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和姨母同为皇族血脉,同时发动兵乱,但因着长幼有序,姨母成了皇帝,
阿娘成了女帝最得力的大臣。娘不甘心。我也不甘心。我自幼才貌双全,贤名远扬,
满腹经纶,有着经世之才。却不得不三番五次地向一个胸无大志的草包行礼。
娘对皇位虎视眈眈。但天下兵马皆归女帝,天下财权皆揽于皇夫之手,他们二人情比金坚,
坚不可摧。我也觊觎皇位,但娘恨我。我们母女二人对如何夺位苦此已久。
但当女帝和皇夫唯一的后嗣,尊贵无比的皇太女公然在大殿上为了一个外室子寻死觅活时,
我便知道,机会来了。1.这一年,京中发生了两件大事。第一件事是两个月前,
苏丞相离家七年的女儿回京后状告长姐通敌叛国。第二件,便是最近,
女帝唯一的子嗣皇太女替长伯侯府贪赃枉法的外室子求情,竟不惜以性命相威胁。
据说苏二**敲击登闻鼓的时候,万人空巷。最后苏二**挨了五十大板,
被血淋淋地抬回了苏家。苏大**则因证据确凿,本应下狱。
但本朝向来有交罚金赎罪的法例,恰值皇夫生辰,女帝大赦天下。苏家变卖祖产,
在那位柔弱无骨的苏大**受了几十道鞭刑之后,将其接回了苏家。只可惜,
我那时远在边塞,未曾亲闻这场面。人们最津津乐道地,
便是为何女帝会如此轻易地放过通敌叛国的苏大**。旁人不知这其中的门道,我却清楚。
只因为苏大**是皇太女的闺阁好友。仅此而已。女帝年过半百,膝下只有太女一个子嗣,
自然是宠爱非常。唯独在婚事上,却是怎么都由不得太女肆意妄为。
那位贪墨的外室子现已被压入大牢,承受着七十二道酷刑。明眼人都瞧得出,
女帝不想让这人活。但任谁都没想到,向来胆小的太女殿下竟然敢假传圣旨,私调精兵,
将人从牢里捞出来。女帝得知时,二人已禀明天地,行了周公之事,夫妻之礼。女帝没法子,
只好给那外室子上了玉牒。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皇太女称心如意之时,
一道密诏被送往西北军首领,我手里。2.我是安王李嫣的**。我叫李危止。
我的阿娘是女帝一母同胞的亲姊妹,安王。二十年前,娘和女帝一同发动兵乱,
最终杀尽了李氏皇族所有男子。上阵杀敌的都是阿娘,女帝只是坐在后方,
胸有成竹地指点河山便可登上高位。阿娘不服,但帝位已稳,女帝手揽天下兵权。
身居高位后,女帝卸磨杀驴,只给了三千兵力,要阿娘去抵御南蛮的十万大军。但这个时候,
阿娘有孕,于是她得以继续居于京中。再后来,我出生了。但因着生父的缘故,娘不喜欢我。
在娘还没有成为安王之前,她便是放浪形骸的纨绔公主,府中面首少说也有三千。
娘有四个孩子。我是第二个。在我上头,还有一个阿姐。她是娘和最喜欢的人生下的孩子。
七年前,我正是因为得罪了阿姐,被阿娘扔到军中历练。说是历练,
但当时军中掌权的女子大多是女帝的部署。她们看不起我娘,连带着看不起我。
每次上阵杀敌,我都是冲在最前面的一个。但每次论功行赏都没有我的份。我一直以为,
那些长辈们能看在我也是一个女子,也能这么有本事建功立业的份上拉我一把。但我想错了。
这个世界上,多的是有人巴不得我去死。十五岁,我来了葵水,
当我的被褥再一次在冬日被泼上冷水时。我一怒之下,拔了刀,
斩杀了那名往我被褥上泼水的士兵,然后在被押入主帐时,挣脱束缚,
杀了所有看不起我的军官。唯独面对主帅时,我落了下风。她的刀按在我的脖子上,
我的脖子在汩汩地流着血。但面前这个,脸上有着一道狰狞疤痕的女人却笑了。她没有杀我。
相反,我在军中的地位水涨船高。论功行赏我总是第一个,我在军中的威望与日俱增。
直到今日,女帝召我回京的密诏到达,我才知道,原来在整个西北军中,
除了主帅之外的所有军官,都是女帝监视主帅的棋子。棋子已毁,盛京有变。
女帝不能让我这个身负皇族血脉的人继续呆在军营。“危止,回京去吧,回到你的天地。
别忘了,你姓李。”启程回京的那天,这位双鬓发白的主帅站在营帐前,为我送行。
我曾听说过主帅年轻时的事迹。她曾是名门贵女,后来沦为罪奴。有过一位夫君,
死在了皇夫的商队里。3.回京之际,已是半夜。刚走到城门口,
就被女帝派遣在那的人请进了宫。于是当天晚上,
即将成为皇亲国戚的长伯侯府一家上下五百口人在睡梦中被灭了门。血流成河,
尸体惨不忍睹。哦,落了一位。那位外室子,乔恒。第二日上朝之时,
弹劾我的折子堆成了山。皇太女横眉竖眼,怒声质问:“为何要滥杀无辜!
”我答:“宋家人欺男霸女,不算无辜!”“宋家人贪墨军饷,不算无辜!
”“宋家后院埋有枯骨一百二十首,幼童尸首八十,女子尸首四十,不算无辜。
”我的声音清亮,在这大殿之上能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个人耳中。随着我的一声声回答,
皇太女李清泽的脸一瞬比一瞬白。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恍然大悟。
感情这位皇太女殿下压根就没调查过宋家背后的勾当。皇室中人,竟然如此天真?就在这时,
高位之上的女帝威严发问:“既如此,为何放过乔恒。”我跪在大殿中,恭敬叩首,
“皇太女夫算得无辜。”闻言,李清泽惨白的脸才有了一丝血色。
可女帝冠冕之下的脸却是一阵比一阵黑。比起整个宋远,宋远,才是女帝最想杀的人。
但她一不想破坏她和李清泽的母女情分,而不想落下个迫害无辜的名声,
所以才选了我这样一个灭了父君满门的杀神。七年前,我被贬军中,不单单只是阿姐的诬陷。
更重要的是,、我在父君生辰那人,砍下了父君家里所有人的头颅。
4.下朝后我和侍女青黎甩开了身后监视我们的人,拐到了一栋酒楼。酒楼里等着我的,
正是京城热门事件的主人公苏家二**,苏宁。“殿下。”苏宁向我行礼,
将一本手札递给我。“这是苏娇娇通敌叛国的证据。”我接过手札,翻了几页之后,
示意苏青上前跟我说话。苏宁跪着上前,毕恭毕敬地低着头。这个角度,
我可以清晰地看见她脸上的疤。我怜悯地伸出指尖,触碰着那还冒着血渍的血痂。轻轻一按。
“疼吗?”苏宁被我捏着下巴,她被迫直视着我,却眼神坚定地摇头:“不疼。
”“要不是郡主,臣女受的伤会比这更多,更疼。”“跟郡主的大业相比,
臣女的这点疼算什么?”“大业要紧。”这话听的舒服。我从怀中掏出一罐药膏,
递给了苏青。但她没有接受。“ 郡主,只有让这道疤留在脸上,
臣女才能时时刻刻地嫉恨苏家的人。才不会因一时心软误了郡主大业。”我沉默地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才忍不住嗤笑道:“苏御史清廉一生,忠心耿耿。
教出的两个女儿却一个比一个离经叛道。”一个通敌叛国,一个意图谋反。苏宁跪在地上,
跪地腰背挺直,虽然面上带笑,但眼中的恨意浓烈地翻滚。她自然而然地接过我的话,
跪着磕头,动作更加恭敬:“这是家父的报应。”我更加满意,
当初从军营里救下苏宁真是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回京七年,苏宁在盛京文人中素有清名。
她的才学让人钦佩,也让人可惜。要不是回京之处的一场诗会上,
苏宁向女帝求得了自主选择婚姻的恩典。按照苏家人的偏心,
她早就被嫁出去巩固家族势力了。女帝登基后,首次开创了女子恩科。但参加的人寥寥无几。
文臣,武将,朝堂上的女人最初并没有多少。一个,两个,五个,十个……慢慢地,
二十年过去,女子被允许科考才慢慢不被世人诟病。人生有几个二十年,
任凭民间再怎么不屑,不还是有越来越多的女人考上了男人梦寐以求的名次,
当了男人梦想的官员?慢慢地,女子登科也正在被人们接受。
但像苏宁这样容貌已毁的的女人去当朝臣?前所未有。不过我愿意为之一试。竭尽所能。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答应了苏二**的事,一定会做到。
”苏宁更加恭敬:“臣女相信郡主。也相信郡主终能登大统。”“对!”我哈哈大笑,
“皇太女为了一个男人不顾国法,李星止体弱多病是个早死的鬼,唯有我,李危止,
才配当皇太女,才是这大周未来的皇帝!”苏宁离开后,青黎才开口:“郡主,
苏家人会后悔吗?珍视大女儿又薄待二女儿,最终家族遭难。”“不会。”我摇头,
“她们只会继续怨恨。继续怨恨苏宁,怨恨他们薄待了苏宁的生活不能一直顺利下去。
”“就跟王爷珍视大郡主,薄待您一样吗?”青黎到底年纪尚小,不懂得这些弯弯绕绕,
是个直肠子。我故意逗弄她,“要是一样呢?”她弯了弯眼睛,笑得天真,
却无端地让我想到西北夜里见过的狼王。“那我就杀了她们,
再把她们的肠子掏出来挂在胡杨树上。”她笑的天真,我却突然想起,初见青黎的那一天,
她浑身上下都是血,靠在一颗胡杨树上。胡杨树上挂着四具尸体,两男两女,两大两小,
整整齐齐。5.“青黎,你头一回来京城,跟在我身边要谨言慎行,这里不比军营。
就算是在军营最为威风的我,也要缩起脑袋来做人。京城的刀跟战场的刀不一样。无形,
伤口很少。但刀刀致命。无人生还。知道吗?”看着我郑重的模样,青黎懵懂地点了点头。
回府,左脚迈回别院的那一刻,一条手腕粗的长鞭划破空气,凌掠而来。
我硬生生地抗住了这一条鞭子。闷哼一声,嘴角不自觉流下了血。“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以为跑去边关躲了七年,就能抹去自身的污名吗?”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娘竖着发,
手执长鞭,气质华贵,一身利落的骑装让身后从小生活在西北的青黎呆了呆。
“这就是你从西北带回来的小狼崽子?”娘多看了我身后的青黎几眼,
旋即把目光看向了我胸口的鞭痕。伤口之深,可以看到其中的血肉。在红色的官服里,
并不显眼。娘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的时候,远处传来了一道宛若天籁的女声:“阿娘,
妹妹也知道错了,放过她吧。”我的阿姐李星止在一群仆人的簇拥下款款走来,
像极了莲花池中的仙女。她虚弱地捂着帕子咳了咳,一双杏眼上下打量着我,眼里满是不甘。
也是,我从小就身子健朗。如今长到二十岁,更是身高八尺。李星止如今二十三岁,
却因为娘胎里的寒症,身娇体弱,多走两三步便是要突发心疾。这一点上,
她自然是比不上我。娘前往校场,只留下我俩在原地。“妹妹倒是威风地很,
一回京就屠了乔家满门。”说着,就捂着帕子,虚弱地咳嗽起来。七年前,每当这个时候,
娘就会呵斥我。但娘什么都没说,只是收了鞭子,骑上马,去了校场。李星止靠近我耳边,
得意洋洋地对我说:“妹妹你还是不长脑子,百姓怎么会服从一个杀人的帝王呢?”说着,
就把目光投向亭子中央正在下棋的三妹和四弟。“妹妹可别到时候替别人做了嫁衣。
”我冷笑:“阿姐别太操心了,你这身子也是注定早死的命。”李星止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随后捂着帕子,剧烈地咳嗽。竟是硬生生晕了过去。她身边的侍从手忙脚乱,
很快将她抬回了房间。经过亭子中央的时候,正在对弈的三妹讨好地对我笑了笑。倒是四弟,
不屑地哼了一声。我不在意,反正不用我动手,娘也会杀了他。她要做的是女帝,不是慈母。
6.我去见了父君。当年我杀了父君一家的时候,他正被他的生母下药,
和别的女子颠鸾倒凤。他掐死了那女子。冷眼看着我砍下了祖母的头颅。
到了父君居所的时候,他正躺在榻上,吸着五石散,神志不清,迷糊地睁开了眼。看见是我,
他冷哼一声:“回来了。”又像是自言自语般:“还活着?”“王爷又打你了? 受着。
”我自顾自地坐在他身旁,替他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我要成亲了。”闻言,
他睁开了一条缝,看着我。“忠勇侯府的世子。”我盯着那双微微睁开的眼睛,
看见了其中的讶然。“皇太女的未婚夫?”“前未婚夫。”我纠正道。父君慢慢地支起身,
靠着床榻,看着我,平静的神色让人猜不清楚他内心的想法。就像如同当年,
他掐死了那名女子,教我如何用斧头砍下他生身母亲的头颅时,那般平静。
“父君希望我嫁过去吗?”父君只清醒了一瞬,他的身子很快就软了下去,翻了个身,
背对着我:“随便你。”“那就是希望了。”我高兴地说道。“那就请父君活着,
活到女儿登上高位那天。”离开时,青黎似乎是想说什么,我拦住了她。7.进宫的路上,
她问我:“郡主是杀了自己的父君吗?为何见死不救?”父君房内的熏香里有一味药,
配合五石散使用,毒入骨髓,药石无医。“万一是他自愿的呢?”我朝青黎笑道。进宫后,
我向女皇陈述苏宁的事。“让一个面容残缺之人当朝臣,岂不辱我国威?”女帝面无表情,
等着我接下来的话。我恭敬地跪在地上,回答:“我朝国威是军中将士们打下来的,
是在女皇手中治理出来的。从来不是依据女子容貌来评判。昔日护国将军面容清丽,
上阵杀敌被认为蒲柳之姿,却能举重百斤大锤。臣认为,女子之贵,贵在志坚,
能成人虽不能成之事。恕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女子恩科开展已有二十年,
但报名女子尚不足百人,朝中女官更是寥寥无几。是女子天生文采粗浅,技不如人?非也。
然我大周之风气仍然庸俗也。殿下以女子之身立国,广开女学,为天下女子指了明路,
这乃是天下女子之幸。然,近日太女殿下袒护罪臣之子之事闹得沸沸扬扬。
百姓们质疑的不仅是女子耽于情爱,更是对陛下治国理政之才的质疑啊。苏宁虽面容有损,
但其智,其才学,乃人中龙凤。这样的人才,又怎能因为区区面容受损而被驱之门外呢?
”女帝换了一个话题:“你对青泽的事有什么看法。”我恭恭敬敬:“臣不敢妄议皇嗣。
”女皇似乎有些累了,只见她摆摆手,还不在意地说道。说:“朕赦你无罪。”我跪在地上,
腰背挺直,俨然一副忠臣劝谏之相。“礼记有云,饮食男女,人之常情。
太女殿下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为救心上人慌忙则乱,这无可厚非,但殿下也是大周的殿下,
是未来的天子。天子之屈,着实有些难为殿下了。”女帝坐直了身子,
突然问我:“那如果是你呢?”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被看透了。
我微笑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是臣的夫君犯了事。他首先是大周的百姓,
其次才是我的丈夫。”我看见女帝咳出了血。“你倒是脑子灵光。可就是太心急了。你以为,
就算清泽登不上皇位,你们母女二人就能吗?就算你母亲成为了天子,
你难道就能成为太女吗!”8.“当然不能,但臣愿意一试。”见状,
女帝总算满意地点了点头。她没有办法了。李氏皇族直系男子都被她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