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的光熄灭下去,书房彻底沉入一片昏暗的死寂。纪淮像一尊石化的雕像,在宽大的皮椅里坐了很久。胸腔里那股冰冷的、几乎要凝固血液的杀意,并没有因为给赵哲文发出的那条信息而削减分毫,反而如同毒藤,在黑暗里无声地疯长蔓延。
孩子……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经上。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带起一阵冷风。不能再待在这里。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林棠身上的香水味,混合着监控画面里那令人作呕的缠绵景象,几乎让他窒息。
凌晨的街道空旷冷清。纪淮开着车,车窗大开,凛冽的夜风刀子般刮在脸上,吹得衣领猎猎作响。他需要这刺骨的寒冷,需要这高速带来的微弱失控感,来压住心底那头咆哮着要冲出牢笼的凶兽。城市的光影在窗外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冰冷的河流。
车子最终驶入老城区一条僻静的支路,停在一栋外墙有些斑驳的旧居民楼下。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路边垃圾桶散发的酸馊气。他熄了火,在驾驶座上静静地坐了几分钟,才推门下车。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他摸黑爬上四楼,用钥匙打开最东边那户的房门。这是他从一个急需用钱的老同学手里租下的房子,位置偏僻,住户稀少,没有监控。一个完美的安全屋。
狭小的客厅里只摆着一张旧沙发、一张电脑桌和一把椅子。纪淮反锁好门,扯松了领口,坐到电脑前。屏幕冰冷的蓝光再次映亮他的脸,如同戴上了一层无机质的面具。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汹涌的恨意暂时压下,大脑高速运转起来。报复需要刀锋,更需要耐心和精准的落点。目前掌握的,只有酒店监控和票据,这些是铁证,但分量还不够重,也不够致命。尤其是对林棠。
他需要一个支点,一个能撬动更多黑暗的支点。
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他首先点开的是林棠公司内部OA系统的外部访问接口(一个他很久以前帮林棠处理电脑问题时就留意的后门,权限不高,但足够查看一些非核心的**息)。系统运行缓慢,在深夜尤其如此。他耐心地等待页面加载。
登录界面跳出。他没有林棠的账户密码,也不需要。他尝试了几个最常用的默认管理员密码组合。失败。指尖停顿了一下,他想起林棠有个习惯,喜欢用纪念日组合作为密码。结婚纪念日?不,她不会用那个。她的生日加上……赵哲文的生日?他飞快地输入那两组数字组合。
【密码错误。】
【密码错误。】
林棠的常用邮箱账号后缀,加上赵哲文的英文名首字母缩写?
【登录成功!】
屏幕一闪,进入了林棠公司的一个基础内部通讯页面。权限果然很低,只能看到一些公告栏信息、部门通讯录和已审批的公共报销记录列表。
纪淮的目光在通讯录上快速扫过,找到赵哲文的名字,记下他的内部分机号、电子邮箱前缀。然后,他打开了报销记录查询。
页面滚动着密密麻麻的项目。他设定时间范围——从半年前传出赵哲文可能外调消息开始,直到今天。筛选条件:报销人——赵哲文;报销类型——市场拓展/客户招待/差旅相关。
数据一条条加载出来。纪淮逐行审视,如同在手术台上剥离粘连的组织,细致而冰冷。
很快,异常浮现了。
有几笔金额不小、报销名目为“高端客户关系维护”的餐饮发票,集中在五个月前的几周内。这本身没什么,但报销凭证的照片附件里,纪淮看到了那家“暮光”餐厅熟悉的装潢背景。而那些日期,林棠的行程记录(他曾无意间在她平板电脑的日历上扫过一眼)显示她当时正在本市“加班”。
紧接着,是两笔“跨区域市场调研”的差旅报销单,地点正是上次林棠“出差”的邻市。时间完全吻合。报销单的明细里,清晰地列着“云顶度假酒店-商务套房-两晚”。
纪淮的鼠标在这些条目上悬停,眼神锐利如鹰隼。这些报销单本身手续齐全,审批流程完整,公司财务看不出大问题。但它们和林棠的谎言、和监控录像的时间地点完美重叠,构成了赵哲文滥用职权、为私人消费甚至是为偷情买单的第一层铁证!这不仅仅是道德问题,更是严重违反公司财务制度的行为,往大了说,是职务侵占!
他迅速将这几笔关键报销单的页面截图、凭证附件下载保存。
但这把刀,还不足以捅穿赵哲文的咽喉。纪淮需要更重、更致命的砝码。他的手指没有丝毫停顿,退出了林棠公司的系统。
下一步,是更隐蔽的战场。他点开一个特殊的浏览器,输入一串复杂的地址,屏幕上跳出晦涩难懂的指令行窗口。这是他早年为处理一些国际医学数据而搭建的私人加密节点,足以避开大多数民用级别的追踪。他小心翼翼地输入指令,矛头直指赵哲文在海外主流社交平台可能存在的痕迹——Facebook、Instagram、LinkedIn。
目标:赵哲文(Zhaozhewen/JohnsonZhao)。
搜索结果显示,赵哲文在Facebook和Instagram几乎是一片空白,只有LinkedIn上有活跃账号。头像照片还是那张梳得油光水滑、西装革履的商业精英标准照。纪淮点进去,快速浏览着他的工作经历、教育背景、人脉网络。这些都是**息,价值不大。
纪淮的目光锁定在“Skills&Endorsements”(技能与认可)一栏。里面罗列着赵哲文自我标榜的专业技能:国际贸易法、风险管理、高级财务分析……
“高级财务分析?”纪淮无声地冷笑。一个风险意识如此低下、为偷情开房都敢堂而皇之走公司账报销的人?
他切换回指令行,指尖在键盘上敲下新的命令。这一次,目标更明确:通过赵哲文常用的邮箱前缀(从公司通讯录获取)、已知的手机号(林棠旧手机备份通讯录里可能有),在几个国际性的金融信息聚合平台进行模糊匹配搜索。这些平台专门收集整合各种公开或半公开的商业注册、法律诉讼、财产登记信息。
指令运行,进度条缓慢爬升。
屏幕冷光映着纪淮毫无表情的脸。他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休息片刻。必须冷静。愤怒会让人犯错。他需要绝对的清醒。
突然,电脑发出一个极轻微的“叮”声提示。
搜索完成。
屏幕上弹出几条匹配度极高的结果。纪淮立刻坐直身体,点开第一条。
【登记名称:哲文咨询(新加坡)私人有限公司Z.W.ConsultancyPte.Ltd.】
【注册时间:XXXX年X月X日】
【注册地址:新加坡某商业大厦】
【董事/股东:ZHAOZHEWEN(持股100%)】
纪淮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赵哲文竟然在新加坡注册了一家离岸空壳公司?时间就在半年前传出他即将调任新加坡分部的风声后不久!
他飞快地点开另外几条结果,瞳孔猛地收缩!
几条跨国银行流水记录的模糊索引信息被检索出来!这些记录显示,在过去的一年内,有几笔金额不小的款项(来源不明,但收款方账户名缩写可疑)从赵哲文公司几个长期合作的东南亚供应商处汇出,最终流入了一个新加坡的银行账户。而那个账户,恰恰就是“哲文咨询”公司的对公账户!
数额累积起来,触目惊心。虽然目前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但背后隐藏着怎样一条挪用公款、转移资产的黑色链条,已经昭然若揭!
纪淮感到一股冰冷的战栗混合着巨大的、令人作呕的兴奋感顺着脊椎窜上来。赵哲文!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不仅偷别人的妻子,还把手伸进了公司的钱袋子!这简直是天赐的良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