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祐三年的冬夜,开封城内万家灯火渐熄,唯独枢密副使张尧佐府邸的后门悄然开启。
一辆无标识的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出,车轮压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
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车内,年方二八的张玉容紧攥着袖口,指节发白。
父亲半个时辰前匆匆交代的话仍在耳畔回响:“宫中有变,太后病重,官家即将亲政。
你即刻入宫,务必在明日卯时前将此匣亲手交予杨太后。”她低头看向膝上的紫檀木匣,
匣面雕刻着精致的龙凤纹样,锁孔奇特,似需特定钥匙方能开启。
这木匣是三日前一位神秘访客交予父亲的,当时她躲在屏风后,
只隐约听到“柴氏遗脉”、“太祖密约”等只言片语。马车突然急停,
玉容猝不及防向前倾去,木匣险些脱手。“怎么回事?”她压低声音问道。车帘微掀,
车夫老陈面色凝重:“**,前方金水河桥有禁军设卡,我们得绕道旧曹门。
”玉容心头一紧。开封夜市繁华,但通常一更三点净街鼓响后,街市便渐归寂静。
如今已近三更,禁军为何突然设卡?她微微掀开车帘一角,只见远处火光通明,
甲胄森然的禁军正在逐一排查过往车辆。“绕道吧,务必在天明前抵达东华门。
”玉容轻声道。马车调转方向,驶入一条狭窄的巷道。月光被高墙切割成细长的条状,
阴影中似乎有什么在移动。玉容屏住呼吸,
忽然听到极轻微的脚步声在屋顶上响起——不止一人。“老陈,再快些。”她急促道。
老陈挥鞭策马,马车在狭窄的巷道中疾驰。突然,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入马颈。
马匹嘶鸣倒地,马车猛然倾斜。玉容抱紧木匣,在车厢翻滚的瞬间跃出,
凭借自幼习武的敏捷身手稳稳落地。黑暗中,四名黑衣人无声围上,刀锋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交出木匣,可留全尸。”为首者声音沙哑,如同金属摩擦。玉容不答,袖中滑出短剑,
剑光如练,直取对方咽喉。黑衣人显然没料到这位看似柔弱的官家**有如此身手,
匆忙闪避,衣袖已被划破。另外三人同时攻上,玉容且战且退,
凭借对街巷的熟悉在狭窄的空间中周旋。但对方训练有素,很快形成合围之势,
她的手臂被划出一道血痕。正当危急时刻,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队巡城禁军出现在巷口。
“何人在此闹事?”为首的年轻将领厉声喝道,声音清越有力。黑衣人互相对视一眼,
迅速后撤,如鬼魅般消失在阴影中。玉容急忙将木匣藏入披风下,转身面对来人。月光下,
那将领银甲白袍,眉目清俊,不过二十出头,却已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深更半夜,
娘子为何在此?”他目光如炬,扫过玉容略显凌乱的衣衫和地上的血迹。玉容福了一礼,
心思电转:“妾身是张枢密府上的,家母急病,特去请郎中,不料途中遇袭,多谢将军相救。
”年轻将领挑眉打量她片刻,忽然微微一笑:“张某人家的**?巧了,
昨日我才与张枢密饮宴,怎未听说府上有人染恙?”玉容心头一紧,知对方已识破她的谎言。
正在思索对策时,那将领却挥手令随从退后几步。“我乃殿前司都指挥使赵崇韬。
”他压低声音,“**手中的木匣,关乎社稷安危,请务必小心。
”玉容震惊地看着他:“你如何得知...”“今夜宫中恐有巨变,路上不宜多言。
”赵崇韬解下自己的佩剑递给她,“以此剑为信物,若遇阻拦,可示于守门禁军。
我另有要务,不能亲送,**保重。”说罢,他调转马头,率部离去,留下满腹疑云的玉容。
她低头看向手中的宝剑,剑鞘上雕刻着精致的飞龙纹样,
在剑格处有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德”字。收起剑,玉容不敢耽搁,快步向东华门方向走去。
她心中疑团重重:赵崇韬为何知道木匣之事?他究竟是友是敌?父亲匆匆送她入宫,
是否与即将发生的宫变有关?抵达东华门时,已是四更天。出乎意料,
守门禁军见到赵崇韬的佩剑后,竟一言不发地放行,一名小黄门悄无声息地迎上前来,
引她穿过重重宫阙。皇宫内异常寂静,连平日巡夜的侍卫都少见。
这种反常的宁静让玉容感到不安,仿佛暴风雨前的平静。
小黄门最终引她至一处偏僻的宫殿前,匾额上书“宝慈殿”——这正是杨太后居所。
殿内烛光昏暗,杨太后独自坐在凤榻上,虽已年过四旬,但风韵犹存,
眉宇间有着难以忽视的威仪。她见到玉容,微微颔首:“你来了。”玉容跪拜行礼,
奉上木匣:“家父命臣女务必亲手交予太后。”杨太后接过木匣,却不急于打开,
而是仔细端详玉容:“你可知这匣中是何物?”“臣女不知。
”太后轻笑:“里面是柴氏的族谱和太祖皇帝的密诏,关乎大周皇族的血脉传承。
”玉容震惊抬头。大周?那已是近百年前的旧朝,太祖郭威建立的短命王朝,
后被本朝太祖赵匡胤禅让取代。柴氏则是周世宗柴荣的后裔,传说早已没落。
“柴后当年慧眼识太祖于微时,这段姻缘成就了一段传奇。”太后轻抚木匣,“而今日,
历史或将重演。”殿外忽然传来嘈杂声,一名内侍慌张闯入:“太后,
官家率禁军包围了宝慈殿,说是...说是要清君侧!”杨太后神色不变,
只淡淡道:“该来的总会来。”她转向玉容,“你从后殿密道离开,记住,
这木匣的秘密关乎天下苍生,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启。”玉容还欲再问,
太后已起身打开一道暗门,推她入内:“去找赵崇韬,他值得信任。”密道门在身后合拢,
玉容陷入黑暗之中。她摸索着前行,心中波澜起伏:当今天子仁宗并非刘太后亲生,
而是李宸妃所出,这一宫廷秘辛朝野皆知。如今太后病重,官家亲政在即,为何突然发难?
父亲和杨太后在这盘棋中又扮演什么角色?不知在黑暗中行进了多久,前方出现微弱光亮。
玉容谨慎地推开暗门,发现自己竟已置身皇宫之外,不远处就是汴河。河面上,
一艘画舫静静停泊,舫首立着一人,正是赵崇韬。月光洒在他身上,仿佛镀了一层银边。
“张**,恭候多时了。”他微笑伸手,扶她上船。画舫缓缓驶离岸边,
开封城的轮廓在晨曦中逐渐清晰。玉容站在船头,终于问出心中疑惑:“赵将军,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赵崇韬望向远方逐渐亮起的天际,
神色凝重:“先帝真宗晚年得风疾,朝廷大权长期由刘太后把持。如今官家欲亲政,
但太后一党不愿放权。你手中的秘密,足以改变权力平衡。
”“那木匣中真是柴氏族谱和太祖密诏?”“不仅如此。”赵崇韬转头凝视她,
“还有传国玉玺的下落。”玉容倒吸一口凉气。传国玉玺自后周失落后一直不知所踪,
若重现于世,必将动摇大宋正统性。“将军是站在官家一边,还是太后一边?
”玉容直视他的眼睛。赵崇韬微微一笑:“我站在天下苍生一边。权力更迭若处理不当,
必将引发动荡,苦的是黎民百姓。”晨光中,开封城的轮廓越来越清晰。玉容知道,
自己已卷入一场关乎王朝命运的漩涡。而她与眼前这个神秘将领的命运,
也从这一刻起紧紧交织在一起。画舫靠岸时,赵崇韬轻轻握住她的手:“前路凶险,
**可信我?”玉容望向他深邃的眼眸,在那双眼中看到了与自己相同的忧虑与决心。
她轻轻点头,袖中的木匣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一个时代的重量。玉容的手被赵崇韬握着,
能感受到他掌心因常年握剑而生出的薄茧,也感受到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她并未挣脱,
只是低声问:“我们现在去哪里?”“一个暂时安全的地方。”赵崇韬引她下船,
岸边已有一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等候。车夫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见到赵崇韬,
只微微颔首,并不多言。马车并未驶向任何达官显贵的府邸,而是在内城七拐八绕,
最终停在一处不甚起眼的书铺后门。书铺招牌上写着“墨香斋”,门脸不大,
透着股陈年的书香气息。赵崇韬轻叩门扉,三急两缓,似是暗号。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一个老苍头探出头,见是赵崇韬,忙将二人让了进去。书铺内里比外面看起来深邃许多,
穿过一排排高及屋顶的书架,后方竟有一处清幽小院。院中植有几竿翠竹,环境雅致,
与世隔绝。“这里是……”玉容环顾四周,心中惊疑未定。
一位手握禁军兵权的殿前司高级将领,竟有如此隐蔽的文人气息的据点。“一位故交的产业,
绝对安全。”赵崇韬似乎看出她的疑虑,“眼下开封府内外,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
张府和我的住处,恐怕都已被人监视。”老苍头奉上茶点后便悄声退下。室内只剩二人,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玉容从披风下取出那个沉甸甸的紫檀木匣,置于桌上:“赵将军,
现在可否明言?这木匣,你究竟知道多少?你又为何要助我?家父他……如今是否安好?
”一连串问题问出,她眼中难掩忧急。赵崇韬没有立即去碰那木匣,而是为她斟了杯热茶,
示意她稍安勿躁。“**的问题,容我一一解答。首先,我为何助你……”他顿了顿,
目光变得悠远,“我并非单纯的赵崇韬。我本姓郭,名宗训,
乃周世宗柴荣第四子柴宗训之玄孙。”玉容手中的茶杯险些滑落,震惊得无以复加。柴宗训!
后周末代皇帝,周恭帝!太祖皇帝陈桥兵变后,被迫禅位,后周覆灭。
传闻柴氏子孙早已散落民间,不知所踪。谁能想到,眼前这位深受宋室信任的年轻将领,
竟是前朝皇裔!“很惊讶?”赵崇韬(或者说,郭宗训)苦笑一下,“祖上为避祸,
改母姓赵,辗转存续。这个秘密,本朝知者不超过五人,杨太后是其中之一。
”玉容心念电转,忽然明白了许多事:“所以杨太后命我来找你,是因为你身负前朝血脉,
与这木匣中的秘密息息相关?她信任你,并非因为你是赵崇韬,而是因为你是郭宗训!
”“不错。”赵崇韬点头,目光落在木匣上,“至于这木匣,我虽未亲见,
但根据家族秘传和太后暗示,其中除了柴氏族谱和可能与太祖皇帝的某种密约外,
最关键之物,应是能证明传国玉玺下落的线索。此玺并非在后周亡时遗失,
而是被世宗临终前秘密藏匿,以期后世有变时,能凭此物重振江山……或,
换取柴氏一脉永续平安。”他看向玉容,眼神复杂:“而张**,令尊张尧佐大人,
表面上是太后一党,实则暗中与官家亦有联系,更是受太后重托,
守护此秘密的关键人物之一。他将你送入宫,是因察觉自身已身处险境,
希望借太后之手将你保护起来,并将这最后的秘密托付于你。”玉容如遭雷击,
父亲竟是游走于帝后两党之间的双面人物!难怪他近日行为如此反常。
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那我父亲他……”赵崇韬神色凝重:“今晨宫中剧变,
杨太后已被官家软禁于宝慈殿。外朝以宰相吕夷简为首,正在清理所谓‘太后党羽’。
令尊……已被御史台弹劾,罪名是‘交通宫禁,图谋不轨’,此刻恐怕已……下狱待参。
”虽然早有预感,但听到确切消息,玉容仍是浑身一颤,泪水盈眶。她强忍悲痛,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官家……官家为何如此急切?太后毕竟是抚养他成人的母后!
”赵崇韬冷笑:“权力面前,亲情何其淡薄。官家隐忍多年,如今刘太后已薨,杨太后势孤,
正是他彻底收回权柄之时。更何况,传闻官家对自身生母李宸妃当年死因存疑,
怀疑与两位太后有关。此番动作,既是夺权,亦是清算旧怨。吕夷简等人不过是顺势而为,
借机铲除异己。”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警惕地望了望外面,才低声道:“如今局势,
木匣在你我手中,已成烫手山芋。官家若知此物存在,必会不惜一切代价夺取,以绝后患。
而太后余党,或其他别有用心之人,也可能想利用它兴风作浪。我们已是漩涡中心。
”玉容努力平复心绪,擦去眼泪,目光逐渐变得坚定:“既然如此,逃避无用。赵将军,
我们当如何行事?这木匣,又当如何开启?”她注意到木匣的锁孔形状奇特,
非寻常钥匙能开。赵崇韬走回桌边,从怀中取出一物。那是一枚半璧形的玉佩,色泽温润,
上有古朴纹路。“这是柴家世代相传的玉佩,另一半月前太后已交予我。她曾说,若事急,
持此玉佩者,携木匣前来,二者合一,或可开启。”他将半璧玉佩放在桌上,与木匣并列。
玉容这才发现,木匣锁孔旁有一处不易察觉的凹陷,形状正与这半璧玉佩吻合。“但是,
”赵崇韬并未立即尝试开启,“一旦打开此匣,便再无退路。你我皆知,知晓秘密越多,
往往死得越快。张**,你现在还可选择抽身,我可设法送你离开京师,
隐姓埋名……”玉容摇头,眼神清亮而决绝:“家父蒙难,太后被囚,我既卷入此事,
岂能独善其身?更何况,此事关乎朝廷安稳,天下苍生,既负此重托,唯有前行。
”她拿起那半璧玉佩,触手温凉,“将军,请吧。
”赵崇韬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却内心刚毅的女子,眼中掠过一丝激赏。他接过玉佩,
深吸一口气,将其缓缓嵌入木匣的凹陷处。严丝合缝。只听“咔哒”一声轻响,
木匣的锁簧弹开。两人对视一眼,神情俱是无比凝重。赵崇韬轻轻掀开匣盖。
匣内并无耀眼光芒或异样气息,只有几样看似古旧的物件:一卷颜色发黄的绢帛,
一枚造型奇特的青铜钥匙,还有一封火漆封缄的信函,信封上空无一字。
赵崇韬首先拿起那卷绢帛,小心展开。玉容凑近观看,
只见帛书上以工整的楷书列着密密麻麻的人名世系,果然是柴氏族谱。而在族谱末尾,
另有一段文字,笔迹迥异,遒劲有力,盖着一方鲜红的玺印——竟是“大周皇帝之宝”!
那段文字写道:“朕郭威,承天受命,君临四海。然天命无常,倘后世子孙不肖,致失神器,
得此谱与钥者,可往洛阳紫微宫旧址,依图索骥,取传国玺。得玺者,须以苍生为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