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最后一块芯片接口复位,用特制的消磁布重重擦过硬盘表面每一丝可能留有皮屑和指纹的沟壑。
确保没有任何物理操作痕迹。
再然后,手指在加固笔记本电脑的军用键盘上翻飞,指令窗口黑色背景上,惨绿色的命令字符瀑布般冲刷而下。
所有系统调用日志、临时文件碎片、甚至固态颗粒底层的幽灵寻址记录……被三重覆写协议一遍遍碾过,粉碎成连最尖端数据恢复实验室都无法重组的电子尘埃。
删除。
清除。
湮灭。
啪嗒。沉重的电脑盖子被我合上。
冷汗不知何时沁满了掌心,贴在冰凉的金属外壳上,留下潮湿模糊的指纹。
幽蓝的加密信号灯一闪,随即彻底熄灭,像一只合上的、不再窥视的眼睛。机舱头等舱昏暗的阅读灯下,平板屏幕上瑞士银行的账户界面无声地刷新着。
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庞大的,冰冷的,足以在任何远离这块污浊之地的太平洋角落买下一个小岛。
只要我轻点几下触屏,购买机票,联系包机服务,三个小时后,这身沾着海港仓库铁锈味的衣服就会被丢弃,我就能呼吸到亚马逊雨林深处潮湿而自由的空气,远离这里所有肮脏血腥的漩涡。
彻底消失,生存下去,这本就是我重生的唯一目标。
食指抬起,悬停在屏幕上那个标着“执行/确认”的、散发致命诱惑的红色按钮上方不到一毫米。
指尖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只剩下皮肤下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震颤。
嗡。
手中那个连接银行账户的私人平板,屏幕突然毫无预兆地亮起。
不是账户提醒,而是相册APP的“往年今日”推送。
一张照片弹了出来。
是去年我的生日“派对”。
陆叙白送的昂贵翻糖蛋糕巨大而华丽得像个讽刺剧道具。
照片的中心,他握着我的手,名义上是他“亲手”帮我切蛋糕。镁光灯闪烁,记者们捕捉着“恩爱”瞬间。
那时,陆叙白的视线甚至是温情的,落在我眼角的泪痣上,仿佛在欣赏一份成功的复刻作品。
我的目光却没有停留在陆叙白脸上,也没有在蛋糕上。
穿透时间的距离,死死钉在了照片模糊虚化的背景深处——包间墙上那台超大高清电视的屏幕上。
屏幕里正播送着晚间新闻画面:
【量子通信边疆试验段成功奠基国家安全新屏障启动】
一行庄严的滚动字幕下方,是遥远西部边境,风雪呼啸中的简易基地。
穿着厚厚军大衣的年轻工程师和技术人员,脸庞冻得通红,眼中却闪烁着一种近乎信仰的光芒。
镜头扫过几台被严密保护在简易方舱中的、被油布覆盖的庞大设备轮廓,那是未来深空通信的起点,承载着肉眼不可见却至关重要的国运脉络。
照片里,陆叙白按在我手上的指节,修长有力,腕骨上方戴着百达翡丽星空表盘,低调而惊心动魄的奢华。
新闻里,边疆基地的风雪几乎要穿透镜头,刮在脸上生疼。
冰与火。
海港仓库里那封邮件携带的剧毒信息,瞬间刺穿骨髓——
「量子之眼」全栈核心泄露……那屏幕里在风雪中诞生的微小而坚韧的屏障,顷刻间就会化为齑粉!
随之而来的,将是深不可测的……
胃里一阵剧烈的抽搐,恶心感翻涌上喉头。这不是选择题,是**裸的血祭台!
是踩着那些风雪里燃烧青春的背影,去换我自己一条苟且偷生的命!
时间像冰封的河流在黑暗中缓慢爬行。
凌晨两点零七分。
城中村合租屋的窗玻璃污渍斑斑,外面城市彻夜不眠的霓虹光芒模糊地透进来,如同在浑浊的水底看着遥远的岸上灯火。
我把一部早已格式化、外壳磨损得发亮的备用机砸在地上,厚底马丁靴的鞋跟狠狠地、一下、两下、三下,精准地跺在那片小小的、存储着我最后虚假身份信息的SIM卡芯片上!
碎裂的塑料和金属片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微弱地弹跳。
打开那个几乎无内存占用、加密层级超越军用通讯的匿名邮件客户端。
界面漆黑,犹如一口深不见底的井。
屏幕上同时跳出两个新建邮件窗口,如同两扇通往不同深渊的门。
第一个收件人邮箱,是陆叙白那个只用于处理核心秘密事务的、藏在七层加密网关后的私人通道,我从他某次醉酒失言泄露的片段里反推出来的密码。
这封邮件的标题只写了四个字:【新婚贺礼】。
附件是一个压缩包。
解压密码是他的名字加上一串特殊字符——我父亲去世的日期。
是他当年为接近我,背得滚瓜烂熟的数字。
压缩包里的文件:
林楚楚与【阿格斯】的加密邮件完整截图。
一张精准的时间轴分析图:标注了他和林楚楚在顶级私人餐厅包厢共处的13分22秒(那是虹膜权限窃取的黄金窗口),与林楚楚成功植入权限后发送报告给上线的时间,严丝合缝。
最后,是一张经过技术锐化的特写照片:前世车祸现场,那辆碾过我的保时捷911的重型卡车,驾驶室布满雨水的挡风玻璃后,一张女人脸的下半部。
锐利的、刀刻般的下颌线条,与林楚楚那位从不离身、被誉为金牌经纪人的女人,下颌弧度和一颗若隐若现的痣,完全吻合。
第二个收件人,是一个看似普通、却属于特定序列的数字邮箱。
邮件的标题只有冰冷的坐标:【坐标:海城明珠宴会厅东侧露台,行动预计发生时间:22:15】。
附件同样是一个压缩包,没有密码。包内文件:
林楚楚经纪人近身照片(标注可能的武装特工嫌疑)。
【量子之眼】技术全栈外泄风险及全球战略平衡破坏后果推演图,模拟画面显示边疆基站被虚拟数据风暴吞噬,海外关键节点瘫痪。
一份简洁的文字说明:主目标可能在露台控制目标人物并灭口获取物理验证密钥,请注意“楚楚”品牌微型接收耳机,内嵌高频发射器为指令接收节点。
光标在发送键上停留。
冰冷的刀片被我提前缝在高价定制礼服的贴身内衬里,此刻抵着肋骨边缘,随着每一次压抑的呼吸,带来一丝细微却尖锐的刺痛。痛意尖锐,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
时间:21:50。
发送。
屏幕的光线瞬间暗了下去,邮件消失在那口漆黑的电子深井里,像投入两颗沉默的石子。
厚重的雕花鎏金宴会厅大门在侍者手中无声滑开。
扑面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弦乐、刺眼的炫光、以及发酵到顶点的浮华喧嚣。
香槟塔折射的万千光芒如同碎裂的钻石瀑布,砸在视网膜上。
水晶吊灯将每一个珠光宝气的人影拉长扭曲。空气里是昂贵香水、顶级雪茄、金钱和欲望蒸腾出的奢靡气味。
林楚楚穿着象牙白的曳地礼服,如同月光凝结的精灵,站在靠近巨大环形露台入口的装饰柱旁。
她微微侧着头,神色如常地带着完美无瑕的社交微笑,正抬起纤纤玉指,似乎只是轻轻整理鬓边的发丝。
但我的视线,如同安装了红外线追踪器,清晰地捕捉到她指尖隐蔽地碰触了一下左边耳后——
那枚小巧得如同珍珠耳钉配饰的乳白色接收器,“楚楚”品牌的**款里暗藏了特制的通讯天线。
她在调频。
心脏在肋骨内侧疯狂撞击,那刀片似乎扎得更深了一分。
深吸一口气,混杂着酒精香气的空气冰冷地灌入肺腑。
挺直脊背,脸上瞬间挂上一副混合着嫉妒、愤恨和一丝强装镇定却破绽百出的表情——那是前世为了在陆叙白身边生存而被迫修炼到极致的演技。
高跟鞋清脆地敲击着光洁如镜、反射着吊灯巨大阴影的地板,目标明确地向林楚楚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滚烫的刀锋上。
人群随着我的移动,下意识地分开一条缝隙。好奇的、嘲弄的、看戏的目光像聚光灯打来。
林楚楚察觉到动静,转头。
撞上我视线的那一刻,她眼中瞬间掠过一丝极度的戒备和惊疑,随即被完美的无辜覆盖。
她唇边甚至扬起一个看似无奈、带着点包容的弧度。
我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站定。这个距离,足够清晰地捕捉到她瞳孔深处最细微的变化。
我微微倾身向前,凑近她的耳朵,声音压得很低,像情人间的耳语,又像毒蛇的吐信,每一个字都裹挟着足以冻结骨髓的冰冷讥诮,清晰地送进她耳中:
“看来,再完美的赝品,”
我刻意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她那张与我酷似却更显刻薄的脸,又缓慢地瞥向她戴着接收器的耳后。
“也起码……不用当卖国贼往上爬的踏脚板,林**,”
我的唇角弯起一个恶劣的弧度,语气放得又慢又轻,如同凌迟,“你说是不是?”
轰——!!!
仿佛一道无形的惊雷劈在林楚楚脸上!那个一直保持完美的笑容瞬间僵硬、扭曲!
她那优雅握着水晶香槟杯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因为用力,在精心保养的皮肤下泛出狰狞的青白色!
“咔嚓!”
一声清脆到令人心悸的碎裂脆响!
那只昂贵的定制水晶高脚杯,纤细的杯脚竟在她失控的指力下,毫无预兆地应声裂开!
深金色的酒液和溅起的玻璃碎屑泼洒出来,染脏了她白色的裙裾!
她脸上的血色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那份伪装了不知多少年的温婉、无辜、楚楚可怜像一张被狠狠撕碎的画皮!
只剩下极度惊恐被猝然揭穿后炸开的、原始**般的扭曲和杀意!那眼神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剜向我!
“你——”
“让开!!!”
一声几乎撕裂声带、蕴含了狂暴到极致的惊怒与恐惧的咆哮猛地在人群另一端炸响!压过了所有的音乐和喧嚣!
拥挤的人群如同被巨斧劈开的浪潮,惊叫着向两侧分倒!陆叙白像一头失控的猛兽,撞开一切阻碍,直冲过来!
他素来一丝不苟的西装外套被强行撞开时扯落两颗扣子,衬衫领口歪斜地敞着,露出剧烈起伏的锁骨和脖颈上因极速奔跑和暴怒而狰狞暴起的、虬结如青龙的血管!
那张英俊到冷酷的脸此刻扭曲变形,写满了滔天的惊怒、恐惧与一种世界彻底崩塌的狂乱!
他冲向的方向不是我,而是……露台!
他的视线死死锁住露台的入口,却又在奔跑中猛地扫过我,那眼神复杂混乱到极致——像溺水者最后看了一眼海面上微弱的浮光,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剧痛!
监控屏上,他颈侧那条搏动得几乎要破开皮肤的颈动脉血管,在高速摄像机下剧烈而清晰地跳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像濒临爆炸的计时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