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龙头滴下最后一滴水珠,在寂静的厨房里砸出清脆的回音。
林晚盯着那滴水珠在下缘悬停、拉长、最终坠落,在不锈钢水槽底溅开一个微不足道的湿痕。就像她此刻的心情,悬了太久,终于到了临界点,啪嗒一声,掉下去,空落落的。
餐桌对面,陆沉正慢条斯理地切着盘子里的煎蛋。他手指修长,动作优雅,刀叉碰触白瓷,几乎没有声音。晨光透过窗户,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一片温和的光影。他今天穿了她送的那件浅灰色羊绒衫,整个人看起来清隽又温暖。
一个无可挑剔的男友。恋爱三年,同居两年,经济稳定,情绪稳定,记得所有纪念日,会为她凌晨冒雨买想吃的蛋糕,会在她生理期笨拙地煮红糖水。
除了,绝口不提结婚。
林晚垂下眼,用叉子无意识地戳着面前已经有些凉了的培根。昨天,她大学时代最好的朋友苏苏晒了结婚证,照片上,苏苏和男友笑得见牙不见眼,背景是民政局那抹刺目的红。朋友圈下面,共同好友的评论排成了队,其中不乏@她和陆沉的——“啥时候喝你俩的喜酒啊?”“模范情侣赶紧的!”
她当时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陆沉。他正拿着平板看财经新闻,屏幕的光映在他平静无波的眼底,对她手机里热闹的喧嚣恍若未闻。
一股莫名的勇气,或者说,是积攒了太久的委屈,在胸腔里左冲右突。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尽量放得平缓,不让那点试探显得太过刻意:“陆沉,苏苏他们昨天领证了。”
陆沉切煎蛋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他甚至没有抬头。
厨房里只剩下刀叉偶尔碰撞的细微声响。
那沉默像湿冷的棉絮,一层层裹上来,堵住她的呼吸。林晚攥紧了手里的叉子,指节微微泛白。她不甘心,又往前追了一步,声音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音:“我们……也在一起挺久了。”
这一次,陆沉抬起了头。
他的眼睛很好看,是标准的桃花眼,眼尾微挑,看久了容易让人沉溺。但此刻,那双眼底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提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晚晚,”他开口,声音是一如既往的低沉悦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
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
一句话,轻飘飘的,把她所有鼓起的勇气,所有小心翼翼的试探,所有对未来的期冀,都堵死在了喉咙里。
林晚张了张嘴,却发现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不好吗?平心而论,除了不谈婚姻,不谈未来,陆沉对她几乎无可指摘。他提供优渥的物质生活,给予恰到好处的陪伴,连争吵都极少。可正是这种“完美”,让她时常觉得自己像住在一条华丽而冰冷的游轮上,风景绝佳,服务周到,却不知航向,也靠不了岸。
一股尖锐的酸涩冲上鼻梁,她猛地低下头,怕被他看见瞬间红了的眼眶。
陆沉似乎没有察觉她的异样,或者说,他察觉了,但并不在意。他优雅地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今天公司有个早会,我可能会晚点回来。”他走到她身边,习惯性地俯身,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嘴唇的温度是温热的,触感是熟悉的。
可林晚却觉得,那一小块皮肤,像是被冰凌刺了一下,寒意瞬间蔓延开。
她僵硬地坐在那里,听着他沉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大门传来“咔哒”一声轻响,整个空间重新被令人窒息的寂静填满。
眼泪终于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落在冰冷的培根上。
这不是她第一次提起类似的话题,也不是他第一次回避。只是这一次,那种悬空的感觉前所未有的清晰。三年了,一个女人能有几个三年?她快要三十岁了,身边的朋友陆续结婚生子,父母的电话里,催促也越来越频繁。她不是非要那一纸证书,她只是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一个关于“我们”的,可以看得见的未来。
可他连一个模糊的承诺都不肯给。
她坐在那里,哭了很久,直到眼泪流干,心里只剩下一种麻木的空洞。她站起身,开始机械地收拾餐桌。盘子碰撞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收拾完厨房,她看着窗外明晃晃的太阳,决定做点什么来驱散心里的阴霾。大扫除吧,让身体累到极致,或许心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她系上围裙,戴上橡胶手套,先从客厅开始。擦家具,拖地,整理散落的书籍和杂志。动作麻利,却带着一股自虐般的狠劲。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
最后,她站在了书房门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