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低头看着棺材里自己安详的遗容,我发小就走上了台。他拿着稿子,清了清嗓子,
在众人悲戚的目光中,大声朗读:「贺洲这人吧,抠门,好色,还脚臭。
上周他还骗我说他没钱,转头就给女主播刷了两个火箭。」全场寂静,
我尴尬得想从棺材里爬起来。他却突然红了眼圈,哽咽着说:「……可他就这么个**,
怎么就死了呢?」1.我叫贺洲,性别男,爱好女,死于一场平平无奇的车祸。此刻,
我正以一种半透明的形态,飘在自己的追悼会上方,
俯瞰着下方一众哭得梨花带雨的亲朋好友。气氛庄严肃穆,哀乐低回。
我妈已经哭晕过去两次,被我爸和几个亲戚搀扶着,脸色惨白如纸。
我看着棺材里那张过分安详的脸,那是我的脸,被入殓师精心修饰过,
比我生前任何时候都好看。我有点尴尬,又有点想笑。就在这时,我最好的朋友,
也是我的发小,陆屿,走上了台。他今天穿了一身笔挺的黑西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
只是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布满了红血丝。他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稿纸,
指节泛白。台下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我知道,大家都在等,
等他说一些怀念我的好话,来慰藉我悲痛的父母。我也不例外。我好奇陆屿会怎么夸我。
毕竟,从小到大,他那张嘴就没说过我几句好。陆屿清了清嗓子,低头看了一眼稿子,
然后抬起头,目光扫过全场。那目光很冷,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决绝。然后,他开口了。
「贺洲这人吧,」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悼念厅,清晰得近乎残忍,「抠门,好色,
还脚臭。」一瞬间,整个大厅的空气都凝固了。哀乐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我妈的哭声戛然而止,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我爸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我飘在半空,
感觉自己的鬼魂形态都开始不稳定了,尴尬得想直接魂飞魄散。这孙子,是疯了吗?
陆屿却像是没有看到众人的反应,继续面无表情地念着稿子:「他抠门到什么地步?
一件T恤能穿五年,请客吃饭永远抢着上厕所。说他好色,
通讯录里一半都是各种软件上摇来的妹妹。至于脚臭,呵,谁跟他一个宿舍谁知道,
那味儿能把人直接送走。」台下已经不是寂静了,而是死寂。我那几个大学室友面面相觑,
表情古怪至极。陆屿顿了顿,扔出了一个重磅炸弹:「上周,他还骗我说他没钱交房租,
转头就给一个游戏女主播刷了两个火箭。就为了听人家喊一声『谢谢哥哥』。」「轰」
的一声,人群炸开了锅。「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二叔第一个站了起来,指着陆屿怒吼,
「陆屿,你给我滚下来!你是不是疯了!」「小屿,你别胡说八道!阿洲不是那样的人!」
我妈也反应过来,哭着喊道。我看着陆屿,他站在一片指责和怒骂声中,像一座孤岛。
他明明是来致悼词的,却成了众矢之的。我气得鬼火直冒,恨不得立刻附身到谁身上,
冲上去给他两拳。我贺洲是抠门,是嘴花了点,
脚臭……那也是运动后没及时洗脚的正常生理现象!但给女主播刷火箭?
我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事?我连直播软件都没下过!这是污蔑!是**裸的污蔑!
就在我气得快要原地爆炸时,陆屿却突然垂下了头。他的肩膀开始剧烈地颤抖,
捏着稿纸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再抬起头时,他那双通红的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他带着浓重的鼻音,声音哽咽,几乎不成调子,对着麦克风,也对着棺材里的我,
问出了那句话:「……可他就这么个**,怎么就死了呢?」一句话,
让所有的嘈杂都消失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哭声。
2.追悼会不欢而散。陆屿是被我爸和二叔半推半架着赶出去的。我妈气得浑身发抖,
指着他的背影,骂他「白眼狼」、「没良心」。周围的亲戚朋友也对着他的背影指指点点,
窃窃私语。「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亏贺洲还当他是最好的朋友。」
「我看他就是嫉妒贺洲吧,故意来搅局的。」「这种人,以后离他远点。」我飘在陆屿身后,
看着他挺直的背脊在这些恶毒的言语中没有一丝弯曲。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辩解,
就那么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殡仪馆。阳光刺眼,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孤单。
我心里五味杂陈。愤怒,委屈,但更多的是不解。陆屿,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们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我生命中每一个重要的时刻,他都在。我挨揍,
他给我上药。我失恋,他陪我喝酒。我以为,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除了我爸妈,
就是他了。可他今天,却亲手把我钉在了耻辱柱上。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坐上车,
回到了我们合租的公寓。一进门,他就把自己摔进了沙发里,一动不动。
屋子里还保留着我生活过的痕迹。我没来得及洗的球衣搭在阳台的栏杆上,
茶几上还放着我喝了一半的可乐。一切都好像我只是出了个远门,很快就会回来。
陆屿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直到夕阳的余晖把整个客厅染成一片暖红色。他才缓缓地动了一下。
我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骂我一句「懒鬼」,然后把我的脏衣服扔进洗衣机。但他没有。
他拿起茶几上那瓶已经没气的可乐,轻轻地摩挲着瓶身,然后打开,仰头灌了一口。那表情,
仿佛喝的不是甜腻的糖水,而是什么穿肠的毒药。喝完,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眼泪都咳了出来。我愣住了。陆嶼有糖尿病,他是从来不碰这些含糖饮料的。晚上,
他没有开灯,就着手机微弱的光,点了一份外卖。是我最爱吃的那家麻辣香锅,加麻加辣,
多放金针菇和午餐肉。外卖送到,他打开饭盒,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我这个鬼魂,
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却只是看着,一筷子都没有动。然后,他点开了一个视频。视频里,
是去年我们一起去海边旅行时拍的。画面里的我,光着膀子,在沙滩上疯跑,
笑得像个二百斤的傻子。陆屿跟在后面,举着手机,一边拍一边骂我:「贺洲你个智障,
跑慢点,小心摔个狗吃屎!」视频里的我回头,对着镜头做了个鬼脸:「陆屿你个娘炮,
有本事来追我啊!」看着视频里鲜活的自己,和那个嘴上骂骂咧咧,眼神却充满笑意的陆屿,
我的鬼魂之躯一阵刺痛。陆屿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这个视频,麻辣香锅从滚烫变得温热,
最后彻底凉透。他终于关掉视频,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已经坨掉的粉丝,机械地塞进嘴里。
他吃得很慢,很用力,仿佛在咀嚼自己的悲伤。吃到一半,他突然捂住嘴,冲进了卫生间,
吐得昏天黑地。我飘在卫生间门口,看着他扶着洗手台,狼狈地喘着气。镜子里,
他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根本吃不了辣。这一刻,我心里的愤怒和不解,
突然就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尖锐的,密密麻麻的疼。他不是不在乎,
他只是在用一种自残的方式,来纪念我。可为什么?为什么要用那种方式?在我的追悼会上,
说那些话?3.第二天,我爸妈来了我们合租的公寓,来收拾我的遗物。
同行的还有我那个势利的二婶,以及一直看我不顺眼的表哥,贺飞。陆屿给他们开了门,
他已经恢复了平日里那副冷淡的样子,只是眼下的乌青出卖了他。我妈看都没看他一眼,
径直走进我的房间,一看到我床头挂着的游戏海报,眼圈又红了。「我可怜的儿子啊……」
二婶则像个巡视领地的母狮,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嘴里啧啧有声:「哎哟,这地段不错啊,
小洲这孩子,眼光还是可以的。」贺飞直接走过去,
想打开我的电脑:「我看看我弟电脑里都存了些啥好东西。」「别动!」陆屿突然开口,
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贺飞的手一顿,不悦地回头:「陆屿,你什么意思?
这是我弟的电脑,我看看怎么了?」「里面有他的隐私。」陆屿言简意赅。「隐私?呵,」
贺飞冷笑一声,意有所指地瞟了眼我爸妈,「不会是给女主播刷火箭的证据吧?陆屿,
你可真是我弟的『好兄弟』,他人都没了,你还想着给他扬名呢?」这话像一根针,
狠狠扎在我妈心上。她猛地回头,死死地盯着陆屿:「陆屿,你昨天说的是真的?
阿洲他真的……真的给什么女主播花钱了?」陆屿垂下眼眸,沉默了。他的沉默,
在我爸妈看来,就是默认。我爸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电脑,对我妈说:「打开!
现在就打开!我倒要看看,这个逆子都干了些什么好事!」我急了,疯狂地在陆屿身边转圈,
试图给他一点提示。别让他们开电脑!密码是陆屿的生日!他知道的!陆屿却像一尊雕塑,
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贺飞得意地笑了一声,推开陆屿,坐在我的电脑前:「密码我来猜猜,
不就是他生日吗?」他试了我的生日,错了。他又试了我爸妈的生日,还是错了。
我绝望地看着陆屿,他为什么不阻止?只要他说一句,就能拦住他们的!贺飞试得不耐烦了,
回头问陆屿:「喂,密码到底是什么?」陆屿终于抬起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吐出几个字:「我不知道。」「你放屁!」贺飞跳了起来,「你们俩关系那么好,
你会不知道他电脑密码?」「我就是不知道。」陆屿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我气得想捶他。
你当然知道!那串数字,是你阳历生日加农历生日的总和!是你十八岁那年,
我送你的第一台电脑,就设下的密码,我们一直沿用至今!我爸看着对峙的两人,
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走上前,一把推开贺飞,亲自坐在电脑前。「我来。」他颤抖着手,
输入了一串字母。那是我们家以前的WIFI密码。我心里咯噔一下。错了。
他又试了家里的门牌号。还是错了。我妈在一旁泣不成声:「老贺,别试了,孩子都走了,
你这是干什么啊……」「我偏要看看!」我爸固执地吼道,眼睛通红,
「我要看看他把钱都花哪儿去了!那个叫陆屿的说的,是不是真的!」他像疯了一样,
开始胡乱地输入各种可能的组合。我飘在一旁,心急如焚。陆屿,你快说句话啊!就在这时,
贺飞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我听阿洲提过一嘴,
他说他的密码跟一个女主播有关!好像叫什么……什么Cici?」「Cici?」
二婶的眼睛亮了。我脑子嗡的一声。Cici?那是谁?我根本不认识!
我爸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在键盘上敲下了「Cici」四个字母,
后面又胡乱加了几个数字。「嘀」的一声,密码错误。贺飞不死心:「不对不对,
我再想想……哦,对了!好像是Cici的生日!我去找找!」说着,他掏出手机,
飞快地在网上搜索起来。我绝望地看着这一切。我知道,
我的电脑里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但这种被人当成贼一样审视的感觉,让我无比屈辱。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陆屿,就那么冷眼旁观。4.「找到了!」贺飞兴奋地大叫一声,
把手机屏幕凑到我爸面前,「这个叫Cici的主播,生日是11月6号!」
我爸立刻在密码框里输入了「Cici1106」。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千万别是这个!
「嘀——」还是错误。我爸颓然地靠在椅背上,满脸挫败。贺飞挠了挠头,
不死心地说:「那可能是『ILoveCici』之类的?或者『Cici520』?」
他和我爸又试了好几个组合,全都失败了。就在他们快要放弃的时候,
一直沉默的陆屿突然动了。他走到电脑前,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出的「密码错误」提示,
淡淡地开口:「你们这样试,是打不开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贺飞不屑地哼了一声:「说得好像你知道密码一样。」陆屿没有理他,而是看向我爸,
平静地说:「叔叔,把电脑给我吧。贺洲的东西,我来整理。」「你?」我妈尖叫起来,
像一只被激怒的母鸡,「你这个在阿洲葬礼上污蔑他的白眼狼,你有什么资格碰他的东西!
我告诉你陆屿,从今天起,我们贺家跟你再也没有任何关系!」「妈!」
我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却只发出了微弱的气音。陆屿的身体僵了一下。他缓缓地转过头,
看着我妈,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脆弱和哀求。「阿姨,」
他的声音沙哑,「把电脑给我,算我求你。」「求我?你有什么脸求我!」
我妈的情绪彻底失控,她冲上去,狠狠地推了陆屿一把,「你滚!你给我滚出去!」
陆屿被她推得一个踉跄,后背重重地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他没有躲,也没有还手,
只是用一种近乎绝望的眼神看着我爸妈。贺飞见状,立刻上来拉偏架,
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陆屿你个小人!害了我弟还不够,现在还想来抢他的遗物?
是不是想销毁你那些破事的证据啊?」他一边说,一边对我爸煽风点火:「爸,
不能把电脑给他!这里面肯定有鬼!我们今天必须打开看看!」「对!必须打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