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的虞珩,在这连串足以让任何枭雄崩塌的剧变冲击之下,面容没有任何表情。
那双蕴藏着万年玄冰的眼眸深处,原本翻涌的杀意风暴骤然平息,
沉淀为一片绝对的、令人心悸的死水。
他看着窗外那还在疯狂燃烧、撕扯着皇城上方气运金龙的诛神箴言,目光极其缓慢地移动,
重新落回立在厅心、同样被那灭世红光染红了半边侧脸的江灼华身上。
那少女的肩背依旧挺直如剑。水绿色的宫装被灌入的狂风吹得烈烈作响,
墨色的长发在风中狂舞。她的脸色在血色苍穹的映照下,苍白到透明,
却透出一种玉石般的冷硬。那双映着灭世箴言、本该被恐慌淹没的眼瞳里,
此刻竟如同淬了冰的玄铁,只余下森然沉凝的寒霜!
还有一抹……被压到极致反而破土而出的、疯狂的戾气!虞珩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
那弧度冰冷、僵硬,几乎不能称之为笑。“原来……”他的声音低得如同叹息,
每一个字都像从冰窟最深处凿出来,带着凛冽的寒气,“你……也是‘山门’的人?
”不是询问,是近乎肯定的冰冷陈述!那深不见底的玄色瞳孔死死锁住她的脸,
试图从这张过于年轻、过于沉静的面容上,挖掘出那惊天动地的冰山一角!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无数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上江灼华紧绷的脊椎!不能让他猜下去!
不能让他有任何时间去验证、去追索背后的滔天深渊!几乎是虞珩话音落下的同时——唰!
一截染血的枯枝!那截从车中跌落、叶痕残存血痂的枯枝!被她从袖中猛地抽出,
如同出鞘的毒匕!尖锐如刀的碎裂叶痕顶端,
深深染着干涸发黑的江嫣然血污的尖端——被她自己的指尖狠狠刺破!
指尖一滴殷红血珠瞬间沁出!那血珠滴落在碎裂叶痕最深、最崎岖的一道暗红血痂沟壑之上!
如同一粒小小的火星,坠落进了蓄满火油的深渊!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蜂鸣般震响!暗红光晕倏然暴涨!
包裹着菩提籽的深褐色枯皮,在沾上新鲜活血的瞬间,如同腐朽千年的纸张遇上烈火!
猛地……燃起!无声无息。没有丝毫烟雾!只有一团妖异的、跳跃不定的黑红色暗火!
在那截枯枝顶端倏然腾起!火光冰冷!火光妖魅!火光中,
清晰地浮现出一枚指甲盖大小、由纯粹暗影勾勒而成的扭曲印记——形如被撕裂的菩提叶脉,
却带着不祥的、仿佛从九幽黄泉蔓延而上的恶意诅咒之力!
正是江灼华前世最后被拖进柴房时,
被硬灌下去的绝子药瓶底所刻、后来每每折磨得她痛不欲生几近癫狂的……一模一样的烙印!
她前世临死前在冰冷污水中苦苦翻寻到、最终紧紧攥在手心的……就是这个印记!
山门——菩提枝——诅咒的烙印!枯枝顶端的火焰跳动得更加疯狂,
那黑红暗影的印记仿佛活了过来!无形的、冰冷的、充满恶毒的诅咒气息如同实质的黑潮,
随着那团暗火的升腾,骤然向四面八方汹涌弥漫!速度超越了感知!“呃!
”厅中距离最近的几个玄甲卫士,在那暗火升腾、恶意诅咒如潮水般爆发的刹那,
如同被无形的利爪扼住了心脏!浑身剧颤,口中猛地喷出大团粘稠的黑血!
他们的脸瞬间变得青紫肿胀,皮肤下无数细密的黑线疯狂爬窜,眼球暴突布满血丝,
喉咙里发出“咯咯”如同骨碎般的瘆人声响!噗通!噗通!接连倒下!死状扭曲狰狞,
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生机!而几乎是那恶咒爆发的同一时间!嗤——!
一声极其细微、却穿透一切的布帛撕裂声!来自虞珩端坐的紫檀矮榻!
他那身玄色的流云锦袍心口位置,猛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洞穿!那力量无声无息,
仿佛凭空出现,只在衣袍上留下一个极其细小、却边缘焦黑如同被最细的火针刺穿的小孔!
没有鲜血喷溅。整个浮屠阁顶楼,连同楼下无数的玄甲暗卫,所有声音彻底消失!
空气凝滞如同铅块!所有的目光,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死寂,
凝固在那一点微不足道却又触目惊心的焦黑孔洞上!虞珩的身体骤然僵硬。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垂下视线,落在自己心口那个破开的小孔上。玄衣暗沉,
不细看甚至难以察觉。只是他周身那股掌控一切的冰冷威压,仿佛被瞬间抽空了。
一种难以言喻、仿佛被最肮脏的九幽剧毒侵入骨髓的阴冷感,迅速弥漫开来,
取代了原有的气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一秒。两秒。
噗……一声细微到近乎可以忽略的轻响。一缕极淡、如同烟雾一般的暗红色血痕,
如同一条冰冷的蛇,极其缓慢地从那焦黑的衣袍破口处蜿蜒渗出。那暗红的颜色,
妖异得不似正常人的血液,黏稠得如同熬煮过的毒药。虞珩的身体晃了一下。
手中那颗把玩了不知多久、冰凉的琉璃棋子再也握不住,“叮”的一声脆响,
从他无力松开的手指间跌落,滚落在厚软的雪白绒毯上。紧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