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清脆的裂响在果然鲜水果店里异常清晰。
空气瞬间被一股浓烈霸道甜腻中带着奇异穿透力的香气彻底攻陷。
那气味如此蛮横,直冲鼻腔,再狠狠撞上天灵盖。
老板老周小心翼翼地掰开金枕榴莲厚重多刺的外壳,如同揭开命运华丽的谜底。
“成了!”
老周低呼一声,带着行家特有的笃定与不易察觉的激动。
我的心跳骤然失序。
六房!
完美!
干包!
饱满的金黄色果肉鼓胀着,每一房都像是造物主精心雕琢的杰作,在水果店惨白的灯光下,流淌着诱人的蜜蜡光泽。
那香气更浓了,口水疯狂分泌。
我指尖发颤,掏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我因兴奋而微微发红的脸颊。
朋友圈的文案在脑海里翻腾:
“欧皇附体!年度最佳盲盒!完美六房干包,香到灵魂出窍!”
就在这极致诱惑口水即将决堤的临界点上。
“嗖!”
一只肥短指甲缝里嵌着黑泥的小胖手,毫无征兆的从我胳肢窝底下猛地钻了出来。
油腻腻的手指带着一股汗馊和不明污垢混合的难闻气味,一把薅走了最大最鼓色泽最是诱人的那房榴莲肉。
我脑子嗡的一声,全身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身体的本能快过思维,我下意识地抬手去挡。
晚了!
那房沉甸甸的宝贝,已经整个儿塞进一张豁着两颗门牙的嘴里。
小胖子腮帮子鼓得像只癞蛤蟆。
汁水混合着口水,沿着他肥厚的嘴角肆意流淌,滴在他脏兮兮的衣襟上。
“吧唧…吧唧…”
咀嚼声粘腻刺耳,在突然安静下来的水果店里格外嚣张。
他甚至还挑衅地,用那双被脸上肥肉挤成两条缝的小眼睛,斜斜地睨着我,满是得意和蛮横。
一股滚烫的怒血猛地冲上我的脸颊,烧得我耳根发烫。
“谁家的孤儿?!手贱!”
我的声音尖锐得变了调,带着我自己都陌生的颤抖和戾气。
“哎哟!”
伴随着一声做作的惊呼,旁边猛地蹿出个身影。
烫着一头油腻小卷毛,裹着件花里胡哨真丝衫的胖老太王。
她不是去拉她那宝贝孙子,而是肥壮的身躯一横,虚虚挡在了孩子前面。
一双浑浊的老眼警惕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什么洪水猛兽。
她眼皮都没撩一下,甩过来的话轻飘飘,带着施舍和敷衍:
“小孩子嘛,懂个啥?嘴馋,多大点事儿啊?阿姨替他说声对不起啦~”
“没爹妈教的野种才这么手贱!”
那语气,仿佛我丢的不是几百块钱买来的赌上运气才开出的顶级金枕,而是地上不小心踩到的一粒瓜子皮。
我肺管子真的要气炸了!
一股腥甜直冲喉咙。
拳头捏得死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那不仅仅是榴莲!
那是脆皮干包!
那是我的运气,我的期待,是我此刻应得的完美享受!
就这么被一个毫无教养的小畜生糟蹋了!
“哎呀,小姑娘,算啦算啦!”
旁边挑苹果的张阿姨看不过眼,伸出手拽了拽我的袖子,试图把我往后拉。
“跟个孩子较什么劲?伤了和气多不好看!”
“就是就是。”
旁边结账的李大爷也帮腔。
一边慢悠悠地扫码,一边用过来人的口吻劝导。
“一块榴莲嘛,吃了就吃了,再买一个呗!年轻人,火气别那么大。”
“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闹僵了以后见面多尴尬?”
另一个看热闹的大妈也插嘴。
“看老人家这么大年纪了,拉扯孙子不容易,算啦!”
七嘴八舌,嗡嗡作响。
汇成一股强大的和稀泥声浪。
全是劝我大度,忍让的调调。
王桂芬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撇了撇,那丝得意像油花一样浮现在她松弛的横肉脸上,藏都藏不住。
小胖子睿睿得到了无声的鼓励,嚼得更欢了,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还冲着我用力地哼了一声,油腻腻的下巴抬得老高。
我胸口像被一块巨石死死堵住,憋闷得几乎窒息。
那仅仅是一块榴莲吗?
那是一个赌上耐心和眼力的脆皮!
一个可遇不可求的完美干包!
一个早开一秒嫌生硬,晚开一秒熟过头的黄金时刻!
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毫无教养的野孩子和他的泼皮奶奶联手践踏!
而周围这些好心人,他们的善良此刻像冰冷的针,一根根扎在我愤怒的火焰上。
憋屈!
窝囊!
像吞了只苍蝇!
我死死盯着王桂芬那张的胖脸,又扫过睿睿那张沾满榴莲汁得意的脸。
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几乎能尝到铁锈味。
从牙缝里,我硬生生挤出三个冰冷的字,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
“下!不!为!例!”
说完,我一把抓起桌上那个被玷污的、只剩下五房的榴莲盒,猛地转身就走。
再多待一秒,我怕自己会彻底失控。
身后,传来王桂芬假惺惺,扬高了八度的声音。
“哎哟,谢谢大家啦!还是邻居们明事理!讲道理!”
还有那小崽子模糊不清吧唧吧唧的咀嚼声。
老板老周看着我离去的背影,眼神里有些歉意,嘴唇动了动,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我冲出水果店,傍晚的阳光斜射过来,刺得眼睛生疼。
低头看着盒子里歪斜的,被碰脏的榴莲肉,像在无情地嘲笑我的懦弱。
“啪!”
一声闷响。
我狠狠将榴莲盒子摔在旁边的垃圾桶盖子上。
这口气,像一团烧红的铁块,卡在喉咙里,灼烧着五脏六腑。
等着!
我对着那对祖孙消失的方向,在心底无声咆哮。
迟早有一天,要你们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