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跨海大桥的剪彩仪式,人声鼎沸。
我死了。
意识被禁锢在一片冰冷、坚硬的黑暗里。
周围是钢筋和混凝土的混合物,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仿佛要将我的灵魂都碾成粉末。
我能“看”到外面。
阳光刺眼,彩带飞扬。
我的妻子林晚,穿着一身精致的白色套裙,正站在主席台的中央。
她身边,是意气风发的男人,陆明远。
他是林晚的竹马,也是这座大桥最大的投资人。
“下面,有请我们江城跨海大桥的总设计师,陆明远先生,以及他的妻子,林晚女士,为我们剪彩!”
司仪激昂的声音透过厚重的混凝土传来,带着一种失真的嗡鸣。
妻子?
我的妻子,什么时候成了陆明远的妻子?
巨大的金剪刀在他们手中闪着光。
林晚笑得温婉动人,她微微侧头,看着陆明远的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痴迷和崇拜。
他们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没有人知道,这座宏伟的大桥,最关键的7号桥墩里,灌注着一具还未冰冷的尸体。
我的尸体。
三天前,我的车子刹车失灵,冲进了江里。
我以为那是一场意外。
现在我明白了。
原来,我才是这座大桥真正的“奠基石”。
他们用我的血肉,来祭祀这座桥,来保佑他们的财富和安宁。
这种恶毒的法子,叫做“打生桩”。
用活人做地基,献祭给虚无缥缈的鬼神,换取工程的顺利。
何其荒谬!
何其歹毒!
我的灵魂在混凝土中发出无声的咆哮,愤怒和怨恨像是沸腾的岩浆,灼烧着每一寸意识。
为什么?
林晚,我们结婚三年,相敬如宾。
我将我名下所有的财产都转到了你的名下,只因为你说这样有安全感。
我拼命工作,应酬到吐血,只为给你更好的生活。
可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剪彩结束,陆明远和林晚接受着众人的祝贺。
陆明远春风得意,搂着林晚的腰,向所有人炫耀着他的杰作,和他美丽的妻子。
“陆总真是年轻有为啊,这座桥,起码能让您的身家再翻一倍!”
“陆太太好福气,真是郎才女貌!”
林晚微笑着,一一回应。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我所在的7号桥墩。
那眼神,冰冷、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仿佛只是在看一块普通的石头。
不。
不对。
我捕捉到了她嘴角一丝极其细微的抽动,和眼底一闪而过的恐惧。
她在怕。
她知道我就在这里。
就在她脚下这片坚固的土地之下,被永世禁锢。
我的心,或者说是我残存的意识,沉入了比这江底更深的冰冷之中。
仪式结束,车辆开始缓缓驶上桥面。
每一辆车驶过,巨大的震动和碾压感就传递到我的“身体”上。
灵魂被一遍遍地撕裂,又被强行聚合。
痛苦。
无尽的痛苦。
这就是“打生桩”的另一个目的。
让被献祭的灵魂永世不得超生,在无尽的折磨中消散,化为守护这座桥的“地基主”。
陆明yuan,林晚。
你们好狠。
夜幕降临。
大桥上华灯璀璨,如同一条横卧在江面上的巨龙。
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了7号桥墩附近。
车门打开,陆明远和林晚走了下来。
江风吹起林晚的裙摆,她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
“明远,这里……好冷。”
陆明远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她的肩上,将她拥入怀中。
“别怕,有我在。”
他看着雄伟的大桥,眼中满是得意与狂热。
“晚晚,你看,这就是我们的帝国。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能阻碍我们了。”
林晚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声音闷闷的。
“他……真的不会有事吗?”
陆明远冷笑一声,脚尖在桥面上碾了碾,仿佛在碾碎一只蚂蚁。
“放心,我找了最高明的大师。他被镇在这里,魂魄会被来往的车流碾压千年,永世不得翻身。他只会成为我们财富的守护灵,保佑我们顺风顺水。”
“他活该。”
陆明远的声音里充满了快意。
“谁让他抢走了你。你本来就应该是我的。”
林晚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了他。
原来如此。
原来,我才是那个“第三者”。
我霸占了他心爱的女人,挡住了他的青云路。
所以,我就该死。
死后,还要被他们踩在脚下,永世不得安宁。
巨大的怨气在我胸中翻涌,几乎要冲破这钢筋混凝土的束缚。
我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温度在急剧下降。
江面上的风,开始变得尖锐,如同鬼哭。
陆明远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皱了皱眉。
“奇怪,天气预报没说今晚会降温。”
他拉着林晚,准备上车。
就在这时,一盏路灯,就在他们头顶正上方的那一盏。
“啪!”
一声脆响,灯泡毫无征兆地炸裂开来。
玻璃碎片四溅。
林晚吓得尖叫一声,整个人都躲进了陆明远的怀里。
陆明远也被吓了一跳,他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灯座,骂了一句。
“妈的,豆腐渣工程。”
他并不知道,这是我用尽了全部力量,发出的第一声怒吼。
陆明远,林晚。
你们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我不会就这么被镇压。
我不会让你们,安稳地享受着用我的血肉换来的一切。
我会回来的。
我会从这地狱里爬出来,亲手把你们,也拉下来!
车子发动,迅速驶离了这片让他们感到不安的地方。
桥面上,恢复了宁静。
只有那盏熄灭的路灯,像一只窥探着深渊的独眼,在黑夜里,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而我,在这无尽的黑暗和痛苦中,开始积蓄我的力量。
每一次碾压,都让我的怨念更深一分。
每一次震动,都让我的灵魂更凝实一分。
你们以为这是镇压我的囚笼。
却不知道,你们亲手为我打造的,是一座最完美的修炼场。
时间对我而言,已经失去了意义。
日升月落,车来车往。
我的意识在无尽的痛苦和怨恨中沉浮,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清醒的时候,我会一遍遍地回忆过去。
我和林晚相识于大学。
她是那种走在校园里,会让所有人都侧目的女孩。
安静,美好,像一朵不染尘埃的白莲花。
而我,只是个普通家庭出身的穷小子。
我疯狂地追求她,为她做尽了所有能想到的浪漫事情。
在我持之以恒的攻势下,她终于点头了。
我们在一起后,我才知道,她还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陆明远。
陆明远家境优渥,人也长得帅气,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才是一对。
林晚告诉我,她只把陆明远当哥哥。
我信了。
甚至在陆明远充满敌意地警告我离林晚远一点时,我还天真地以为,这只是一个“哥哥”对“妹妹”的保护欲。
毕业后,我进了设计院,拼命工作。
林晚说,她没有安全感。
我便将我所有的积蓄,都用来付了房子的首付,房本上只写了她一个人的名字。
她说,她想创业,开一家属于自己的花店。
我便将我父母留给我娶媳官的钱,全都拿给了她。
我们结婚那天,陆明远也来了。
他喝了很多酒,拉着我的手,说:“陈旭,你一定要好好对晚晚,不然,我绝不会放过你。”
现在想来,那句话里,藏着多少不甘和杀意。
婚后,陆明远成了我们家的常客。
我以为他是林晚的“哥哥”,从没多想过。
他会带着昂贵的礼物,也会在林晚不开心的时候,陪她聊天。
有时候我加班回来,看到他们两人坐在客厅里,气氛总有些说不出的微妙。
但林晚总是会用她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我,解释说:“明远哥看我一个人在家无聊,过来陪陪我。”
我再次选择了相信。
我甚至觉得有些愧疚,是我工作太忙,冷落了她。
直到我出事那天。
那天是我和林晚的结婚三周年纪念日。
我特意提前下班,去取了早就订好的蛋糕和礼物。
开上那座我亲手参与了部分设计的跨江大桥时,我还满心欢喜地想着,晚上要给林晚一个怎样的惊喜。
然后,我发现刹车失灵了。
无论我怎么踩,都没有任何反应。
车子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撞开护栏,冲向了冰冷的江水。
在意识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我好像看到了。
看到了桥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陆明远。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坠入江中,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只有一种冰冷的,得偿所愿的漠然。
这些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刀子,一遍遍地凌迟着我的灵魂。
我真是个傻子。
彻头彻尾的傻子。
我用我的一切去爱一个女人,换来的却是粉身碎骨,永世不得超生。
我恨!
我好恨!
强烈的恨意,让我的意识前所未有地清醒。
我开始尝试着去感知周围的世界。
我能“听”到桥上车辆驶过的声音。
我能“感受”到阳光的温度和雨水的冰凉。
我的感知范围,在一点点地扩大。
从最初只能感知到7号桥墩,慢慢地,我能覆盖整个桥面。
有一天,我“看”到了一场车祸。
就在7-号桥墩的正上方。
一辆红色的跑车超速行驶,失控撞上了前面的货车。
跑车司机当场死亡。
我“看”到他的灵魂从破碎的身体里飘了出来,一脸茫然。
然后,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拉扯过来,似乎想将他拖进桥墩里。
不!
这是我的地盘!
一股暴戾的情绪瞬间占据了我的意识。
我发出一声无声的怒吼。
那股无形的力量似乎被我的气势所慑,停顿了一下。
那个茫然的灵魂,也被这声怒吼惊醒,他惊恐地看了看我的方向,然后飞快地向远处飘去,消失不见。
这是第一次。
我第一次干预了这座桥的“规则”。
原来,打生桩形成的“地基主”,会本能地吞噬路过此地的魂魄,来壮大自身。
但我,拒绝成为那样的怪物。
我的仇人,只有陆明远和林晚。
这次小小的胜利,让我发现,我的力量,似乎比那个“大师”预想的要强得多。
我的怨恨,我的不甘,非但没有被车流磨灭,反而成了我力量的源泉。
或许,我真的有机会。
有机会挣脱这个牢笼。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就像野草一样疯狂生长。
我开始有意识地去对抗那股碾压之力。
每一次对抗,都伴随着灵魂撕裂般的剧痛。
但我咬牙忍住了。
和被背叛的痛苦相比,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
可能是一个月,也可能是半年。
我终于能够勉强凝聚起一丝力量,对外界做出更明显的干预。
这天晚上,陆明远和林晚又来了。
他们似乎把这里当成了一个约会的圣地。
宾利车停在老地方。
两人依偎着,看着江景。
“明远,公司的股价又涨了,你真厉害。”林晚的声音里带着崇拜。
“这都多亏了我们的‘守护灵’啊。”陆明yuan轻笑一声,语气里满是戏谑。
他甚至还拿出了一瓶红酒,倒了两杯。
他举起一杯,对着我所在的方向,虚晃了一下。
“陈旭,兄弟,多谢你了。你的眼光真不错,晚晚确实是个尤物。放心,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她的。”
他说着,一口饮尽杯中酒,然后放声大笑起来。
林晚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声清脆,像银铃一样。
却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心里。
羞辱!
这是**裸的羞辱!
他们把我当成什么了?
一个笑话?一个垫脚石?一个可以随意调侃的死人?
怒火!
前所未有的怒火,从我的灵魂深处喷涌而出!
我要你们笑不出来!
我将积蓄已久的力量,猛地催动!
“嗡——”
他们身旁那辆价值数百万的宾利,车灯猛地闪烁起来,发出一阵刺耳的警报声!
那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异常尖锐和诡异。
陆明远和林晚的笑声戛然而止。
“怎么回事?”陆明远皱眉,按了一下车钥匙,但警报声丝毫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响。
林晚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紧紧抓住陆明远的手臂,声音颤抖。
“明远……是不是……是不是他……”
“别胡说!”陆明远厉声喝断她,但他的眼神里,也透出了一丝惊慌。
他快步走到车前,想要打开引擎盖检查。
就在他的手触碰到车盖的瞬间。
“砰!”
宾利的车前盖,猛地向上弹起,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