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林默坐在书房里,电脑屏幕的光映着他毫无表情的脸。
他和那位名叫“宝妈向前冲”的家长,迅速拉起了一个微信群。
群名简单直接——【“食光里”**群】。
一开始,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但“宝妈向前冲”显然是个行动派,她把自己之前截图保存的,那些被删除的网友评论,一个个找了回去,私信邀请他们进群。
不到半个小时,群里的人数就突破了二十个。
【我家的也是!昨天晚上点的外卖,半夜就开始闹肚子!】
【我还以为是自己吃坏了,原来不止我一个!太气人了!】
【我今天还去店里找他们理论,他们经理态度嚣张得很,说我是敲诈勒索,要把我赶出去!】
【这家店公关做得真好,我在点评网站发的差评,不到五分钟就被屏蔽了!】
群里怨声载道,一条条控诉的消息不断弹出。
每个人的经历都大同小异,吃了“食光里”的餐品后,出现不同程度的腹泻、呕吐等症状。
林默默默地翻看着聊天记录,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食材不新鲜了。
这根本就是一次大规模的、无差别的投毒!
而他的妻子,竟然还在为这样的黑心商家摇旗呐喊。
林默的心里,最后一点温情也被这刺骨的现实所冰封。
他将自己儿子的诊断证明发到了群里,没有打码。
【林默:我儿子,五岁,急性肠胃炎,食物中毒。】
一张薄薄的诊断书,比任何声泪俱下的控诉都更有分量。
群里瞬间安静了几秒。
紧接着,是更加猛烈的爆发。
【天啊!连小孩子都不放过!这帮天杀的!】
【太过分了!必须让他们付出代价!】
【@林默,兄弟,我们支持你!你说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
林默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消息,眼神平静而坚定。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一个人的声音太微弱,但一群人的愤怒,足以汇成一股摧枯拉朽的力量。
【林默:第一步,所有人都去医院开具诊断证明,这是最关键的证据。】
【林默:第二步,保留好所有消费记录,无论是线上订单还是线下小票。】
【林默:第三步,大家把手里的证据统一发给我,我来整理。明天一早,我们集体向市场监管局和卫健委实名举报。】
他的思路清晰,条理分明,瞬间就给了一群六神无主的受害者指明了方向。
群里立刻响应起来。
【收到!】
【没问题!我现在就去整理!】
很快,林默的微信就收到了雪片般的诊断证明和消费截图。
他将这些文件分门别类,一一存档,建立起一个完整的证据链。
做完这一切,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林默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没有丝毫困意。
他走出书房,客厅里空无一人。
许晴不在。
他走到主卧门口,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压抑的抽泣声和打电话的声音。
是许晴。
“妈,你快劝劝林默吧!他要把小凯往死里逼啊!”
“他已经举报了……我求他了,我跪下来求他了,他都不肯……他现在连我都不认了……”
“我能怎么办啊!那也是我弟弟啊!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坐牢吧!”
许晴的哭诉断断续续地传来,充满了委屈和绝望。
仿佛她才是那个最大的受害者。
林默面无表情地听着,心中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到现在,她还在避重就轻,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为了维护家庭而受尽委屈的圣母。
她绝口不提食材变质的问题,绝口不提自己也是股东的事实。
她只强调,林默要把她弟弟“往死里逼”。
真是好一个颠倒黑白。
林默没有进去戳穿她,只是转身走进了厨房。
他熟练地淘米,熬上了一锅清淡的小米粥。
乐乐醒来后,需要吃点东西。
至于许晴,她已经不配再吃他做的任何东西了。
粥在锅里慢慢翻滚,香气渐渐弥漫开来。
林默的心,却像被放在冰窖里,一片冰冷。
他想起刚结婚那会儿,许晴也曾是个温柔体贴的妻子。
她会每天做好晚饭等他回家,会在他加班时送来热腾腾的夜宵。
他们的家,也曾充满了欢声笑语。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是从她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一次次创业失败,她一次次拿钱去填补窟窿开始?
还是从她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回娘家,越来越习惯性地将“我弟”挂在嘴边开始?
林默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知道,他和许晴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一个许凯,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三观。
道不同,不相为谋。
“林默……”
许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站在厨房门口,眼睛又红又肿。
她应该是打完了电话,也哭够了。
“粥……是给乐乐熬的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林默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许晴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我刚才给我爸妈打电话了。他们说,他们会替小凯赔偿所有人的损失,医药费、误工费,我们都认……只求你,高抬贵手,不要再追究了。”
她的话,在林默听来,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赔偿?
他们以为,钱能解决一切吗?
他们以为,他要的,仅仅是钱吗?
“许晴。”林默终于转过身,平静地看着她,“你和你家里人,是不是都觉得,我儿子这条命,是可以拿钱来标价的?”
许晴的脸瞬间白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你不用解释。”林默打断她,“回去告诉你爸妈,还有你那个好弟弟。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要么,他自己站出来,公开道歉,接受所有惩罚。”
“要么,我送他进去,在牢里好好反省。”
林默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许晴彻底呆住了。
她没想到,林默的态度会如此强硬,连一丝一毫转圜的余地都不给。
“你非要这样吗?”她喃喃地问,眼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熄灭了,“非要把我们这个家,也一起毁掉吗?”
“家?”林默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低低地笑了起来,“从你选择包庇他的那一刻起,我们这个家,就已经毁了。”
他指了指门口。
“现在,请你出去。”
“在我改变主意,连你一起告之前。”
连你一起告……
这几个字,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瞬间刺穿了许晴所有的伪装和侥ઉ。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他竟然……要告她?
他怎么可以?他怎么敢?
一股巨大的羞辱和愤怒涌上心头,让她瞬间失去了理智。
“林默!你**!”
她尖叫一声,随手抓起桌上的一个杯子,就朝林默狠狠地砸了过去。
林默没有躲。
那只印着他们一家三口合照的马克杯,在他额角上撞开一道血口,然后“啪”的一声,在地上摔得粉碎。
就像他们岌岌可危的婚姻。
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额角流了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林默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一股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他看着状若疯狂的许晴,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寂的悲哀。
“滚。”
他只说了一个字。
许晴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
这时,儿童房的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乐乐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探出小脑袋。
“爸爸,妈妈,你们在吵架吗?”
孩子的童声,清脆得像一把锤子,狠狠敲在两个成年人的心上。
林默立刻收敛了所有情绪,快步走过去,蹲下身,用没受伤的那边脸颊蹭了蹭儿子。
“没有,爸爸妈妈在玩游戏呢。”他柔声说,“乐乐肚子饿不饿?爸爸给你熬了粥。”
而许晴,在看到儿子的那一刻,才如梦初醒。
她看着林默额角的伤口,看着地上的碎片,看着儿子担忧的眼神,一股巨大的悔恨和恐惧攫住了她。
她做了什么?
她竟然动手打了林默。
当着孩子的面。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林默抱着乐乐走向餐厅,自始至终,没有再看她一眼。
那彻底的漠视,比任何打骂都让她心痛。
许晴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听着餐厅里传来父子俩一问一答的温馨对话,只觉得浑身冰冷。
她知道,她亲手打碎的,不止是一个杯子。
更是她回家的路。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默喂乐乐喝完粥,又陪他玩了一会儿积木,直到孩子再次沉沉睡去。
他额角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凝成了一道暗红色的疤,看起来有些狰狞。
他没有处理,就那么任由它在脸上。
他要让许晴看着,让她时时刻刻记着,她今天做了什么。
许晴还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林默从她身边走过,径直回到书房,关上了门。
**群里,消息已经99+。
一夜之间,群成员已经从二十几人,暴涨到了一百多人。
受害者的数量,远远超出了林默的想象。
“宝妈向前冲”显然很有组织能力,她已经自发地将所有人的证据分成了几个大类:医院诊断证明、消费记录、与店家交涉的录音视频等。
【宝妈向前冲:@林默,群主,材料都整理得差不多了。下一步怎么办?直接去市场监管局吗?】
林默看着群里群情激奋的消息,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
【林默:去,但不能这么去。】
群里立刻有人问。
【为什么?我们证据确凿,还怕他们不成?】
【林默:我们人多,目标太大。如果一百多号人浩浩荡荡地冲到**部门门口,性质就变了。很容易被定性为聚众闹事,到时候有理也变没理。】
【林默:而且,对方肯定已经有所防备。我们这么过去,正中他们下怀,他们可以轻易地把水搅浑,把我们打成一小撮别有用心的‘职业差评师’。】
林默的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许多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