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凤,市红星纺织厂副厂长,人称“铁娘子”。
她十四岁进厂,从最底层的纺纱工干起。二十岁当上车间主任,三十岁斗倒了前任厂长的小舅子,当上了副厂长。
她这辈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耍心眼的,拍马屁的,当面背后一套一套的。
但她,真没见过这样的。
一个刚过门的儿媳妇,第二天就要和拜把子,还要把婆婆亲儿子“送人”。
林玉凤活了四十五年,第一次怀疑自己是没有睡醒。
“你……”她张了张嘴,那句“滚蛋”硬是没骂出来。
因为我抱得太紧了。
“凤姐!你就答应我吧!”我声情并茂,“你想啊,上辈子……呸,以前,都是婆媳关系难搞。为什么?中间因为夹着个男人!”
我一指顾景明溜走的方向:“就他?顾景明?他配吗?”
“他一个又稀泥的,除了会说‘都是一家人’,他还会干啥?”
“咱俩,才是被他坑害的受害者啊!”
这句话,时间表到了林玉凤的心窝子了。
她这辈子,最看不上的,就是自己儿子这个软弱的性子。像他那个早死的爹,一模一样。
“你松手。”林玉凤语缓和了一点。
“你不答应,我就不松。”我使出了撒泼打滚的劲儿。
“……你先起来,像什么样的子。”林玉凤头疼。
“那你就答应了?”我星星眼看着她。
“我……”林玉凤深吸一口气,“我考虑考虑。”
“好嘞!凤姐!以后你就是我亲姐了!”我麻溜地爬起来,还帮她拍了拍裤腿上的灰。
林玉凤:“……”
她感觉自己被套路了。
“那个,凤姐。”我凑过去,“我这刚进门,也没啥表示。要不,我给你捶捶背?”
“不用。”林玉凤一脸防备地退后一步。
“那我给你倒杯水?”
“许知夏。”林玉凤打断我,“你到底想什么呢?你不是又看上哪个包了?让我给你买?”
上辈子,我刚结婚那会儿,确实是个恋爱脑。顾景明哄我几句,我就跑来跟林玉凤要钱买包,买裙子。
“凤姐,你这个思想格局就小了。”我一脸沉着。
“我许知夏,是那种只看包的肤浅女人吗?”
林玉凤挑眉:“你不是?”
“我……”我噎住了。好吧,我是上辈子。
“凤姐!人是会变的!我现在,复兴事业搞!”我握紧拳头,“我不想当米虫,不想当花瓶。想当……你的左臂我的右臂!”
林玉凤打量着我。
眼前的许知夏,眼睛明亮,腰杆挺直。和昨天那个哭哭啼啼的人,只躲在顾景明的那个女人,判若两人。
“你想进厂吗?”林玉凤问道。
“对!”我打了个响指,“但我不想当户口。凤姐,你给我个机会,我去商店。从最累的活干起。”
上辈子,我就是托进厂,当了个闲的文员。每天的工作就是喝关系茶看报纸,被厂里的人排脊梁骨。
林玉凤当时同意不,但顾景明非要“心痛”我。
结果呢?
厂子后来成效不好,第一批评审的就是我这种“关系户”。
林玉凤没有说话。
她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辫子。
我眼疾手快,拿起桌面上的火柴,“刺啦”一声,帮她点了上去。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个烟圈。
烟雾缭绕的林玉凤,那股子“大姐大”的气质,更浓了。
“行。”她开口了,“明天早上六点终于到了,去纺纱店,找王主任报道。就说,你是我新招的临时工。”
“得嘞!谢谢凤姐!”
“别高兴太早。”林玉凤斜睨我匆匆,“纺纱店,又吵又热,一天干十二个小时。你恐怕敢干三天就跑,我打断你的腿。”
“放心吧!我许知夏,其他没有,就是骨头硬!”
林玉凤掐灭了烟,走了。
走到门口,她又停住了。
“还有。”
“哎呀!凤姐你说!”
“以后在外面,别叫我姐。”
“那我叫……”
“叫我林厂长。”
“好的凤姐!凤姐没问题!”
林玉凤:“……”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背影里,带着一丝丝的仓皇。
我看着她的背影,笑了。
搞定!
第一步,抱上背。
第二步,搞事业。
至于我那个便宜老公顾景明……
呵呵。
顾景明中午才回来。
他一进门,就看见我正哼着小曲,在厨房里……
煮泡面。
“知夏,你怎么在吃这个?”顾景明皱起,“妈呢?阿姨呢?”(家里有个钟点工阿姨)
“凤姐去厂里了,阿姨我让她下午过来。”我吸溜了一张面,“怎么,你有意见吗?”
“凤姐?”顾景明愣了,“凤姐是谁?”
“咱妈啊。”我理所当然地说。
“你……你叫妈‘凤姐’?”顾景明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怎么了?你不觉得这个称呼,又亲切,又霸气吗?”我瞥了他一眼,“顾景明,我问你,你不是跟你那个白月光,又联系上了?”
顾景明如遭雷击,脸都白了。
“知夏,你胡言!我跟薇薇……我们早就没联系了!”
白薇薇。
顾景明的初恋,上辈子绿了我十年的女人。
要不是她,顾景明也不会昏了头,挪用公款,最后把林玉凤一辈子的心血——红星纺织厂,给搞垮了。
“没联系?”我笑了,“你昨天结婚没联系,她还给你发短信,说‘祝你幸福,但我会等你’?”
“你怎么知道?!”顾景明失声喊道。
“我怎么知道的,你别管。”我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顾景明,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
“我,许知夏,眼睛里不揉沙子。”
“你想跟她旧情复燃,可以。两个选择。”
“一,你净身出户,我跟凤姐过。”
“二,你们俩一起滚蛋,我跟凤姐过。”
顾景明彻底傻了。
“老婆,你到底怎么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不是听谁胡说的吗?”他慌了,想拉我的手。
我抄起刚煮泡面的锅。
“你再往前走,我这锅汤,就给你开个光。”
顾景明僵住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陌生和……恐惧。
他发现,他那个柔弱不能自理、哭一下就心软的小娇妻,想不见了。
“许知夏!”他恼羞成怒,“你别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我把泡面锅往桌面重重一放,“行啊。那你现在,把你兜里的BP机拿出来。”
顾景明下意识地捂住了腰间的BP机。
“请来啊。”我冷笑。
他脸色惨白,一步后退。
“许知夏,你……你不可理喻!”
他门摔而出。
落荒而逃。
我哼了一声,坐下,继续吃我的泡面。
上辈子,我为了这个男人,和林玉凤斗,和全世界斗,把自己斗得了一个怨妇。
这辈子,去他妈的爱情。
老娘要钱,要事业,要……我酷毙了的凤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