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失败了。毒药还藏在袖中,像一个耻辱的烙印。林晚舟被老嬷嬷严密看守在侧殿,如同真正的囚徒。时间在焦灼和恐惧中缓慢爬行。她必须做点什么!必须警告萧烬!摄政王沈无咎的野心如同毒蛇,盘踞在暗处,随时准备噬人!还有阿圆(唐圆)的安危!
一个大胆而疯狂的计划在她脑中成形。她需要传递信息,需要一个能接触到沈无咎、传递假情报以麻痹对方、同时又能让她有机会接触外界的人选。那个在冷宫墙根下,眼神清正、曾在她被押往“寝殿”途中对她流露出不易察觉同情的年轻史官陆观!他是唯一可能的桥梁!
深夜,三更的梆子声在空旷的宫墙间回荡,带着渗人的寒意。林晚舟用一根藏在发簪里的细铁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拨开了侧殿简陋门栓的机括。她像一抹游魂,凭着模糊的记忆和对危险的直觉,在迷宫般的宫殿阴影中穿梭。冰冷的夜风灌进她单薄的衣衫,冻得她牙齿打颤。
终于,她摸到了史官们值夜整理文牍的偏院附近。果然,一个清瘦的身影正抱着一卷书简,匆匆穿过月亮门,正是陆观!他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但眼神依旧专注。
林晚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如同扑食的猎豹,猛地从藏身的假山后冲出,一把将陆观拽进了更深的阴影里!陆观猝不及防,吓得差点叫出声,手中的书简险些掉落。
“陆史官!是我!”林晚舟压低声音,急促地说道,眼中是孤注一掷的疯狂。
陆观看清是她,惊愕地瞪大眼睛:“公主殿下?您……您怎么在此?这于礼不合……”
“听着!没时间解释!”林晚舟飞快地打断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匆忙撕下的、皱巴巴的白色里衣布片,上面用烧焦的木炭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子时三刻,玄武门戍卫交接,有隙可乘。烬,秘。”她将布片塞进陆观手里,那布片还带着她的体温。“把这个,想办法交给摄政王!就说……就说是我冒死偷听到的!务必让他相信!这关乎新帝……关乎我的性命!快!”
陆观看着布片上那触目惊心的炭字,又看看林晚舟眼中近乎崩溃的恳求和恐惧,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无比。他显然认出了“烬”字指的是谁,也瞬间明白了其中巨大的风险。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用力点了点头,将那布片紧紧攥在手心,低声道:“殿下保重!”说完,他迅速将布片塞入袖中,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抱着书简,快步消失在夜色里。
林晚舟靠在冰冷的假山石上,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后背。成了!沈无咎收到这个假情报,必然会以为萧烬要借戍卫交接的漏洞对他不利,从而提前有所动作或露出破绽!她必须立刻回去,不能让看守的人发现她失踪!
她刚转过身,准备沿着原路溜回囚笼般的侧殿——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
就在她刚才藏身的假山入口处,一个身影静静地伫立在那里。玄衣,在稀薄的月光下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少年帝王萧烬,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如同一尊沉默的、散发着寒气的雕塑。他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如同碎冰沉在寒潭之底,冷冷地、穿透一切地注视着她。
林晚舟浑身血液瞬间冻结!她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萧烬缓缓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月光吝啬地洒在他苍白的脸上,勾勒出冷硬的线条。他的目光扫过林晚舟惊骇欲绝的脸,最终落在她空空如也、还在微微颤抖的手上——仿佛刚才递出东西的动作还残留着痕迹。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抹弧度,那笑容冰冷至极,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彻骨的失望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痛楚。
“原来,”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磨过粗粩的石头,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地砸在林晚舟心上,每一个字都带着冰渣,“你和他们一样。”
不是疑问,是冰冷的宣判。
天牢。
潮湿、阴冷、腐烂的气息无处不在,浓重得几乎凝成实体,沉甸甸地压在胸口。空气里弥漫着血腥、排泄物和绝望混合的恶臭。林晚舟蜷缩在角落里一堆散发着霉味的稻草上,单薄的囚衣根本无法抵御地底渗出的寒意,冻得她牙齿咯咯作响。这里没有窗户,只有头顶极高处一个巴掌大的通风口,透进一丝微弱的天光,勉强勾勒出牢房狰狞的轮廓。铁栅栏外,是深不见底的黑暗甬道,偶尔传来一两声不知是人是兽的痛苦**,或是铁链拖曳的刺耳声响,更添死寂中的恐怖。
她失败了。彻彻底底。那道冰冷的、写着“你和他们一样”的眼神,如同烙印刻在她脑海里。鸩酒……他没有当场赐死,只是将她投入这不见天日的死牢,等待最终的裁决。是沈无咎的假情报彻底激怒了他?还是他早已洞悉一切,只等她自投罗网?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但比恐惧更强烈的,是一种撕心裂肺的委屈和不甘!她不是!她真的不是!她想救他!想救阿圆!想阻止沈无咎!可谁能相信一个“亡国公主”、一个刚刚行刺未遂的囚徒?这深宫如同巨大的磨盘,轻易就能碾碎她微弱的挣扎。
“活下去……”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如同风中残烛。不是为自己,是为阿圆(唐圆)!她还在这魔窟里,不能说话,随时可能被沈无咎灭口!为那个手臂带着疤、曾两次救下她的少年!他身处漩涡中心,被虎视眈眈的摄政王和这吃人的宫廷包围着!她必须把真相传递出去!
可怎么传?这铜墙铁壁的天牢,守卫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她的口鼻。
指尖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低头,是刚才扑倒时,被地上尖锐的石子划破了。细小的伤口正渗出殷红的血珠。血……看着那抹刺目的红,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
大学图书馆闭馆的音乐声仿佛在遥远的记忆深处响起,温柔而坚定,催促着学子离开知识的殿堂,回到外面的世界。那时她只觉得是寻常的背景音。此刻,那旋律却带着前所未有的、令人心碎的召唤力量——她想活下去的念头,从未如此具体而强烈!不是为了苟且,是为了战斗!为了守护!
她猛地扯住身上肮脏的囚衣下摆,用尽全身力气,“嗤啦”一声,撕下一块相对完整的布片!布片粗糙,边缘带着毛刺。她毫不犹豫地抬起受伤的手指,用指甲狠狠地在伤口上一掐!
剧痛传来,更多的鲜血涌出!她咬紧牙关,将指尖当作笔,饱蘸着自己温热的鲜血,借着通风口那点微弱得可怜的光线,在粗糙的布片上,一笔一划,用尽全身的力气和刻骨的恨意,写下两个沉重如山的血字:
真——相!
每一笔都带着撕裂皮肉的痛楚,每一划都凝聚着她所有的愤怒、冤屈和不屈的意志!血字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暗红色。写完最后一个字,她几乎虚脱,指尖**辣地疼,浑身被冷汗浸透。
现在,必须把它送出去!给谁?谁能接触到天牢,又可能愿意、有能力帮她?陆观!那个年轻的史官!他清正的眼神,他接过假情报时郑重的点头……他是唯一的希望!
她像一头濒死的困兽,挣扎着爬到冰冷的铁栅栏边,将耳朵紧紧贴在湿滑的石壁上,屏息凝神,捕捉着甬道里任何一丝异响。时间在极度的紧张和煎熬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不是守卫那种沉重规律的步伐,而是有些拖沓、带着点疲惫的脚步声,还有隐隐的、带着压抑怒气的抱怨声,似乎在斥责天牢的污秽和记录工作的繁重。
是史官!是陆观的声音!他奉旨来记录囚犯名册或案情!
林晚舟的心脏狂跳起来!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块写着**的布片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心。脚步声越来越近,昏黄的灯笼光晕在甬道石壁上晃动。
就在陆观的身影即将经过她牢房的瞬间,林晚舟猛地扑到栅栏边,压低了声音,嘶哑地唤道:“陆史官!”
陆观吓了一跳,提着灯笼警惕地望过来。当他看清牢房里是林晚舟时,脸上瞬间闪过震惊、同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飞快地扫了一眼甬道两端。
“公主殿下……”他压低声音,脚步停在牢门外。
“接着!”林晚舟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个染血的布团从栅栏缝隙中用力塞了出去!“交给陛下!一定要交到他手里!这是唯一的……”她的话被甬道深处传来的另一队巡逻守卫的脚步声打断!
陆观脸色骤变,飞快地将那团带着体温和血腥气的布团一把攥住,闪电般塞进自己的袖袋深处!他迅速调整表情,对着林晚舟厉声呵斥道:“阶下之囚,安敢喧哗!再有下次,严惩不贷!”声音严厉,眼神却飞快地传递着“放心”的讯息。
脚步声更近了。陆观提着灯笼,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的甬道尽头。
林晚舟脱力地滑倒在地,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她看着陆观消失的方向,大口喘息着,嘴角却扯出一丝微弱的、带着血气的弧度。希望,像这地牢深处唯一透进来的那缕微光,虽然微弱,却真实地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