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钩高悬,月影疏斜,院子四周的虫鸣声都在这暗夜里逐渐低沉,万籁俱寂。
“梆!梆!”
声音不算太响,但暗夜沉寂,这声音就显得过分突兀。
南离珞被声音惊醒,侧耳细听,声音是从自家院子中传来的。
慕容珏睡在柴房,莫非是他半夜睡不着在练功?
她与他为数不多的相处日子里,他确实是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练枪……
南离珞披上外袍,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出去。
月光如碎银铺了满地,靠近柴房的院子角落里,一个人影背着光正在劈柴。
看那颀长健硕的身影……是慕容珏。
这大半夜他一个伤势都没完全好的人,不睡觉,在这劈什么柴!
“你做什么?”
南离珞怕吵到木沐,不敢从窗户边喊他,只能走到院中问他。
慕容珏回过头,冲她咧嘴一笑,“姑娘天亮就要送我回去,我看您柴房里可用柴火不多,我帮您劈一些出来。”
月光下,他的笑脸如罩着一层银霜,熠熠生辉。
南离珞别开脸,“不要以为劈了柴火可以抵减所欠银两,一百两一分也不能少。”
慕容珏一愣,随即笑道,“姑娘放心,别说一百两,姑娘救了我的命,我这条命就是姑娘的,姑娘说多少就是多少!”
说多少就是多少?
南离珞想起白天跟石山明说的,他失忆了,还不是我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突然就心虚了。
垂首掩嘴轻咳两声,南离珞一副公事公办的凛然模样:
“一百两就够了,救人…那是举手之劳,你劈完就赶紧回去睡觉,天亮还要赶路进城。”
慕容珏点点头,“暮春时节,夜里还有些凉,姑娘快回屋吧,我把屋里的柴劈完眯一会就好了。”
回到房中,听着外面不停歇的声音,南离珞辗转反侧睡不着,索性起来赶绣品。
天灰蒙蒙亮,院子里的梆梆声终于停了,继而传来的是一阵“哗啦哗啦”的水声。
南离珞走到窗边从窗缝里往外瞧,慕容珏珏光着上身,拎着刚打上来的井水在洗澡。
大概是劈了半晚上的柴,劈出汗来了。
清透的晨阳照在他湿漉漉的脊背上,反射出莹亮的光,随着他的动作,臂膀上鼓起一条条结实的肌肉,宽大的肩背上肌肉也一一块块凸起,线条流畅的窄腰一弯下去绷得紧紧的,像一张拉满的弓,充满力量。
慕容珏似有所感,侧身回头,视线轻飘飘扫了过来,南离珞老脸一红,赶紧把窗户关严,慌手慌脚地走回绣架前。
却半天都落不下针去,兀自盯着那红艳艳的牡丹发呆。
这大红牡丹跟她出嫁时披的红盖头上绣的多像呀……
为了掩饰她不合身的婚服,红盖头特意选了个又大又长的,直盖到她裙子处,她整个人都被包裹在这红盖头里,显得更加娇小。
外面锣鼓喧天,侯府里装饰喜庆却没多大声响,他们只是把她当个烫手山芋一样丢出去,了却陈年的婚契而已。
她不安地绞着手中锦帕,眼里噙着泪花。
前日是她第一次见自己的祖母,父亲母亲,刚认祖归宗,今日就要嫁出去了。
下人来报,不需要拜别祖母父亲母亲,直接出门就好。
她知道他们都不想再多看她一眼。
她忐忑地等着送嫁的兄弟来背自己出门,不知道来的会是谁?
可能谁都不想来吧,其实也无所谓,反正她最想来的人是娘亲,但娘亲远在北境黑牛屯,是不可能来京城送嫁的。
所以,是谁都无所谓了……
胡思乱想间,门口传来一声惊呼,“将军?姑爷!您如何进来了?接亲在门口就可以了。”
嬷嬷惊得话都要说不利索了,旁边几个陪嫁婢女也惊惶不知所措,凌乱的脚步声一阵阵传来,大概是有些跑出去给老夫人和夫人禀报去了。
“等了许久都未见侯府送嫁,本将只能自己进来了,我与玥儿自小就熟识,也与她兄长无异,我来送嫁也未尝不可!”
玥儿?
南离珞眼睛蓦地瞪大了,血液霎时冲上头顶,又瞬间从头凉到脚。
侯府找她来,竟是让她替南离玥出嫁的!
可,为什么呀?
没等她缓过神来,一个身着红衣官袍的男子在她面前蹲下,柔声道:
“玥儿,我来娶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