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男人古昀率是流落民间的皇子,皇帝派人来接他回京。他带走了我们的一双儿女,
还带了认的干妹妹芳佤。就是没带我。他说:“等我安顿好就接你。”后来,我做了个梦,
梦里我傻等他来接。结果他当了皇帝,那个干妹妹当了皇后。我儿女管她叫娘,
最后我一个人含恨死在了乡下。我被梦吓醒了。他让我不要闹,安静等他。
铁铺的镰刀锄头我全卖了换钱。这次,我不等了。我要走。我要在他找到我之前,彻底消失。
第二章骅柳青猛地从炕上坐起来,冷汗浸透了里衣。梦里儿女那冰冷的眼神和绝情的话,
像刀子刻在心上:“骅氏?不认识。”“宁愿不是你生的!”“母后只有芳佤姨娘一个!
”那个梦太真了。真到她能闻到乡下破屋里自己咽气时的霉味。古昀率当了皇帝,
芳佤成了皇后,她的儿女管别人叫娘,而她孤零零烂死在泥地里。什么等他安顿好来接?
全是屁话!骅柳青狠狠抹了把脸。等?等到死也没人管她!这次,她不等了。天刚蒙蒙亮,
她就冲进了自家那个小铁匠铺子。
往日视若珍宝的打铁家什——镰刀、锄头、锤子、火钳……只要是能搬动的铁器,
她一股脑全堆上了门口那辆破板车。“骅嫂子,大清早的,这是干啥呀?”隔壁王婶探头问,
满脸羡慕,“哟,卖铁器换钱,是要收拾细软跟古大哥进京享福了吧?”骅柳青低着头,
动作不停,把最后几把镰刀摞好,闷闷应了一声:“嗯。”心里却一片死寂。享福?
跟着那个心里早没她的男人?还有那两个嫌弃她到骨子里的儿女?
梦里他们连认都不想认她这个娘!她拉着沉重的板车去了镇上最大的杂货铺子。
掌柜的压价压得狠,她也懒得争,只想快点换成能攥在手里的铜钱。叮叮当当一通响,
一堆吃饭的家伙事儿,只换来一小串沉甸甸的铜板。她用力把钱袋子塞进怀里,紧贴着心口。
回到家,刚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一股暖融融的“家”的气息扑面而来,却刺得她眼睛生疼。
儿子古城泉正骑在古昀率脖子上,咯咯笑着“骑大马”。女儿古风歌依偎在芳佤怀里,
拿着一个精巧的拨浪鼓。芳佤穿着素净的细布裙子,巧笑嫣然,正轻声细语地哄着风歌。
古昀率脸上是她许久没见过的轻松笑意,阳光洒在他们身上,
真像一幅和美的“一家四口”图。骅柳青站在门口阴影里,像个突兀的闯入者。“回来了?
”古昀率瞥了她一眼,脸上笑意淡了些,下巴朝厨房方向一点,“杵着干嘛?还不快去做饭?
赶路的东西还没收拾完。”他的语气那么理所当然,
仿佛她天生就该是伺候他们一家的老妈子。骅柳青记得,
当初他说要接济这个“像他早夭妹子”的孤女芳佤时,
也是这样理所当然:“家里多个人吃饭,你多打几把镰刀就是。”芳佤抬头,
对她柔柔一笑:“姐姐辛苦了。”那笑容干净又无害。可骅柳青忘不了,昨天她打完铁,
汗流浃背想抱抱风歌,芳佤也是这么笑着,却状似无意地侧身一挡:“姐姐先去擦擦吧,
汗味重,别熏着孩子。”风歌立刻皱着鼻子躲开,古城泉更是嫌弃地喊:“娘你臭死了!
害我在学堂被笑话!”过去种种委屈和梦里的冰冷重叠在一起。梦里,
她跪在皇宫外哀求见儿女一面,换来的只有儿子一句“骅氏粗鄙,怎配为我生母?
”女儿更是捂着脸尖叫:“我宁可不是你生的!”最后一点残念,像灶膛里烧尽的柴火灰,
“噗”地一声,彻底灭了。骅柳青没再看那“一家四口”一眼,也没说话,
默默地转身进了厨房。灶膛里的火映着她平静无波的脸。她拿起水瓢,舀起满满一瓢冷水,
“哗啦”一声灌进大铁锅里。水声沉闷,倒尽了所有过往。第三章厨房灶火噼啪作响,
骅柳青面无表情地揉着面团。“娘!你看!”古风歌小蝴蝶一样扑进来,
踮着脚把个野花编的花环往骅柳青眼前凑,“芳佤姨娘给我编的!好不好看?
我最喜欢芳佤姨娘了!”骅柳青眼皮都没抬,沾满面粉的手继续用力揉着面团。
这话戳不动她了。梦里女儿捂着脸尖叫“我宁可不是你生的!”那声音比这花环刺眼多了。
古城泉也跟进来,梗着脖子背书:“‘子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娘,芳佤姨娘教的!
你听得懂吗?”他小眼神瞟着骅柳青,等着看她像往常一样窘迫着急。骅柳青心里一片死寂。
儿子梦里那句“骅氏粗鄙,怎配为我生母?”像冰水浇透了五脏六腑。她端起揉好的面团,
“啪”地一声摔在案板上,溅起几点面粉,看都没看两个孩子一眼。古城泉和古风歌愣住了。
往常他们这样,娘要么会急着解释,要么会讨好地给他们拿吃的。
娘今天的眼神……像看两件不相干的旧家具。“哼!没意思!”古城泉觉得丢了面子,
一跺脚扭头就跑。“等等我,哥!”古风歌也慌了,急忙追出去,花环掉在地上也顾不上捡。
骅柳青弯腰,捡起那个编得精巧的花环。野花的清香钻进鼻子,却勾不起一丝波澜。
儿女的讨好也好,炫耀也罢,她心里连一点火星都没了。她走到灶膛口,手一松。
花环掉进通红的炭火里,瞬间卷曲焦黑,化作几缕青烟。那点微弱的香气,
也被柴火味彻底吞没。第四章骅柳青把灶膛里的灰扒拉干净,回了她和古昀率那间屋子。
屋里角落堆着两口旧木箱,是古昀率收拾出来准备带走的。她没碰那些箱子。
径直走到炕柜前,打开自己那个磨得发亮的旧包袱皮。里面是她仅有的几件换洗衣服,
冬天一件厚袄子,还有一小盒攒下的铜钱。那是卖铁器的钱,加上她这些年偷偷省下的。
她把这些东西归拢好,打成一个小而结实的包袱。想了想,
又从炕席底下摸出两件东西塞进去。一把磨得锋利的小巧匕首,
是她爹留下的;一块薄薄的、边缘磨圆了的铁片,她自己打的,贴身放着能护心口。
这是她最后的家当。包袱刚系好,门帘子“唰”地被掀开了。古昀率站在门口,皱着眉头,
眼睛落在她刚打好的包袱上,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你这是干什么?
”他声音带着压不住的怒气,“谁让你动这些东西?早上卖铁器,现在又打包袱?骅柳青,
我说了安顿好就接你,听不懂人话?非要现在死皮赖脸地跟着,给我丢人现眼是不是?
”“我没有要跟你走。”骅柳青的声音平平的,没什么起伏。“放屁!”古昀率一步跨进来,
猛地伸手,一把扯过她放在炕沿上的包袱,狠狠摔在地上!“啪”的一声,包袱散了架,
旧衣服、铜钱盒、匕首、铁片全滚了出来。他指着地上那些东西,
像指着什么脏东西:“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模样!一身打铁的汗臭,粗手粗脚!进了京,
那是天子脚下,皇亲贵胄扎堆的地方!让那些贵人们知道我古昀率的女人是个抡铁锤的村妇?
脸都让你丢尽了!你想让我在父皇面前抬不起头吗?”骅柳青没去捡地上的东西。
她只是看着古昀率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这张脸,
和梦里那个高高坐在龙椅上、冷漠地看着她被拖走的皇帝,瞬间重叠了。梦里,
她苦苦哀求官差通报一声,只求见儿女最后一面,换来的是一顿棍棒。后来才知道,
是她的好儿子亲口下的令:“骅氏粗鄙,惊扰宫闱,乱棍驱走!”她女儿就在殿内,
一声都没吭。想到这,头莫名又痛了。芳佤听到动静,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跑过来,
站在古昀率身后,小心翼翼地劝:“昀率哥哥,
你别生气……姐姐她……她可能只是舍不得大家……”她说着,
又怯生生地看向骅柳青:“姐姐,昀率哥哥也是为了你好,为了这个家好。京城规矩大,
姐姐现在去,是会受委屈的……等昀率哥哥站稳了脚跟,再来接姐姐,不是更好吗?”这话,
和古昀率那句“等我安顿好就接你”,在骅柳青耳朵里嗡嗡作响。一模一样的话,
上辈子哄了她一辈子,也困了她一辈子,直到孤零零死在那个破草屋里。“嗯。
”骅柳青应了一声,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她不再看古昀率那张愤怒的脸,
也不看芳佤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她蹲下身,把散落的东西一件一件,
慢慢地、默默地收回包袱里。古昀率见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但也懒得再费口舌。他重重哼了一声:“不识抬举!”转身拉着芳佤就走:“走,准备出发!
别让宫里的贵人等急了!”院子里很快就热闹起来。两个孩子的兴奋劲藏不住,
围着古昀率叽叽喳喳:“爹,京城真的比镇子大一百倍吗?”“爹,
皇宫是不是金子做的屋顶?”芳佤温柔地笑着,轻声细语地安抚他们,一手牵着一个。
骅柳青把包袱重新系紧,背在背上。她走出屋子,走到院墙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像一块沉默的石头。看着古昀率意气风发地跨上宫里带来的高头大马,
看着芳佤被扶上一辆小巧的青布马车,看着古城泉和古风歌被仆妇抱上另一辆稍大的马车。
孩子们连头都没回一下,只顾着掀开车帘,新奇地往外张望。车夫扬起了鞭子。“驾!
”车队动了,碾过门前的黄土路,扬起一片烟尘。
那烟尘很快就把那小小的农家院子抛在了后面,也模糊了骅柳青的身影。骅柳青站在原地,
一直看着车队变成一个模糊的小黑点,最后消失在大路尽头。烟尘慢慢落下,四周归于寂静,
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拉了拉肩上的包袱带子,转过身,朝着与京城完全相反的方向,
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屋后那片茂密的林子。第五章骅柳青走了很久,混在商队里,
一路到了青州。她用卖铁器的钱,在青州城边盘下个小铺子,还是干老本行——打铁。
招牌挂起来:“柳记铁铺”。刚开张,就有地痞来收“保护钱”。骅柳青没废话,
抡起烧红的铁条砸在砧板上,火星四溅。她盯着那领头的:“钱没有,命有一条,要试试?
”地痞看着她冰冷又狠厉的眼神,再看看那砸下去的力量,骂骂咧咧走了。这事传开,
再没人敢来惹她。邻居们知道这是个硬茬子,但手艺好,打的农具耐用,慢慢都来找她,
叫她“柳娘子”。有人问起过往,她就一句:“男人死了,寡妇带手艺讨生活。
”日子安稳下来。隔壁热心的大娘,看她一个人辛苦,牵了根线:“街尾药铺的相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