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浮在无边的冰冷里,像被遗忘在寒潭深处的碎玉。耳边似乎还残留着箭矢破空的尖啸,
胸口的剧痛却已麻木,只剩下生命流逝时粘稠的黑暗。最后灌入耳中的,
是那个曾让我拼却性命去挡箭的男人,冰冷淬毒的低语,穿透死亡帷幕,
清晰得如同毒蛇噬心:“……传令下去,林氏幺女林晚,为护本王不幸殉国。厚葬。
”那声音顿了一下,一丝毫不掩饰的快意和如释重负的残忍,如冰锥刺骨,
“林家……最后一个祸患,总算清除了。”最后一个祸患?林家世代忠骨,
满门热血洒遍边关,父兄战死,母亲殉节,
连未及笄的小妹都殁于流放途中……原来在他萧珩眼里,我林晚这条残命,
竟成了他必欲除之而后快的“祸患”!滔天的恨意裹挟着彻骨的冰寒,
瞬间将残存的意识撕扯成碎片!“唔……”喉间溢出一声破碎的闷哼,
沉重的眼皮被刺目的红光强行撬开。入眼是大片铺天盖地的、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正红。
龙凤喜烛高燃,跳动的火焰在描金绣凤的帐幔上投下晃动的影。
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合卺酒香,还有……身下触感是冰凉滑腻的云锦,
身上是繁复沉重到几乎压垮脖颈的嫁衣凤冠。这里是……靖王府!萧珩的新房!我猛地坐起,
剧烈的动作牵扯得浑身骨骼都在叫嚣,巨大的凤冠珠帘哗啦作响。
指尖触到鬓边一支沉甸甸的金簪,簪尾尖锐冰冷,带着金属特有的杀意。
目光死死锁住那扇紧闭的、雕刻着狰狞狴犴图案的房门,
前世被背叛的剧痛和滔天恨意如同岩浆在血管里奔涌。门轴发出沉重的“吱呀”声,
被缓缓推开。一道高大挺拔、裹挟着夜风寒意的身影,踏着满室烛光走了进来。
玄色蟒袍在跳跃的烛火下流转着幽暗的光泽,腰间玉带紧束,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凌厉线条。
那张脸,依旧是前世记忆里足以倾倒众生的俊美,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如同刀削,
薄唇紧抿,下颌线绷紧如铁石。只是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此刻正沉沉地望过来,
里面没有半分欣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审视猎物般的幽冷。萧珩。
这个前世让我付出性命却换来一句“祸患”的死敌!前世临死前那剜心蚀骨的冰冷低语,
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过耳膜。滔天的恨意瞬间冲垮了所有重生带来的眩晕,
只剩下岩浆般灼烧理智的杀意!
就在他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方猩红喜帕边缘的刹那——我动了!
积蓄了全部力量的腰肢猛地弹起,速度快如鬼魅!右手如电般探向鬓边,
那支沉甸甸、簪尾磨得异常尖锐的赤金凤头簪已被牢牢攥在掌心!
冰冷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残忍的清醒。没有半分犹豫,身体如同绷紧后骤然释放的弓弦,
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撞向他!“嗤——!”空气被尖锐的簪尾撕裂,发出细微的尖啸。
温热的、带着强烈男性气息的躯体近在咫尺,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膛下沉稳有力的心跳。
金簪冰冷的尖端,带着我倾注了两世恨意的力量,
精准无比地抵在了他颈间最脆弱的命脉之上!只要再进一分,便能刺破皮肤,洞穿咽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烛火疯狂跳动,将我们两人紧贴又对峙的身影,
扭曲地投映在满是大红喜字的墙壁上,如同地狱里交颈厮杀的修罗。萧珩的身体骤然僵住,
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他微微垂首,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如同淬了冰的利刃,
直直刺入我的眼底。里面翻涌着惊愕、难以置信,
随即被一种山雨欲来的、足以碾碎一切的暴怒取代!那暴怒如同实质的冰风暴,
瞬间席卷了整个新房,连灼热的烛光似乎都黯淡了几分。“林晚,”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如同闷雷滚过地底,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和危险的警告,“你找死?
”他周身散发出的、属于上位者绝对掌控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峦,沉甸甸地压下来。
那是在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铁血煞气,足以让最凶悍的将领都为之胆寒。若是前世的林晚,
或许早已在这威压下溃不成军。但此刻,我只是更加用力地握紧了手中的金簪,
簪尾甚至因我的力道而微微陷入了他颈间温热的皮肤,一丝极细小的血珠悄然渗出,
在烛光下红得刺目。我迎着他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视线,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破釜沉舟的疯狂和玉石俱焚的决绝,
清晰地将每一个字砸进他耳中:“靖王爷,”我的声音因极致的恨意而微微发颤,
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人心的力量,“合作,还是……同归于尽?
”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紧绷的神经。
颈间那一点被金簪刺破的微痛和粘腻,清晰地提醒着萧珩此刻的处境。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里,暴怒的冰风暴并未平息,
反而在眼底深处凝聚成更加幽暗、更加危险的旋涡。他死死地盯着我,像要穿透我的皮囊,
看清这突如其来的疯狂背后,究竟藏着什么。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他扣住我手腕的那只大手,猛地发力!力道之大,带着不容抗拒的、绝对掌控的意味,
如同铁钳般骤然收紧!“唔!”腕骨传来剧痛,我闷哼一声,力道不由自主地泄了几分。
萧珩顺势将我的手臂狠狠向后一拧,另一只手闪电般擒住我握着金簪的手腕,
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将我的手掌连同那支凶器,
一同死死地按在了我头顶沉重的凤冠之上!“砰!”沉重的凤冠撞击在雕花繁复的床柱上,
发出沉闷的声响。珠翠剧烈摇晃,叮当作响,几缕被汗水濡湿的碎发狼狈地贴在额角。
他高大的身躯带着绝对的压迫感倾轧下来,将我完全禁锢在他胸膛与冰冷的床柱之间,
灼热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酒气,喷薄在我的耳廓和颈侧,激起一阵本能的战栗。
那双寒潭般的眼眸近在咫尺,里面翻涌着令人心悸的幽光,死死锁住我的眼睛,
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玩味:“合作?”他薄唇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
指腹带着粗粝的力道,重重碾过我被他攥得发红的手腕,
也碾过那支被死死按在凤冠上的金簪,“本王的王妃……想怎么合作?
”手腕上的剧痛和头顶的禁锢让我动弹不得,但心中的火焰却燃烧得更旺。
前世被背叛的冰冷和此刻被压制的屈辱交织,反而淬炼出更锐利的锋芒。
我毫不退缩地迎上他那双深不可测、如同择人而噬的寒眸,
清晰地吐出我的条件:“我要林家旧案重审,父兄清名,沉冤昭雪!
”“我要你靖王府的令牌,出入无忌,人手可用!”“我要你萧珩,
在人前做足恩爱夫妻的戏码,护我周全!”“作为交换,”我喘息着,
目光灼灼地盯在他脸上,“我助你……扳倒赵贵妃母子,清除你登顶帝位的最后一块绊脚石!
”“赵贵妃母子”五个字,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萧珩那双古井无波的眼底,
骤然掀起了滔天巨浪!赵贵妃,当今天子最宠爱的妃子,其子晋王萧玦,表面温润如玉,
实则野心勃勃,是萧珩在朝堂上最强劲、也最隐蔽的对手!林晚一个深闺女子,
一个刚刚被他萧珩以“冲喜”之名、实则等同于囚禁羞辱娶进门的将门孤女,
她怎么可能知道?她怎敢如此笃定地说出他心中最深的谋划?!
震惊、审视、难以置信、浓重的杀机……无数种情绪在他眼底剧烈翻涌、碰撞。
那扣着我手腕的力道,瞬间又加重了几分,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你……”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深渊回响,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和惊疑,“究竟是谁?
”“我是林晚,”我迎着他几乎要焚毁我的目光,一字一顿,带着前世血泪淬炼出的决绝,
“一个……能让你萧珩,如愿以偿坐上那个位置的人。”烛火疯狂跳跃,
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明暗不定。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厮杀。时间在紧绷的对峙中,
被拉扯得无比漫长。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几乎以为他会立刻拧断我的脖子。
萧珩眼底那翻涌的惊涛骇浪,竟缓缓平息下来,沉淀为一种更深沉、更难以捉摸的墨色。
他扣着我手腕的力道,终于松了一分,却并未完全放开,反而以一种更加强势的姿态,
将我的手掌牢牢禁锢在他的掌心之下,压在冰冷的凤冠上。他微微俯身,
灼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垂,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宣告猎物归属般的意味:“成交,
林晚。”他低沉的声音如同醇酒,却淬着冰,“记住你的话。
若有半分差池……”他的目光扫过我颈间脆弱的肌肤,如同冰冷的刀刃,“本王会让你知道,
什么叫生不如死。”---靖王府的春水阁,成了我在囚笼中的一方天地。
萧珩如约送来了王府令牌,一块触手生温的玄铁,上面盘踞着狴犴凶兽,
代表着靖王府无上的权柄。同时送来的,还有一份薄薄的名单,
上面是几个看似不起眼的名字,却是萧珩埋在府中多年的暗线,此刻听凭我调遣。“王妃,
王爷吩咐,府库的珍玩古籍,您可随意取用。”管家垂首,语气恭敬得挑不出一丝错处,
眼神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探究。我指尖拂过冰凉的令牌,目光掠过名单上“司书库管事,
王启”这个名字。前世记忆翻涌——这个看似老实木讷的管事,实则过目不忘,
尤其擅长辨别笔迹墨色,更在赵贵妃宫中的司珍房做过三年学徒。“备车,”我将令牌收起,
声音平淡无波,“去城西‘墨韵斋’。”墨韵斋,表面是贩卖文房四宝的清雅之地,暗地里,
却是晋王萧玦传递密信的重要据点之一,掌柜孙茂,是赵贵妃奶娘的儿子。马车辚辚,
驶过繁华的朱雀大街。我倚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在令牌凹凸的纹路上摩挲。
前世萧珩登基后,曾以雷霆手段拔除晋王势力,其中一条大罪,
便是萧玦与北狄三皇子赫连决暗中勾结,意图借北狄之力逼宫。而那份关键的“通敌”证据,
正是几封用北狄密文写就、却盖有萧玦私印的信函!那些信,最初便是通过这墨韵斋流出!
“王妃,到了。”车帘掀开,墨韵斋古朴的匾额映入眼帘。踏入店门,
一股陈年墨香混合着纸张的清气扑面而来。掌柜孙茂是个微胖的中年人,
笑容可掬地迎上来:“贵人光临,小店蓬荜生辉,不知需要些什么?
”他目光扫过我身后靖王府标识的马车和护卫,眼底飞快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随意看看。”我语气淡然,目光扫过琳琅满目的笔架砚台,
最终落在一排悬挂的空白洒金笺上,指尖轻轻拂过,“这笺纸不错,似有松烟香气。
”孙茂笑容更盛:“贵人好眼力!这是小店新到的‘松云笺’,以十年以上黄山松烟入墨,
辅以金箔……”“哦?”我状似不经意地打断,“听闻北狄贵族也喜用松烟墨,
倒不知他们的笺纸,是否也如此雅致?”说话间,我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
牢牢锁住孙茂的脸。果然!孙茂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底深处那丝警惕骤然化为惊骇!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他立刻又堆起更殷勤的笑:“贵人说笑了,北狄苦寒之地,
哪懂得这些雅物……”“是吗?”我微微勾起唇角,不再看他,转身对身后的侍女道,
“就这种笺纸,取三刀,再挑几方上好的端砚,送去王府。
”指尖状似无意地在柜台上轻轻敲击了三下,留下一个王府令牌压过的淡淡印记。
孙茂的脸色彻底变了,那点强装的笑容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惨白和难以置信的恐惧。
他死死盯着柜台上那枚令牌的印记,仿佛看到了催命符。离开墨韵斋,我并未回府,
而是直接去了城隍庙后一条不起眼的陋巷。巷子深处,一间低矮的瓦房前,
一个头发花白、瘸着一条腿的老兵,正佝偻着身子修补破旧的马鞍。他叫老周,
曾是父亲麾下的斥候队长,林家倒台后流落至此。我将一包银子塞进他粗糙的手里,
声音压得极低:“周叔,帮我盯紧墨韵斋的孙茂,特别是他接触的所有北狄面孔,
以及……他往城外送的东西。事无巨细,报与王府王启管事。”老周浑浊的眼睛猛地抬起,
看清是我,瞬间涌上泪光,嘴唇哆嗦着,用力握紧了银子,重重地点头,
千言万语都哽在喉头,只化作一句嘶哑的:“大**……放心!
”---时间在无声的布局中悄然流逝。王府内外,表面的平静下暗流汹涌。
萧珩果然“信守承诺”,在人前做足了恩爱戏码。宫宴之上,他会亲手为我布菜,
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马车里,他会在我“不慎”睡着时,
将一件带着他体温和冷冽松香的大氅盖在我身上。甚至有一次在御花园“偶遇”赵贵妃,
他极其自然地揽过我的腰,指尖在我腰间轻轻一点,带着无声的警告,
面上却笑得温雅:“贵妃娘娘见笑,内子体弱,吹不得风。”每一次接触,每一次靠近,
他灼热的体温和那不容抗拒的掌控感都让我浑身僵硬,
前世被他背叛的冰冷和颈间金簪刺破的幻痛交织,如同跗骨之蛆。
我只能强忍着心底翻涌的恨意和抵触,扮演着温顺的靖王妃,
配合他演完一出出举案齐眉的戏码。而萧珩,他仿佛乐在其中。
那双深邃的眼眸在人前望向“我”时,甚至会刻意流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温柔,
足以迷惑所有旁观者。然而一旦独处,那层虚假的温情便瞬间剥落,
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审视和冰冷的距离。他像一个最耐心的猎手,在暗处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
等待着我露出破绽,或者……展现出真正的价值。这微妙的平衡,
被一封来自北狄三皇子赫连决的密信打破。信是直接送到我春水阁的。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纸,
火漆封口却印着一个狰狞的狼头图腾——北狄皇室的标记。
信的内容直白得近乎狂妄:“……久闻靖王妃林氏,将门虎女,风华绝代。本王倾慕已久,
愿以边境三座富庶城池为聘,迎王妃入我北狄王庭,共享荣华。三日后,雁回关外,
静候佳人。”落款:赫连决。冰冷的字句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我的眼底。赫连决!
前世就是他,在萧珩登基后,趁新朝不稳,悍然发动战争,屠戮我边境数万军民!
他竟敢……如此羞辱!“王妃!这……这该如何是好?
”贴身侍女惊惶地看着我手中那封烫手的信。我攥紧了信纸,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怒火在胸腔里燃烧,但更深的寒意却在骨髓里蔓延。这封信,绝非表面求娶那么简单!
这是**裸的挑衅,是离间计!一旦处理不当,无论我是羞愤自尽还是被萧珩疑心,
都正中赵贵妃和萧玦下怀!甚至可能成为萧珩除掉我的绝佳借口!前世萧珩登基前,
也曾收到过类似的“求娶信”,对象是赵贵妃娘家一个侄女。当时他雷霆震怒,
当众将那信使斩于殿前,宣示了强硬的态度,却也埋下了赫连决日后疯狂报复的祸根。
不能重蹈覆辙。更不能让这脏水泼到我身上!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恨意和杀机,
眼底只剩下冰冷的决断。赫连决,你想玩?我林晚奉陪到底!“更衣,
”我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去前厅。”前厅里,气氛肃杀。萧珩坐在主位,
玄色常服衬得他面如寒玉。下首坐着几位心腹幕僚,显然正在商议此事。
那封来自赫连决的“求娶信”正摊开放在他手边的紫檀木几上。见我进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探究、疑虑、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萧珩抬眸,
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扫过我,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王妃来得正好。
”他指尖点了点那封信,声音听不出喜怒,“北狄三皇子,倒是对王妃情深义重。三座城池,
好大的手笔。”他的话如同一把盐,狠狠洒在厅内凝滞的空气里。几个幕僚交换着眼神,
气氛更加紧绷。我无视那些目光,径直走到厅中。目光掠过那封刺眼的信,
最终落在萧珩脸上,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极淡、却带着锋利弧度的笑容:“王爷说的是,
”我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大厅,“赫连皇子的‘深情厚谊’,确实……令人动容。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在萧珩骤然眯起的危险眼神注视下,我猛地伸手,
一把抓起几上那封“求娶信”!然后,在众人倒抽冷气的声音里,我毫不犹豫地将那封信,
狠狠按在了旁边高脚烛台上跳跃的火焰之上!“呼——!”干燥的信纸瞬间被点燃,
明亮的火舌贪婪地吞噬着那狂妄的字句,狰狞的狼头火漆在烈焰中扭曲、融化,
发出噼啪的轻响。火光映亮了我沉静的眼眸,也映亮了厅内一张张震惊失色的脸。“林晚!
”萧珩猛地站起身,周身寒气暴涨!他没想到我竟敢如此大胆!火焰迅速蔓延,
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将舔舐到我指尖的刹那——一件带着浓重墨香和帝王龙涎香气的、玄黑底绣金龙的厚重锦袍,
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兜头罩下!宽大的袍袖瞬间隔绝了灼人的热浪,
将我和那燃烧的信纸一同包裹。衣料上冰冷的金线贴着脸颊,带来一丝奇异的触感。
萧珩竟不知何时已离开座位,鬼魅般出现在我身侧!他一手用龙袍裹住我拿着燃烧信纸的手,
另一只手则快如闪电地伸出,精准地捏住了信纸燃烧得最快、即将掉落火星的那一角!
“嗤啦!”一声轻响,燃烧的信纸被他干脆利落地撕下,随手丢在地上,用靴底碾灭。
而剩下的、写着关键内容的大半张纸,连同我握着它的手,
依旧被他用那件象征无上权柄的龙袍牢牢裹住。他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垂眸看我,
距离近得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长睫。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里,
翻涌着极其复杂的光芒——有被忤逆的薄怒,有未及消散的惊诧,
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如同发现新奇猎物般的兴味?他的声音低沉地响在头顶,
带着灼热的气息拂过我的额发:“穿这个烧,”他的指尖隔着龙袍,
若有似无地拂过我攥着残信的手指,留下滚烫的触感,“不烫手。”整个前厅死寂无声,
落针可闻。所有幕僚都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石化咒,
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他们的靖王殿下,未来的帝王,
竟用自己的龙袍……给王妃当隔热垫?去烧那封足以引发两国争端的狂悖之信?!
灼热的火苗虽被龙袍隔绝,但那瞬间逼近的高温,依旧在指尖留下细微的刺痛感。然而,
更烫人的是萧珩笼罩下来的气息,和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翻涌着奇异光芒的眼眸。
龙袍宽大的袖摆裹着我的手,上面金线绣成的龙纹冰冷而威严,紧紧贴着皮肤,
带来一种被强行束缚、又莫名被纳入羽翼之下的矛盾感。他指腹隔着衣料若有似无的触碰,
更像带着电流,激得我浑身一僵。我猛地抽回手,残存着焦糊味的信纸飘落在地。
那件象征至尊的玄黑龙袍也随之滑落,萎顿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上,
如同一条被暂时遗弃的巨龙。“王爷龙袍贵重,妾身不敢僭越。”我退开一步,
垂眸避开他过于迫人的视线,声音刻意放得平直恭顺,掩去心头的惊涛骇浪。他方才的举动,
是解围?还是另一种更深沉的试探与控制?萧珩并未弯腰去拾那件龙袍,
只是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脸上,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无妨。
一件袍子而已。”他挥了挥手,示意早已惊呆的侍从上前收拾残局,
目光扫过地上那半张焦黑的信纸,最后落回我脸上,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
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道,“赫连决狼子野心,辱我大靖王妃,便是辱我大靖国威。此事,
本王自有计较。王妃受惊了,先回春水阁歇息。”他眼底的幽光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抓不住。
我知道,这并非结束。赫连决的挑衅,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才刚刚开始扩散。
---赫连决的“求娶”,像一根导火索,彻底点燃了北境压抑已久的战火。
被萧珩强硬回绝后,北狄铁骑再无顾忌,号称二十万大军,如同黑色的狂潮,
在短短半月内连破大靖北境三座重镇!烽火狼烟直冲云霄,血腥的告急文书雪片般飞入京城。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朝野上下蔓延。主战派与主和派吵得不可开交。而赵贵妃母子一党,
更是抓住萧珩强硬回绝赫连决的由头,在朝堂上大肆攻讦,
将边境失利的罪责一股脑扣在萧珩头上,甚至影射他因“冲冠一怒为红颜”而罔顾国事。
“靖王殿下!若非你当众焚信,激怒赫连决,北狄何至于此!”“为了一介妇人,
置边境数万军民于不顾,殿下可曾想过后果!”“如今三镇沦陷,生灵涂炭!殿下该当何罪!
”御史的唾沫几乎要喷到萧珩脸上。龙椅上的老皇帝,面色阴沉如水,
浑浊的目光在萧珩和赵贵妃母子之间逡巡,带着深深的不耐和猜忌。萧珩立于阶下,
一身玄色亲王蟒袍,身姿挺拔如孤峰雪松,面对铺天盖地的指责,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只有那双深眸愈发幽寒,如同淬了冰的墨玉。他薄唇微启,声音不高,
却清晰地压下了满殿的喧嚣,带着金戈铁马的冷硬:“北狄豺狼之性,侵我疆土之心非一日。
赫连决所求,不过一个开战的借口。本王所为,是断他妄想,振我国威!
至于三镇之失……”他冰冷的目光扫过那几个跳得最欢的御史,如同实质的冰刃,
“守土之将无能怯战,兵部调度迟缓,粮草辎重不济,桩桩件件,该问罪的,恐怕另有其人!
”朝堂之上,再次陷入激烈的争吵。赵贵妃一党咬定萧珩激化矛盾,萧珩则寸步不让,
直指对方尸位素餐、贻误军机。老皇帝被吵得头痛欲裂,最终只阴沉地丢下一句“议和之事,
再议”,便拂袖退朝。回到靖王府,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书房内,
萧珩的心腹将领们个个面色凝重,沙盘上的局势图一片刺目的猩红标记。“王爷,
雁门关告急!守将王贲重伤,城内粮草最多支撑五日!”“赫连决亲率主力围困雁门,
扬言……扬言若十日内不交出……交出王妃,便屠城!”“赵贵妃那边又在鼓噪议和,
陛下似乎……有所动摇。”“交出王妃”四个字,如同冰冷的毒刺,
狠狠扎进书房内每个人的耳朵。空气瞬间凝固。我站在书房角落的阴影里,
静静地看着沙盘上那座被无数代表敌军的黑色小旗围困的孤城——雁门关。前世,
这座雄关在孤立无援中坚守了整整一个月,最终弹尽粮绝,守将王贲自刎殉国,
全城军民尽遭屠戮,尸骸堆积如山,血流漂杵。赫连决踩着大靖将士的尸骨,
将屠刀指向了下一个城池……而这一世,因为我焚信之举,赫连决的怒火和攻势,
来得更早、更猛烈!雁门关,危在旦夕!滔天的恨意和冰冷的决断在胸腔里激烈冲撞。
赫连决……屠城的刽子手!
王贲将军……那位曾在我幼时抱我骑过马、送我小木刀的忠勇叔伯!就在这时,
萧珩低沉压抑、裹挟着无尽寒意的声音响起,如同冰河开裂:“本王还没死,
轮不到他赫连决来我大靖要人!”他猛地转身,玄色披风在身后划开一道冷冽的弧线,
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钉在我身上!那里面翻涌着怒意、决绝,
还有一种深沉的、我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传令!”他声音斩钉截铁,
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威势,“点齐骁骑营、虎贲营!三日后,本王亲征雁门!”“王爷!
不可!”几位将领大惊失色,“京城局势未稳,赵贵妃虎视眈眈,
您若离京……”“本王意已决!”萧珩打断他们,声音如同金铁交鸣,“雁门若失,
北境门户洞开,国将不国!京城……”他冰冷的目光扫过窗外沉沉的夜色,带着一丝肃杀,
“自有本王的安排。”他的安排?无非是留下心腹死士,以铁血手段镇压可能出现的异动。
但赵贵妃母子经营多年,根深蒂固,一旦萧珩离京,后方必然生乱!前世他亲征在外,
京城就曾爆发过一场针对他势力的血腥清洗,虽被他及时赶回镇压,却也元气大伤。
不能这样!不能让前世的惨剧重演!更不能让王贲将军和雁门关数万军民因我而提前殒命!
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沌的脑海!
就在萧珩即将踏出书房门下令点兵的刹那,我动了!身影快如鬼魅,
瞬间穿过几名惊愕的将领,冲到书房正中的紫檀木架前!那上面,
悬挂着一柄古朴沉重的长剑——正是萧珩从不离身的佩剑“镇岳”!“王妃?!
”惊呼声四起。我充耳不闻。冰凉的剑柄入手,沉重而熟悉,带着沙场独有的血腥肃杀之气。
手腕猛地发力!“沧啷——!”一声清越龙吟,寒光乍泄!
三尺青锋在烛光下流转着幽冷的杀意,如同出匣的凶兽!“林晚!你要做什么?!
”萧珩猛地转身,瞳孔骤缩!他看清了我手中的剑,
更看清了我眼中那种近乎毁灭的疯狂决绝!我没有看他,也没有看周围惊骇欲绝的将领。
手腕一翻,冰冷的剑锋带着破空之声,毫不犹豫地横在了自己纤细脆弱的颈间!
锋利的刃口紧贴着温热的皮肤,瞬间压出一道细微的血痕!刺痛传来,却远不及心头的冰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书房内死寂一片,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魂飞魄散,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如同在看一个疯子。
我抬起眼,目光越过冰冷的剑锋,
直直地、毫无畏惧地迎上萧珩那双瞬间掀起滔天巨浪、充满了巨大惊怒和不可置信的墨瞳。
我的声音,清晰、冰冷、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平静,如同淬了冰的刀刃,
狠狠劈开死寂的空气:“王爷亲征,劳师动众,后方不稳。”“不若用我,
”剑锋又贴近一分,颈间的血痕加深,刺痛感更清晰,我的声音却稳得可怕,
“换他赫连决退兵三城,签下十年不犯之约。”“一个无用的王妃,换边境十年安宁,
”我盯着他,一字一句,如同最后的宣判,“王爷,稳赚。”“林晚——!!!
”萧珩的嘶吼如同受伤的猛兽,带着毁天灭地的恐慌和狂暴的怒意,瞬间炸响在死寂的书房!
他高大的身躯因极致的惊怒而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里,
所有复杂的情绪都被一种足以焚毁一切的赤红暴怒取代!就在我话音落下的刹那,
就在那冰冷的剑锋即将压断颈脉的瞬间——一道身影如同黑色的闪电,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
以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悍然撞了过来!没有半分犹豫!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和沙场粗粝的大手,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疯狂,
猛地、狠狠地攥住了那横在我颈间的、锋利无匹的剑刃!“噗嗤——!
”令人牙酸的、利刃切割血肉的闷响,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滚烫的、粘稠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瞬间从萧珩紧握的指缝间汹涌迸出!
鲜红的血珠如同断了线的红玛瑙,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光洁的金砖地上,
溅开一朵朵刺目惊心的血花!剧痛让萧珩的额角瞬间暴起青筋,冷汗泪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