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夜酌。沉重的夜色如同墨汁,泼满了整个帝宫。勤政殿前空旷的汉白玉平台,
此刻只余下一人一几。萧烬独自坐在冰冷的石阶上,玄色的衣袍几乎融入夜色。
他面前没有珍馐美馔,只有一坛启封的、最普通的烈酒,和一个粗陶酒碗。
夜风卷起他散落鬓角的几缕发丝,带着刺骨的寒意。
他刚刚结束了与沈无咎在御书房内又一次漫长而令人窒息的“议政”。
沈无咎那张永远带着温和笑意的脸,此刻在他脑中挥之不去,像一张精心编织的、无形的网。
皇叔步步紧逼,朝堂上暗流汹涌,关于他“暴戾”、“德不配位”的流言甚嚣尘上,
后那场用“亡国公主”之血祭旗的“正统”仪式……每一件事都像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肩上,
几乎要将那单薄的脊背压垮。他端起粗陶碗,烈酒入喉,如同烧红的刀子一路割下去,
带来短暂的麻痹和灼痛。就在这时,贴身太监常喜无声无息地靠近,
将一个染着暗色污渍的布团,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他手边的石阶上,然后迅速躬身退开,
消失在殿宇的阴影里。萧烬的目光落在布团上。借着檐下宫灯昏暗的光线,
他看清了那污渍是早已干涸、呈现出暗褐色的血痕!他的心猛地一沉,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放下酒碗,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捡起布团,
缓缓展开。布片粗糙,边缘撕裂。两个用血写成的字,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
狠狠烫进他的眼底:真——相!那字迹扭曲,带着书写者濒临绝境的挣扎和孤注一掷的力量。
是林晚舟!那个行刺他、又被沈无咎利用传递假情报的“亡国公主”!她在天牢里,
用血写下了这两个字!一股冰冷的愤怒和尖锐的刺痛瞬间席卷了萧烬!真相?
她还想用什么谎言来蛊惑他?就在他几乎要将这**揉碎丢弃的瞬间,布片翻折处,
一行更小、更潦草、几乎被血迹掩盖的字迹,如同鬼魅般映入眼帘:“沈无咎弑君谋逆,
教坊司火,阿圆毒哑,嫁祸于烬。祭旗乃局,公主非祸,少年非暴。信我!
”每一个字都像一道惊雷,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炸开!弑君?教坊司大火?
阿圆……那个哑巴宫女?毒哑?嫁祸?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无形的线猛地串联起来!
三年前,教坊司那场吞噬一切的冲天大火……火光中,
皇叔沈无咎那张在混乱中依旧沉稳镇定的脸,指挥着“救火”和“清理”,
将所有痕迹迅速掩盖……父皇骤然病逝前,皇叔亲自侍奉汤药,
异的气味……还有那个在冷宫里被发现、喉咙被毒药烧毁、只会“嗬嗬”作响的小宫女阿圆,
被发现时,她死死攥着的东西,似乎……似乎正是皇叔府上管事的腰牌一角?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当年的“任性”和“无能”导致了父皇的失望和朝局的动荡,
一直以为教坊司大火是天灾,一直背负着“暴君”的恶名,用铁血手段强压着朝堂上的异议,
只为守住父皇留下的江山……原来……原来一切污浊的源头,都指向那个他一直敬重、依赖,
视为唯一依靠的“皇叔”?!“活下去……”一个极其遥远、极其微弱的声音,
带着少女的颤抖和温暖,忽然穿透了记忆的迷雾,清晰地在耳边响起。雪夜,
教坊司的断壁残垣,寒风刺骨。他浑身是伤,冷得快要失去知觉。
一个同样冻得瑟瑟发抖、脸上沾满灰烬的小宫女,
从怀里掏出半块被体温捂得温热的、沾着灰的桂花糕,塞进他手里。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带着一种纯粹的担忧,用口型无声地说:“活下去。”那眼神,
认出那条火锅味丝巾时、那个在行刺失败后问他“疼吗”时、那个在**上写下“公主非祸,
少年非暴”时的眼神……重叠在了一起!“噗——”一口滚烫的鲜血毫无预兆地喷涌而出,
溅落在粗陶酒碗里,将浑浊的酒液染成一片刺目的猩红!浓重的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开。
那不是酒烈,是心被生生撕裂的痛楚!是信仰崩塌的绝望!是迟来的、滔天的恨意!
他死死攥着那块染血的布片,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