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廊的装修正式启动,每一天都在烧钱。
林晚全身心地投入其中,从设计图到每一块地砖的颜色,都亲力亲为。
她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整个人都散发着光芒。
陈默成了她的全职司机和后勤。
他每天接送她往返于工地,陪她挑选材料,处理各种琐碎的杂事。
他看着她为了梦想而忙碌的身影,心中既感慰藉,又充满了尖锐的痛楚。
这些本该是他们共同的未来,如今却成了他一个人的倒计时。
身体的衰败是无法掩饰的。
他瘦得很快,眼窝深陷,脸色也越来越差。
有好几次,在建材市场嘈杂的环境里,他会突然一阵晕眩,耳鸣不止,眼前发黑。
他只能死死扶住身边的货架,装作在看东西,等那阵眩晕过去。
林晚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阿默,你是不是太累了?脸色好差。”她心疼地摸着他的脸,“要不你别陪我了,我自己可以的。”
“没事。”陈默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可能是最近没休息好。项目刚收尾,事情比较多。”
他再次用那个虚构的投资项目当借口。
林”等画廊开业了,我们就去旅行,好好休息一下。“
他描绘着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未来,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林晚信了。
她靠在他怀里,憧憬着:“好啊,我想去北欧看极光,我们还没一起看过雪呢。”
“好,都听你的。”
陈默抱着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眼眶却无法抑制地泛起酸涩。
对不起,晚晚。
我可能,等不到那场雪了。
为了维持表面的正常,他开始加大止痛药的剂量。
那些白色的药片,能暂时压下腹部那条疯狗般的疼痛,但副作用也越来越明显。
他开始失眠,食欲不振,精神也时常恍惚。
这天,林晚的父母突然杀了过来。
他们是听亲戚说,林晚在市中心开了个画廊,特地从老家赶来的。
一进门,林母就拉着林晚,上上下下地打量,嘴里念叨着:“你这孩子,搞这么大的事也不跟家里说一声!这得花多少钱啊!”
林父则板着脸,在空旷的画廊里走了一圈,最后把审视的目光投向了陈默。
“小陈,我听说,这画廊是你出钱开的?”
陈默恭敬地点头:“叔叔,是的。”
林父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哪来这么多钱?我记得你家境一般,工作也只是个普通白领。”
这番话,充满了不信任和盘问。
林晚立刻不高兴了:“爸!你这是什么意思!阿默的钱是他自己投资赚的,来路正当得很!”
“投资?”林母也凑了过来,一脸怀疑,“什么投资这么赚钱?可别是搞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吧?小陈,我们家晚晚单纯,你可不能带坏她。”
父母的话,像一根根针,扎在陈默心上。
他知道,他们一直都不太看得上自己,觉得他配不上优秀的林晚。
以前,他总想着,只要自己努力,总有一天能得到他们的认可。
可现在,他没有时间了。
他只能卑微地解释:“叔叔阿姨,你们放心,钱的来源绝对没有问题。”
就在这时,画廊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叔叔阿姨,你们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们啊。”
顾言捧着一大束鲜花,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
他一看到顾言,林父林母的脸上立刻堆满了笑。
“是小言啊!你这孩子,太客气了!”林母热情地接过花,“你怎么知道我们来了?”
“我正好路过,就想着来看看画廊装修得怎么样了。”顾言说着,视线状似无意地扫过陈默,带着一丝得意的挑衅。
“叔叔阿姨,你们别担心,晚晚的画廊有我看着呢。装修队是我帮忙找的,都是最好的。钱不够的话,随时跟我说。”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抬高了自己,又不动声色地贬低了陈默。
林父林母听了,更是对顾言赞不绝口。
“还是小言有本事,靠谱!”
“晚晚,你看看人家小言,再看看你……”
林母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林晚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妈!你们够了!这是我的画廊,顾言只是我学长,你们别搞错了!”
陈默站在一旁,像个局外人。
他看着林晚的父母围着顾言嘘寒问暖,看着顾言那副胜利者的姿态,心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堵住,闷得发慌。
腹部的疼痛,又开始隐隐作祟。
他悄悄转身,想去个没人的地方缓一缓。
刚走到角落,顾言就跟了过来。
“怎么样?陈默,滋味不好受吧?”
顾言的声音压得很低,充满了恶意。
“我早就说过,你和林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给不了她想要的,就算你暂时能给,也只是昙花一现。”
陈默没有理他,从口袋里摸出药瓶,倒出两片药,干咽了下去。
顾言看着他的动作,愣了一下,随即嗤笑出声:“怎么?心虚到要吃药了?我劝你,还是早点跟林晚坦白吧。你那些钱,来路不明,我迟早会查出来的。”
“到时候,你只会让她更难堪。”
陈默将药瓶揣回口袋,终于抬起头,正视着他。
他的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那你就去查。”
“在我还没离开之前,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
说完,他转身离开,留下顾言一个人愣在原地。
顾言看着陈默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那个人,太平静了。
平静得不像一个被戳穿了谎言的骗子,反而像一个……在做最后告别的将死之人。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又被他自己否定了。
怎么可能。
一定是装的。
陈默回到林晚身边,林父林母还在对顾言赞不绝口。
他走过去,对林晚说:“晚晚,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
林晚见他脸色苍白,嘴唇都没有血色,顿时慌了。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陈默拉住她,“老毛病,胃疼。回去躺一会就好。”
他不敢去医院。
他怕一去,所有的秘密都会被曝光在阳光下。
他挣开林晚的手,不顾她的阻拦,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画廊。
他独自走在街上,晚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
他知道,顾言的怀疑,林晚父母的压力,就像两张正在收紧的网。
留给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他必须想办法,让自己“合理”地消失。
一个计划,在他疼痛而混乱的脑海中,逐渐成形。
他要给自己,也给林晚,一个最后的“交代”。
一个能让她彻底死心,然后开始新生活的“交代”。
顾言的调查比陈默想象中来得更快,也更彻底。
他动用了家里的关系,没费多少力气,就查到了陈默名下那套房子的交易记录。
当他拿着那份盖着鲜红印章的《房屋买卖合同》复印件时,脸上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
他知道,这是他彻底击垮陈默的王牌。
他没有立刻去找陈默,而是直接把电话打给了林晚。
“林晚,有空吗?有样东西,我想你肯定想看。”
林晚正在画廊监督最后的软装布置,接到电话时,语气很不耐烦。
“顾言,我没空跟你废话。”
“别急着挂电话。”顾言的声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调子,“是关于你那个‘投资天才’男朋友的。你难道不好奇,他那两百万,到底是从哪来的吗?”
林晚的心,咯噔一下。
“你什么意思?”
“老地方,我等你。你来不来,自己决定。不过我保证,你看了之后,绝对不会后悔。”
说完,顾言就挂了电话。
林晚捏着手机,站在一片狼藉的画廊里,心乱如麻。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一定出事了。
陈默最近的状态很不对劲。
他总是说累,脸色差得吓人,还躲着她吃一些她不知道的药。
她问他,他只说是胃药。
可她总觉得,他在隐瞒着什么。
现在,顾言的这通电话,像一把钥匙,即将打开那个她不敢触碰的潘多拉魔盒。
犹豫了很久,她还是去了。
咖啡馆里,顾言早已等候多时。
他看着林晚匆匆赶来,脸上带着不安和疑惑,心情好到了极点。
“坐。”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将一份文件推了过去。
林晚没有坐,她站着,低头看着那份文件。
封面上,《房屋买卖合同》几个字,刺眼得让她几乎睁不开眼。
她颤抖着手,翻开了文件。
卖方那一栏,赫然签着陈默的名字。
而成交价,正好是两百五十万。
时间,就在她租下画廊的前两天。
一瞬间,天旋地转。
原来,根本没有什么投资天才,没有什么天降横财。
他卖了他们的家。
那个他们一起住了三年,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回忆的家。
那个他说过,要作为他们婚房的家。
“怎么样?很惊喜吧?”顾言欣赏着她惨白的脸色,慢悠悠地开口。
“你的好男朋友,为了给你圆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把自己的老底都给卖了。”
“林晚,你感动吗?一个男人,骗你说自己很有钱,实际上却是个连房子都守不住的穷光蛋。他把你捧上云端,可他脚下,是空的。”
“等画廊开起来,后续的运营费用呢?他拿什么给你?你有没有想过,当他一无所有的时候,你们的未来在哪里?”
顾言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林晚的心上。
她不是感动,是愤怒,是羞辱,是铺天盖地的失望。
陈默为什么要骗她?
如果他没钱,他可以告诉她,他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可以再等等。
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把房子卖了,却编造一个谎言来欺骗她。
这是爱吗?
这分明是一种施舍,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
他把她当成了什么?一个不懂事、只知道做梦的傻子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