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无尽的灰色。
这是云晚晴踏入光芒小径后的唯一感受。没有方向,没有声音,甚至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只有一片混沌的灰,和她脚下微弱发光的小径。
胸前的三生石碎片越来越烫,几乎灼伤她的皮肤,但她不敢松手。这是她与陆沉唯一的联系,一旦失去,她将永远迷失在这片虚无中。
"陆沉..."她呼唤着,声音却被灰色吞噬,连回音都没有。
云晚晴继续前行,不确定自己走了多久。在这个地方,一分钟可能像一小时那样漫长,也可能转瞬即逝。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一个活人怎么可能在冥界夹缝中找到另一个灵魂?
但每当这个念头浮现,三生石就会微微震动,仿佛在提醒她不要放弃。
突然,远处出现了一点微弱的白光。不是脚下的路径,而是悬浮在灰色中的光点。云晚晴的心跳加速——如果在这个没有方向的地方能看到什么,那一定是重要的。
她加快脚步,向着光点走去。随着距离缩短,她看清了——那是一个人影,蜷缩在地上,身形几乎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灰色中。
陆沉!
云晚晴跑了起来,尽管在这片虚无中奔跑的感觉很奇怪,像是慢动作。终于,她来到了陆沉身边,跪下来查看他的状况。
眼前的景象让她心如刀绞。陆沉的身体比在医院看到的更加透明,几乎像一层薄雾笼罩在骨架上的轮廓。他的眼睛紧闭,眉头因痛苦而紧锁,手中紧握着两块发光的三生石碎片。
"陆沉!"云晚晴伸手触碰他的脸,手指却穿过了他的身体,如同触摸空气。
没有实体。在这个灵魂的世界里,作为活人的她反而成了更"真实"的存在,而陆沉的灵魂已经虚弱到几乎无法维持形态。
云晚晴的眼泪夺眶而出,落在陆沉透明的身体上。奇怪的是,泪滴没有穿过他,而是像落在干燥土壤上的水珠,被吸收了。
陆沉的身体微微发光,变得稍微实体了一些。他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涣散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在云晚晴脸上。
"晚...晴?"他的声音微弱得如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不...不可能..."
"是我。"云晚晴急切地说,又落下一滴泪,这次故意滴在他手上,"我通过三生石找到你了。"
陆沉的手因泪滴的接触而变得更加实体。他震惊地看着云晚晴,眼中混杂着喜悦和恐惧。
"你不该来..."他挣扎着坐起来,身体仍然半透明,"活人的灵魂...在这里很危险..."
"你都要消失了,还担心我?"云晚晴哽咽道,又落下几滴泪,每一滴都让陆沉的身体恢复一点实质。
陆沉低头看着自己逐渐恢复的手,突然明白了什么:"你的眼泪...含有生命能量。"他猛地抬头,"停下!这会加速你灵魂的侵蚀!"
云晚晴摇摇头:"我不在乎。"说着,又有意让一滴泪落在陆沉的胸口。
陆沉的身体因这滴泪而剧烈震动,透明度大幅降低。他看起来几乎像一个真实的人了,只是仍然虚弱不堪。
"傻瓜..."他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却充满痛苦,"你为什么要..."
"因为爱你。"云晚晴简单地说,仿佛这是世界上最显而易见的道理。
陆沉怔住了。千年岁月中,他听过无数灵魂的倾诉,却从未有哪句话像这三个字一样直击他的心脏。他想拥抱她,亲吻她,却又害怕自己的冥界本质会进一步伤害她。
"第三块碎片..."陆沉艰难地说,指向不远处,"就在那里...但我够不到..."
云晚晴顺着他的指引看去。确实,在几步远的灰色虚空中,悬浮着一块与陆沉手中相似的三生石碎片,散发着柔和的白光。
"我去拿。"她立刻站起来。
"小心!"陆沉警告道,"夹缝中的距离是虚幻的...那碎片可能看起来很近,实际上..."
云晚晴已经迈出了步子。奇怪的是,无论她走多少步,碎片似乎始终保持着同样的距离,仿佛在和她玩捉迷藏。
"怎么会..."她困惑地回头看向陆沉。
陆沉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夹缝中的空间不遵循常理...你必须用灵魂去感受..."
云晚晴闭上眼睛,尝试用"感觉"而非物理距离去接近碎片。她想象自己伸出手,不是肉体的手,而是灵魂的触须...
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有什么无形的部分从她体内延伸出去。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惊讶地发现那块碎片已经漂浮在她面前,触手可及。
"我做到了!"她欣喜地回头看向陆沉,却发现他的身影又开始变得透明,"陆沉!"
"快...拿碎片..."陆沉虚弱地催促。
云晚晴伸手抓住第三块碎片。就在她的手指接触它的瞬间,一股强大的能量波动席卷整个灰色空间。她手中的碎片、陆沉握着的两块碎片同时发出耀眼的光芒,挣脱他们的手,悬浮到空中。
三块碎片如同相互吸引的磁铁,迅速靠拢,组合在一起。光芒越来越强,最终形成一块完整的玉佩——三生石的本体。
完整的三生石比碎片更加美丽,通体洁白如玉,内部却有金色的脉络流动,如同活物的血管。它缓缓降落到云晚晴和陆沉之间,光芒柔和下来,却依然明亮。
"完整了..."陆沉艰难地爬到云晚晴身边,现在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大部分实体,"冥王说的试炼...我完成了..."
云晚晴伸手握住完整的三生石。一股温暖的能量立刻流遍她的全身,驱散了灰色空间带来的不适感。她惊讶地发现,手腕上原本扩散的灵魂刻印重新变得清晰,边缘不再模糊。
"它治愈了你?"陆沉惊讶地看着她的手腕。
"好像也治愈了我。"云晚晴低头看着三生石,"那种被抽空的感觉减轻了很多。"
陆沉的表情却依然凝重:"这只是暂时的。三生石能稳定你的灵魂,但无法逆转已经发生的侵蚀。"他痛苦地补充,"而且...使用它需要献祭。"
云晚晴想起冥王的话:"什么献祭?"
"我不知道具体形式。"陆沉摇头,"但据传说,三生石能逆转生死,代价是使用者必须付出最珍贵的东西。"
"最珍贵的东西..."云晚晴轻声重复,看着陆沉的眼睛,突然明白了什么,"是我们之间的爱情,对吗?"
陆沉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灰色空间突然震动起来,如同地震中的房屋。云晚晴失去平衡,跌入陆沉怀中。他本能地抱住她,随即意识到自己的接触可能会伤害她,想要松开,却被云晚晴紧紧抓住。
"不要推开我。"她坚定地说,"不管代价是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陆沉看着她倔强的眼神,千年岁月中第一次感到希望与恐惧同样强烈。他轻轻点头,抱紧了她。
灰色空间震动得更加剧烈,开始崩塌。三生石的光芒形成一个保护罩,包裹着他们。
"抓紧我!"陆沉喊道,"我们要回去了!"
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云晚晴紧紧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在飞速下坠...
"晚晴?晚晴!"
一个熟悉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云晚晴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酒店床上,浑身冷汗。窗外,天色已近黄昏。
陆沉站在床边,身形比在夹缝中更加实体,几乎与活人无异。他手中握着完整的三生石,脸上满是担忧。
"你回来了..."他松了口气,"我以为你..."
云晚晴坐起身,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她扶住额头,等这波不适过去后才开口:"我没事。倒是你...看起来好多了。"
陆沉点头:"完整的三生石给了我力量。"他犹豫了一下,"但我们必须尽快去见冥王。试炼完成了,他必须兑现承诺。"
云晚晴下床站起,却因一阵突如其来的虚弱而踉跄了一下。陆沉立刻扶住她,眼中满是自责。
"你的灵魂...被夹缝伤害了。"他痛苦地说,"我不该让你冒险..."
云晚晴摇摇头,勉强微笑:"值得。"她看向窗外,"天快黑了,我们什么时候去见冥王?"
"午夜。"陆沉回答,"那时阴阳界限最模糊,我可以安全地带你进入冥界。"
云晚晴点点头,突然注意到房间角落里站着一个半透明的身影——一个穿着病号服的老妇人,正茫然地看着墙壁。她倒吸一口冷气,本能地抓紧陆沉的手臂。
"你...你能看见她?"陆沉惊讶地问。
"那个老奶奶?当然能。"云晚晴小声回答,"她是谁?"
陆沉的表情变得复杂:"一个刚离世的灵魂。普通活人是看不见的..."他仔细观察云晚晴的眼睛,"你的瞳孔...变了。"
云晚晴走到浴室镜子前,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瞳孔不再是纯黑色,而是一种诡异的深紫色,在灯光下微微发亮。
"这是..."
"冥界特质加深的表现。"陆沉走到她身后,轻轻按住她的肩膀,"晚晴,你必须明白,每一次你接触冥界力量,都会加速这种变化。最终..."
"最终我会变成什么?"云晚晴转身面对他。
陆沉痛苦地闭上眼睛:"非生非死的存在。既不属于人间,也不属于冥界。就像..."
"就像你一样?"云晚晴轻声问。
陆沉摇头:"不。摆渡人至少还有归处。像你这样的情况...没有先例。"
云晚晴消化着这个信息。她正在变成某种超出常规的存在,没有归类,没有未来。但奇怪的是,这个认知并没有让她恐惧。也许是因为陆沉就在身边,也许是因为她早已在心底接受了这种命运。
"没关系。"她最终说道,声音出奇地平静,"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变成什么我都不在乎。"
陆沉猛地将她拉入怀中,抱得那么紧,几乎让她喘不过气。云晚晴能感觉到他在颤抖,这个经历了千年风霜的摆渡人,此刻脆弱得像个孩子。
"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嘶哑,"即使用三生石的代价是永远失去你,我也要确保你安全地活下去。"
云晚晴想反驳,想告诉他不必牺牲,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个简单的"好"。因为她知道,陆沉和她一样固执,一旦下定决心,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们就这样相拥着,直到窗外的天色完全暗下来。城市的灯光一盏盏亮起,车流声渐稀,夜晚的寂静笼罩了房间。
"快午夜了。"陆沉最终松开她,"我们该准备了。"
云晚晴点点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莫使者呢?他被三生石击退了,但..."
"我不确定。"陆沉的表情变得警惕,"他应该受了重伤,短时间内无法行动。但这个人狡猾多端,我们必须小心。"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布袋,将三生石放入其中,挂在云晚晴脖子上:"贴身带着它。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摘下来。"
云晚晴将布袋塞进衣领,三生石贴在皮肤上,温暖而安心。她突然想起一件事:"陆沉,在夹缝中...你说我的眼泪含有生命能量。那是什么意思?"
陆沉的表情变得复杂:"活人的情感能量,尤其是爱和悲伤,在冥界是非常强大的力量。你的眼泪...每一滴都包含着你的一部分生命力。"
云晚晴恍然大悟:"所以我哭的时候,你恢复了力量..."
"而你变得更加虚弱。"陆沉痛苦地补充,"晚晴,答应我,不要再这样做了。你的灵魂已经承受了太多。"
云晚晴没有直接答应,只是握住他的手:"我们该走了。"
陆沉知道她在回避这个问题,但也无可奈何。他牵着她的手,走到房间中央。
"闭上眼睛。"他轻声说,"无论听到什么,感觉到什么,都不要睁开,直到我告诉你。"
云晚晴照做了。她感到陆沉的手臂环抱住她的腰,然后一种奇异的下坠感袭来,仿佛电梯突然失控。耳边响起呼啸的风声,还有隐约的、不属于人世的哭嚎声。
温度急剧下降,寒冷刺骨。云晚晴不自觉地发抖,但牢记着陆沉的嘱咐,没有睁开眼睛。
下坠感突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但地面似乎不太稳固,微微晃动,像是踩在沼泽上。
"可以睁眼了。"陆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云晚晴睁开眼睛,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站在一座巨大的石桥上,桥下是湍急的血红色河流——忘川。远处,那座阴森威严的黑色宫殿矗立在荒原上,正是她在陆沉记忆中看到的冥王殿。
她真的来到了冥界。
"抓紧我。"陆沉紧握她的手,"活人在这里很显眼。我们必须尽快见到冥王。"
云晚晴点点头,跟着他踏上通往冥王殿的长路。周围偶尔飘过一些模糊的影子——是其他亡魂,但他们都浑浑噩噩,似乎对云晚晴这个活人不感兴趣。
随着他们接近宫殿,云晚晴注意到自己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仿佛空气中缺少了某种活人必需的元素。三生石在胸前微微发热,缓解了部分不适,但无法完全消除。
"坚持住。"陆沉鼓励道,"就快到了。"
终于,他们站在了冥王殿巨大的黑铁门前。没有守卫,但门却在他们接近时自动开启,发出沉重的轰鸣。
"记住,"陆沉最后叮嘱,"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松开三生石。"
云晚晴深吸一口气,跟着他踏入了冥王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