自己,缓缓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复仇的路漫长而黑暗,而她,早已习惯在无数个角色中切换,早已忘记自己最初的模样。
1
***
奢华游轮如同漂浮在海上的不夜城,灯火通明,映照着深蓝丝绒般的夜空。弦乐悠扬,衣香鬓影在甲板上流动,空气中混合着顶级香槟的芬芳与海风的咸涩。黎砚倚在船舷栏杆上,一身流光溢彩的银灰色鱼尾礼服,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长发被海风拂起几缕,眼神却疏离地望着远处深不可测的海面。
一个穿着骚包粉色西装、油头粉面的年轻男人端着两杯香槟凑了过来,脸上堆着自以为迷人的笑容。黎砚认得他,顾衍那个不成器的堂弟顾明哲,圈内有名的纨绔子弟,仗着顾家的势,玩得很脏。
“林**,一个人看海多寂寞?”顾明哲将一杯香槟递到黎砚面前,眼神黏腻地在她身上打转,“尝尝这个,我特意让人从酒窖带上来的。”
黎砚微微侧头,目光在他脸上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嘲弄。她没接那杯酒,只是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带着点慵懒的倦怠:“顾少客气了,刚喝了不少,有点晕。”
“晕?”顾明哲眼睛一亮,顺势靠近一步,几乎贴到她身上,声音压低,带着暧昧的引诱,“晕了正好,我扶你去舱房休息休息?我的专属套房,视野绝佳,还有……”他故意拖长了语调,暗示意味十足。
黎砚身体似乎真的晃了一下,眼神变得迷离,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带着一种脆弱的、毫无防备的美感。她没有拒绝,任由顾明哲带着得逞的笑意,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端着那杯加了料的香槟,半扶半抱地将她带离了热闹的甲板。
厚重的舱房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顾明哲迫不及待地将黎砚推倒在柔软的大床上,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淫邪和即将得手的兴奋。他快速放下酒杯,手忙脚乱地去解自己衬衫的纽扣,眼睛死死盯着床上那具似乎已经失去意识的、曼妙的身体。
“美人儿,别急,哥哥这就让你好好舒服舒服……”他一边解扣子,一边去摸放在床头柜上的单反相机,准备记录下这“美好”的“收藏”。
就在他背过身去拿相机的瞬间——
床上“昏迷”的黎砚猛地睁开双眼!眼底一片清明,锐利如刀,哪里还有半分迷醉?她动作快如闪电,无声无息地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她迅速靠近门边,手指在门锁上轻轻一拨,只听“咔哒”一声极轻的脆响,门被从内部反锁!
顾明哲听到细微的声响,疑惑地转过身:“什么……”
他话未说完,就看到黎砚好整以暇地站在门边,手里拿着他的手机,正对着他晃了晃。她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冰冷微笑,眼神像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臭虫。
“顾明哲,”她的声音清晰而冰冷,如同淬了毒的冰棱,“给你堂哥打个电话,问问他有没有兴趣围观一下,他亲爱的堂弟,是怎么打算给我拍**的?”
顾明哲脸上的淫笑瞬间僵住,化为一片惨白和难以置信的惊恐:“你……你没晕?!你装……”他猛地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像一头被激怒的野猪般朝黎砚扑去,“**!把手机给我!”
黎砚灵巧地侧身避过他的扑击,指尖在顾明哲的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解锁、找到联系人。她甚至没有看扑空的顾明哲,直接按下了通话键,并将手机举到耳边。
电话几乎瞬间被接通。背景音里隐约传来宴会厅的喧嚣。
“喂?”顾衍低沉而略显不耐的声音传来。
黎砚看着再次凶狠扑来的顾明哲,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对着手机清晰地说道:“顾总,打扰您雅兴了。我在您堂弟顾明哲先生的‘专属套房’里。他似乎对我有些特别的‘艺术创作’兴趣,想给我拍一组……不太雅观的**集。您要过来……亲自观摩指导一下吗?”
“**胡说八道什么!”顾明哲目眦欲裂,狂吼着再次扑来,试图抢夺手机。
黎砚一边轻松地闪避着他笨拙的攻击,一边对着手机继续,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玩味的嘲讽:“哦,对了,他现在情绪好像有点激动。顾总,您最好快一点,我怕他等不及您来,自己就先……玩脱了。”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几秒钟后,顾衍冰冷到极致、压抑着狂怒的声音才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位置。让他等着。”
黎砚报出舱房号,在顾明哲绝望的嘶吼声中,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她将手机随手丢在厚厚的地毯上,看也不看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得像筛糠的顾明哲,走到窗边,拉开了厚重的遮光窗帘。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深邃无垠的夜空和黑沉沉的大海,甲板上璀璨的灯火倒映在起伏的海面上,破碎成一片摇曳的金光。
顾明哲彻底崩溃了,恐惧压倒了一切。他知道顾衍的手段,更知道自己这次彻底完了。他尖叫着,不顾一切地冲向门口,想要打开反锁的门逃出去。
黎砚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海风带着咸腥的气息吹拂着她的发丝。
几秒钟后。
砰!!!
一声沉闷得如同重物落袋般的巨响,从甲板的方向传来!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骨骼碎裂的质感。
紧接着,是船体边缘金属栏杆被猛烈撞击发出的、刺耳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最后,是“噗通”一声巨大而沉闷的落水声!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砸进了深不见底的海里。
黎砚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清晰地看到,下方不远处原本平静的海面,骤然绽开一团巨大、浑浊的白色泡沫!泡沫的中心,在船体灯光惨白的映照下,隐约透出一点迅速扩散、下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暗红色!
那团血色的泡沫在海浪的翻涌下,只存在了短短几秒,便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才那沉闷的撞击、刺耳的摩擦、巨大的落水声,以及这短暂绽放的血色,都只是深海里一个微不足道的、转瞬即逝的泡沫。
黎砚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片恢复平静的、深不见底的海面。窗玻璃倒映出她冰冷而完美的侧脸,眼神平静无波,如同亘古不变的寒冰。
***
顶层公寓的落地窗外,城市灯火如同倾泻的星河。巨大的开放式空间里,只有服务器机柜运行时发出的低沉嗡鸣,像某种沉睡巨兽的呼吸。空气冰冷而干燥,弥漫着电子元件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
陆珩坐在巨大的曲面屏幕前,屏幕上分割着数十个监控画面,有些是实时街景,有些是加密数据流的可视化呈现,更多的则是一些私人场所的隐秘角落。他穿着黑色的丝质睡袍,领口随意敞开着,露出紧实的胸膛。他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冰块在琥珀色的液体中轻轻碰撞。
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那些跳动的画面和数据流,最终停留在其中一个分屏上——那是黎砚私人云存储空间的实时访问日志。
屏幕上不断刷新着新的访问记录。陆珩的指尖在触控板上随意滑动,像一只慵懒却危险的猎豹在巡视自己的领地。一个加密相册的访问记录引起了他的注意。时间戳显示就在十分钟前。
陆珩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他放下酒杯,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一串串复杂的指令如同毒蛇般钻入网络深处。屏幕上的防火墙警示灯疯狂闪烁了几下,随即彻底熄灭,如同被掐断脖颈的猎物。
访问权限瞬间被暴力破解。
加密相册被打开,里面没有照片,只有几行简单的文字备注,像是某种冰冷而高效的索引标签:
>顾衍:【钥匙】
>沈聿白:【盾】
>周予安:【颜料】
陆珩的目光落在最后一行备注上,瞳孔骤然收缩!那行字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视网膜:
>陆珩:【獠牙】
【獠牙】!
冰冷、**、毫无温度的两个字。一个纯粹的工具,一件趁手的兵器,一头被利用的野兽!没有名字,没有身份,只有最原始、最野蛮、最被物化的功能——撕咬,杀戮,毁灭!
陆珩脸上的玩味和慵懒瞬间凝固,如同面具般寸寸碎裂!一股暴戾的、毁灭性的火焰从眼底深处“腾”地燃起,瞬间席卷全身!握着威士忌杯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咔嚓——!!!”
一声刺耳到令人心悸的爆裂脆响!
那只厚实的水晶威士忌杯,竟被他硬生生捏爆在掌心!
锋利的、犬牙交错的玻璃碎片如同炸开的冰刃,瞬间深深嵌入他掌心的皮肉!鲜血如同失控的红色溪流,混合着冰凉的琥珀色酒液,顺着他紧握的拳缝、沿着手腕的线条,疯狂地、粘稠地往下流淌!
一滴,两滴……砸在冰冷的金属键盘上,溅开一朵朵妖异而刺目的血花!
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瞬间扭曲的脸,那双眼睛里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和受伤野兽般的凶戾!死死钉在屏幕上那【獠牙】两个字上,仿佛要将那冰冷的电子符号生吞活剥!
殷红的血顺着他的手腕,滴落在键盘的空格键上,留下一个不断扩大的、黏腻的暗红色印记。空气里弥漫开浓烈的血腥味和威士忌的辛辣气息,混合着服务器低沉的嗡鸣,构成一幅暴戾而血腥的静帧画面。
***
冰冷的福尔马林气味浓烈得刺鼻,混合着消毒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死亡本身的陈腐气息,沉甸甸地压在太平间冰冷的空气里。惨白的灯光从头顶毫无感情地泼洒下来,映照着金属停尸台上覆盖的白色裹尸布,勾勒出下面僵硬的人形轮廓。
黎砚站在停尸台前,身上还穿着那件被陆珩囚禁时撕破的丝质睡裙,外面只仓促披了件沈聿白宽大的黑色西装外套。外套下摆空荡荡地垂着,衬得她脸色比停尸布还要苍白几分,只有眼底深处那片冰封的湖泊,依旧深不见底。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悲伤,没有恐惧,甚至连一丝波澜都看不见,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沈聿白和周予安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沈聿白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带着一种职业性的警惕。周予安脸色苍白,右手裹着厚厚的石膏和绷带,吊在胸前,左手下意识地想去碰触黎砚,却又在看到她僵直的背影时无力地垂落,眼中是深切的担忧和无法言说的痛楚。
黎砚伸出手,手指纤细而稳定,没有丝毫颤抖。她的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带着湿气的白色裹尸布边缘。那触感让她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但动作没有停顿。她抓住布料的边缘,深吸一口气——那刺鼻的气味瞬间灌入肺腑——然后,猛地用力,将覆盖在尸体头部的裹尸布掀开!
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暴露在惨白的灯光下。
是陆珩。
他右眼的位置只剩下一个血肉模糊、深不见底的黑洞,边缘的组织被巨大的冲击力撕裂、烧灼,呈现出一种焦黑与惨白交织的恐怖景象,凝固的血块如同丑陋的疤痕覆盖了大半张脸的右侧。左眼紧闭着,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曾经总是带着戏谑、暴戾或审视光芒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永恒的沉寂。他脸上的线条依旧深刻,却失去了所有生机,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败。水珠顺着他湿透的、纠结的黑发滴落在冰冷的金属台上,发出细微的“嗒、嗒”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周予安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迅速别开脸,左手死死捂住嘴,肩膀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沈聿白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更加凝重,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陆珩的面部伤口,又在尸体其他部位快速逡巡,似乎在评估着什么。
只有黎砚,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一寸寸地扫过这张曾经让她无比警惕、又不得不利用的、如今彻底失去威胁的脸。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他紧握的右手上。
那是一只骨节粗大、布满各种新旧伤痕和薄茧的手,即使在死后,肌肉也因某种执念而保持着僵硬的紧握姿态。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青白,皮肤上还残留着海水浸泡后的褶皱和惨白。
黎砚没有任何犹豫,伸出双手,冰冷的手指覆上陆珩那只紧握的拳头。触手的感觉僵硬、冰冷,如同石头。她微微用力,试图掰开那紧攥的手指。死后的肌肉僵硬异常,阻力很大。
她抿紧了唇,双手同时用力,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寂静的太平间里,只有她细微的喘息和指骨与僵硬肌肉摩擦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沈聿白上前一步,似乎想帮忙,但黎砚微微摇头,动作坚决。
终于,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如同枯枝折断般的脆响,陆珩紧握的手指被黎砚以一种近乎残忍的力道,一根一根地、强硬地掰开!
掌心摊开。
一个被海水浸泡得有些变形、边缘沾着暗红色凝固血块的黑色U盘,赫然出现在他僵硬的掌心!
那U盘很小,通体漆黑,没有任何标识,如同深渊里爬出的甲虫,静静地躺在陆珩惨白的手掌中央。暗红色的血渍如同某种诡异的封印,紧紧包裹着它。
黎砚的呼吸有了一瞬间的停滞。她盯着那个U盘,眼神剧烈地波动了一下,那片冰封的湖面下仿佛有汹涌的暗流在奔腾、撞击!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那枚冰冷、粘腻、带着死亡和血腥气息的U盘,从陆珩僵硬的掌心里拈了出来。
U盘入手沉重,带着海水的湿冷和铁锈般的血腥味。
沈聿白和周予安的目光也瞬间聚焦在那个小小的黑色物体上,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
法庭肃穆得如同巨大的石棺。高耸的天花板,沉重的深色木质结构,无处不在的庄严国徽,都散发着冰冷而沉重的威压。旁听席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被告席上那个穿着囚服,却依旧挺直脊背的身影上。
顾衍。
曾经叱咤风云、睥睨众生的顾氏掌舵人,此刻手戴镣铐,站在象征审判的围栏之后。他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不甘,甚至没有太多表情,只有一片近乎死寂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彻底燃烧殆尽的灰烬感。他微微垂着眼睑,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冰冷的金属镣铐,仿佛在审视一件与己无关的物品。
法官沉厚的声音在肃静的法庭内回荡,宣读着最终的判决结果:“……数罪并罚,判处被告人顾衍,无期徒刑……”
“无期”两个字落下,如同沉重的铁锤砸在寂静的空气里,激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和窃窃私语。
旁听席前排,黎砚安静地坐着。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套裙,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脸上没有任何妆容,素净得近乎透明。她坐得笔直,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被告席上的顾衍,像在观看一场早已预知结局的戏剧。
当法官宣判完毕,法警上前准备带走顾衍时,黎砚缓缓站起身。她的动作很轻,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她绕过旁听席的栏杆,一步步走向被告席的出口通道。
顾衍被两名法警押解着,正要从侧门离开。他脚步沉重,镣铐随着步伐发出冰冷而单调的碰撞声。
就在他即将踏入通道阴影的前一秒,黎砚拦在了他的面前。
通道里光线昏暗,只有高处一个小窗投下几缕惨淡的光线。空气里弥漫着尘埃和压抑的气息。
顾衍停下脚步,抬起眼。隔着几步的距离,他的目光落在黎砚脸上。那目光复杂得难以形容,有疲惫,有释然,有某种难以言说的眷恋,最终都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
黎砚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掌心摊开,一枚戒指静静地躺在那里。
那是一枚男式铂金指环,造型极其简洁流畅,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在戒圈内侧,刻着两个极其微小的字母:“L&G”。那是很多年前,他们之间仅有的、私密的印记。戒指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着冰冷而微弱的光泽。
顾衍的目光落在戒指上,瞳孔似乎微微收缩了一下。他盯着那枚小小的指环,看了很久,久到时间仿佛凝固。然后,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戴着沉重镣铐的手。
镣铐的链条哗啦作响。他的手指因为长期戴着手铐而有些浮肿,动作显得笨拙而迟缓。他伸出食指和中指,艰难地、小心翼翼地,从黎砚的掌心里,拈起了那枚冰冷的指环。
他没有再看黎砚,只是低头凝视着指尖这枚小小的金属环。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勾出一个难以名状的、混合着苦涩、自嘲和某种解脱的弧度。
下一秒,在黎砚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在法警惊愕的目光中——
顾衍猛地抬手,毫不犹豫地将那枚冰冷的铂金戒指,连同那承载着所有过往甜蜜与背叛、利用与真心的戒托,一起塞进了口中!
他仰起头,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唔!”旁边年轻的法警惊得低呼出声,下意识地想上前阻止。
但已经晚了。
顾衍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吞咽声。他闭上眼,脸上的肌肉因为强行吞咽硬物而痛苦地抽搐了一下,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随即睁开眼,看向黎砚,那个扭曲的笑容在他苍白的脸上定格,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和绝望的温柔:
“这样……判我无期……也好。”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就能……永远记住你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胸腔里挤出来,带着血腥气。
黎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她交叠在身前的手指死死地、用力地绞在一起,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起一片刺目的青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柔软的皮肉里,留下几个月牙形的血痕。她看着顾衍脸上那扭曲的笑容,看着他喉间吞咽的艰难动作,看着法警终于反应过来粗暴地将他扭住、拖向通道深处那更深的黑暗……
她站在原地,如同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雕像。
身后法庭里,法官敲下法槌,宣布退庭的声音隐隐传来,显得遥远而模糊。
通道尽头沉重的铁门在顾衍被拖进去后,“哐当”一声重重关上,隔绝了一切光线和声响,也隔绝了那个吞噬掉她过往、也吞噬掉顾衍未来的黑洞。
黎砚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通道里彻底恢复死寂,只剩下尘埃在惨淡的光线中无声漂浮。她才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松开紧握的双手。掌心,早已被自己的指甲掐得血肉模糊,鲜血顺着掌纹蜿蜒流下,一滴、一滴……砸落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绽开一朵朵小小的、刺目的暗红色花朵。
她抬起右手,无名指上,一枚与顾衍吞下那枚一模一样的、款式极其简单的铂金女戒,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着冰冷而微弱的光。那是当年的一对。
她看着那枚戒指,眼神空洞。然后,她缓缓地、极其用力地,将戴着戒指的无名指,狠狠攥进自己那鲜血淋漓的掌心!
坚硬的戒圈,带着棱角的戒托,深深地、狠狠地,烙进她掌心的伤口!
皮肉被挤压、撕裂的剧痛瞬间传来,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过!鲜血瞬间浸透了戒圈,顺着指缝更加汹涌地涌出!
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痛楚,只是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攥着,任由那冰冷的金属和滚烫的鲜血,以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在她的皮肉上留下一个永远无法磨灭的烙印。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记住什么,或者,才能彻底遗忘什么。
***
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毫无遮拦地泼洒进来,将宽敞明亮的复健室照得一片暖融。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淡淡的汗味。
周予安穿着宽松的运动服,站在特制的画架前。画架被调低了高度,以适应他现在的姿势。他的右手依旧被厚厚的石膏和绷带包裹着,僵硬地垂在身侧。他只能用左手,笨拙地握着一支特制的加粗画笔。画笔的末端被精心包裹了防滑吸汗的软胶,但对于习惯了灵巧右手的他来说,左手的每一次动作都显得如此陌生、沉重、难以控制。
调色板放在旁边的小推车上,上面挤满了各种鲜艳的颜料。周予安左手颤抖着,尝试着去蘸取一点钴蓝色。画笔的尖端却像个不听话的孩子,在调色板上胡乱戳刺、滑动,将钴蓝与旁边的柠檬黄搅成一团浑浊的、脏兮兮的绿色。他想画窗台上那盆生机勃勃的绿萝,但笔下的线条歪歪扭扭,色彩糊成一团,连最基本的形状都无法勾勒。
汗水顺着他苍白的额角滑落,滴落在画布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他的呼吸变得粗重,眼神里充满了挫败、愤怒,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每一次失败的尝试,都像是在他残存的骄傲和艺术生命上又狠狠剜了一刀。
“咣当!”
一声刺耳的巨响打破了复健室的宁静。
周予安猛地将左手紧握的画笔狠狠砸向地面!画笔弹跳着滚出老远。紧接着,他像是被彻底点燃的**桶,仅存的左手疯狂地挥舞着,狠狠扫过旁边小推车上的调色板!
啪嚓!哐啷!
调色板连同上面所有的颜料管、洗笔筒、水罐,一起被掀翻在地!五颜六色的油彩如同被碾碎的彩虹,瞬间在光洁的地板上泼洒、蔓延开来,红得刺眼,蓝得忧郁,黄得绝望……混合成一片狼藉的、令人窒息的色彩沼泽。洗笔水汩汩流淌,与油彩混合,形成更浑浊的泥泞。
周予安站在这一片狼藉的中心,胸口剧烈起伏,眼睛赤红,死死盯着自己那只裹着厚重石膏的右手,发出困兽般的、绝望的低吼。他猛地抬起左手,用尽全力去捶打自己毫无知觉的右臂石膏!
“废物!没用的废物!”他嘶哑地咒骂着,每一次捶打都用尽全力,沉闷的撞击声在空旷的复健室里回荡,听得人心惊肉跳。石膏表面很快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周予安!”
一声清冷的低喝在门口响起。
黎砚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眉头紧蹙,看着眼前这片混乱和近乎自残的周予安。她没有立刻冲过来阻止,只是快步走上前,高跟鞋毫不避讳地踩过地上流淌的油彩和污水,在她昂贵的鞋面上留下斑斓的污迹。
她走到周予安面前,无视他眼中燃烧的疯狂和自我厌弃,猛地蹲下身!
她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纤细的手指直接伸向地上那些碎裂的调色板残片、被踩踏变形的油彩管、沾满污垢的画笔碎片……她在一片狼藉的色彩沼泽中,精准地捡起一块边缘还算锋利的、沾满了红黄蓝混合颜料的调色板碎片。
碎片尖锐的边缘在阳光下闪烁着危险的光泽。
黎砚站起身,将那块沾满污秽颜料的碎片举到周予安面前。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入他赤红的眼底,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盖过了他粗重的喘息和绝望的低吼:
“手废了,就用眼睛画!”
周予安捶打石膏的动作猛地顿住,布满血丝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又看向她手中那块象征着毁灭和污秽的碎片,仿佛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黎砚却上前一步,更加逼近他。她抬起另一只手,没有去碰触他颤抖的左手,也没有去碰他裹着石膏的右手,而是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神性的安抚意味,落在了他因愤怒和痛苦而紧紧闭上的、不断颤抖的眼皮上。
她的指尖微凉,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
周予安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紧绷的肌肉似乎有了一丝松懈。
黎砚微微踮起脚尖,仰起脸。她的唇,带着温热的、坚定的气息,如同一个轻柔的封印,极其珍重地、印在了他颤抖的、被泪水濡湿的眼皮上。
她的声音贴着他的皮肤响起,清晰而温柔,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当你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