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司辰点卯永寂长夜之下,无星无月。墨色的天幕像一块浸透了死水的厚重绒布,
将万物紧紧包裹。唯一的光源,
来自远方地平线上那座孤零零耸立的石质高塔——【丙七】号星炬。
它顶端散发出的昏黄光芒,在无边黑暗中顽强地撑开一个半径约莫百丈的、摇摇欲坠的半球,
光罩之外,是能吞噬灵识与血肉的绝对黑暗,以及其中潜伏的、窸窣作响的扭曲之物。
凌霜站在光罩边缘,一身玄色劲装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她闭上眼,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青影。并非在用眼睛看,而是在心中勾勒。
《星辰修炼手册》第三卷,第七章,灵韵流转模型在她识海中无声无息地构建、推演。
形、灵气稀薄度、已知魔物活动规律、星炬当前输出功率衰减曲线……无数数据流淌、交汇,
最终凝结成一条冰冷的、最优的行动路径。“戍时三刻,方位巽位,三息。”她的声音清冷,
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光罩内另外三人耳中,不带丝毫波澜。话音落下的瞬间,
一道赤红的身影如离弦之箭,精准地在她所言的那一刻,从光罩巽位缺口疾射而出。是赤羿。
他手中的长剑在出鞘的瞬间燃起灼目的光焰,像一道撕裂黑布的赤色闪电。“嗤!
”一声轻响,剑芒精准地没入黑暗中一头刚刚探出触手的、形如腐烂巨蜥的魔物眼眶。
那魔物甚至来不及发出嘶吼,身躯便剧烈抽搐,在剑焰中化作飞灰,
只留下一颗米粒大小、黯淡的灰色晶核。赤羿手腕一抖,晶核落入掌心,身形毫不停留,
依照凌霜事先计算好的路线折返,如同完成了一次枯燥的折返跑。整个过程不到五息,
高效、迅捷,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引起光罩外更大范围的骚动。他回到光罩内,
将晶核抛给一直静立在一旁的墨渊。墨渊接过,看也未看便纳入袖中。他身形高大,
面容笼罩在斗篷的阴影里,只有下颌坚毅的线条透出冷硬的质感。
他是“星火司”在此地的执炬者,也是这次“星炬维护”任务的话事人。
“效率提升了百分之七。但‘影蜥’的晶核品质,比手册记载的平均值衰减了百分之十三。
”凌霜睁开眼,目光扫过赤羿,最后落在墨渊身上,如同汇报实验数据,“据此推算,
丙七号星炬的核心‘晷石’,污染度可能已超过安全阈值百分之五以上。
”赤羿甩了甩剑上并不存在的灰烬,眉头微皱:“就这么点动静?外面那些东西,
似乎比上次来的时候更‘安静’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剑修特有的锐气,
以及对这种极致压抑氛围的不适。“安静,意味着它们在积蓄,或者在……等待。
”墨渊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像是巨石摩擦,“凌霜,维持警戒模式‘癸’。赤羿,
保存体力。真正的麻烦,在里面。”他的目光投向那座散发着昏黄光晕的石塔。
一直安静待在墨渊身后,指尖缠绕着淡淡莹白光丝的素心闻言,轻轻上前一步。她摊开手掌,
一盏古朴的油灯虚影在她掌心浮现,灯焰微弱地跳动了一下。“塔内的‘光语’……很混乱,
充满了痛苦的低泣。”她柔美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
那是她感知并尝试安抚星炬核心时必然承受的负荷。凌霜点了点头,
识海中再次开始疯狂计算。
冲击的强度预测、团队成员的状态变量……无数的“如果”和“那么”交织成一张庞大的网。
“最优方案:墨渊执‘定光杵’居中压制核心异动。赤羿守三层旋梯,
清除塔内滋生的‘蚀光苔’及可能存在的实体化‘怨黯’。素心随行,尝试净化核心,
我会在二层构建临时灵轨,为素心提供算力支持,并监控全局灵压。”她语速平稳,
将复杂的行动拆解成冰冷的指令,“若核心污染超过百分之四十,
或灵压失控超过手册第四章第十二条红线,执行‘烛影’协议。”“烛影协议”四个字一出,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那是最高等级的放弃与撤离指令,意味着将彻底毁掉这座星炬,
以及其庇护下的一切。赤羿握紧了剑柄,指节有些发白,但终究没有说什么。他明白,
这是最“稳健”的选择。墨渊只是微微颔首:“依计行事。”没有慷慨激昂的动员,
只有对既定方案的绝对执行。四人如同精密仪器上的齿轮,
开始向着那座维系着微弱光明的石塔内部,沉默地行进。塔内比外面更加压抑。
石壁上原本应该流淌着柔和光晕的纹路,此刻变得明灭不定,
闪烁着一种病态的、污秽的紫色。空气中弥漫着灵气腐败的酸涩气味。依照凌霜的指引,
墨渊手持一根非金非木的短杵,杵头散发出稳定的乳白色光晕,所过之处,
墙壁上躁动的光纹稍稍平复。赤羿剑出如风,
将阶梯和墙壁上那些不断蠕动、试图吞噬光线的暗绿色苔藓精准剔除。凌霜在二层中央停下,
取出几枚刻画着复杂星纹的玉符,迅速布下一个小型阵法。她闭上双眼,
整个石塔的灵气流动,仿佛化作了她识海中一条条清晰的脉络图。“赤羿,左前三尺,
苔藓根系未清,补一剑。”“素心姐,核心室门前三丈,灵压有涡流,缓行。”“墨渊先生,
核心污染度……百分之三十七,仍在缓步上升。”她的声音成了团队最精准的眼睛和大脑。
终于,他们抵达了塔顶的核心室。一颗人头大小、本该晶莹剔透的“晷石”,
此刻被浑浊的、如同血管般的黑色纹路紧紧缠绕,光芒急促地闪烁,发出类似哀鸣的嗡响。
素心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双手虚按在晷石之上。柔和的、充满生机的白光从她掌心涌出,
试图渗透进去,净化那些污秽。她的额头迅速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体微微颤抖,
显然在承受巨大的痛苦和侵蚀。凌霜盘坐在二层的阵法中,脸色也愈发苍白。
她正在分担素心承受的部分精神冲击,并全力计算着净化过程中的每一分灵力变化。
“污染度,百分之三十九……百分之四十!”凌霜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急促的波动。
墨渊手中的定光杵白光暴涨,死死压制住开始剧烈震动的晷石。赤羿持剑守在门口,
剑锋对准核心,肌肉紧绷,准备应对任何可能的异变。“百分之四十一……接近红线!
”就在这时,素心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蕴含着本命精元的鲜血喷在晷石上,
掌心的白光骤然变得炽烈!“嗡——!”晷石发出一声尖锐的长鸣,
表面的黑色纹路剧烈扭动,然后如同退潮般,迅速消褪了一部分。光芒虽然依旧黯淡,
却稳定了许多。“污染度……回落至百分之三十八。稳定了。
”凌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汇报出最终结果。核心室内,素心几乎脱力,
软软地向后倒去,被墨渊一把扶住。她看着那颗恢复了些许清明的晷石,
露出一丝疲惫而欣慰的微笑。赤羿也松了口气,归剑入鞘。任务,完成了。以预期的代价,
达到了最优的结果。四人退出石塔,回到光罩之内。那座星炬散发出的光芒,
似乎比之前要稍微坚定了一点点。凌霜默默地取出一块玉简,
以灵识在其中记录:【玄枢历七百四十三年冬,丙七号星炬维护完成。消耗下品灵晶三颗,
驱魔符篆十二。清除‘蚀光苔’七处,净化‘晷石’污染,
使其效能恢复至基准百分之六十二。成员素心,轻度灵蚀,需静养三日至五日。
未触发‘烛影协议’。】记录完毕,她抬头望向塔顶那一点昏黄。这一次,他们守住了。
但永寂长夜,依旧漫漫。第二章无声聚落丙七号星炬的光晕,在身后渐渐收缩,
最终化作黑暗深渊里一枚微不足道的、昏黄的斑点。四人沉默地行走在永夜之中。
墨渊手中托着一盏样式奇特的灯笼,灯罩并非纸糊或琉璃,而是由无数细密银丝编织而成,
散发出清冷的、仅能笼罩周身数尺的辉光。这是“引路灯”,以消耗自身灵力为代价,
在绝对黑暗中撑开一小片安全区,其光芒能有效驱散低阶魔物,并对高阶存在起到警示作用。
凌霜走在墨渊侧后方半步,双眸微阖,大半心神依旧沉在识海的推演之中。
《星辰修炼手册》关于“永夜行进”的篇章在她心中无声流转,
周遭环境的每一丝灵气涟漪、每一次细微的空间扭曲,都被她捕捉、分析,
化为脚下步伐的调整。她的存在,是这支小队在黑暗中最精准的罗盘。赤羿殿后,
他的剑并未归鞘,而是反手握在身后,剑锋在引路灯的微光下泛着冷冽的寒芒。
他的感官如同拉满的弓弦,警惕着光芒边缘之外任何可能的异动。素心走在中间,
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气息已经平稳了许多。她指尖偶尔会跳跃起一两点微光,如同萤火,
轻轻拂过同伴的衣角,驱散着从黑暗深处渗透过来的、无形的阴寒之气。“前方七百步,
右转。灵压有微弱陷坑,疑似小型‘噬光兽’巢穴废弃痕迹,绕行。
”凌霜的声音打破了长时间的寂静,依旧是不带感情的指令。队伍依言转向,
绕开了一片看似与其他地方别无二致的黑暗区域。又行进了约莫一个时辰,
引路灯的光芒边缘,隐约勾勒出了一些扭曲的、低矮的轮廓。那是一片建筑的废墟,
大部分已被黑暗侵蚀、风化,只剩断壁残垣。“到了。”墨渊停下脚步,
灯笼的光芒稍微向前探了探。这里曾是“星火司”的一个小型前哨站,
也是地图上标记的、附近唯一可能还存在凡人聚落的地方——【岩下集】。根据手册记载,
这里应该有一处依靠前哨残留阵法形成的、极其微弱的庇护所。然而,眼前只有死寂。
没有预想中哪怕再微弱的篝火,没有人声,甚至连生命活动的气息都微弱到几乎不存在。
只有寒风穿过残破石缝发出的呜咽,像是亡魂的低语。赤羿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他一步跨出引路灯的光罩范围,身影瞬间被浓墨般的黑暗吞没。片刻后,他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