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云端之选这里是省城的“云顶”旋转餐厅,能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在餐厅的落地窗外,
整座城市匍匐于脚下,全城灯火交织成一片流淌的星河。水晶吊灯折射着浮华耀眼的光,
银质餐具碰在骨瓷盘上,发出清脆又冰冷的声响。刘雪晃动着高脚杯里宝石红的液体,
目光落在无名指上那枚硕大的钻戒,像一小块凝固的冰,折射着令人安心的冷光。这光,
是她五年前孤注一掷的选择换来的。桌对面,她的丈夫张志强,嘴里叼着烟,
正唾沫横飞地对着手机讲着煤矿投标的关键环节,志得意满。已经六年了。
六年的时光洗掉了县城出租屋墙皮剥落的寒酸气,
洗掉了李默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复印纸和廉价茶叶的味道。六年的时间,说长不长,
说短也不短。张志强家当年的小煤窑早已鸟枪换炮,
如今已经发展成了有模有样的“恒通能源”,而眼前这场即将尘埃落定的煤矿投标,
就是更上一层楼的阶梯。刘雪抿了一口酒,微涩的口感滑入喉咙,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这云端的感觉,才配得上她刘雪。2旧人重逢就在这时,
旋转餐厅那扇厚重的胡桃木门被侍者无声地拉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步伐不快,
甚至有些与这金碧辉煌格格不入的迟缓。刘雪的目光随意地扫过去,
像拂过一件无关紧要的花瓶。但下一秒,她捏着高脚杯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杯中的酒不由得晃荡了起来。李默!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袖口甚至有些磨损的藏青色夹克,
里面是件半旧不新的衬衫。下身一条普通的黑色西裤,脚上一双沾了些许灰尘的普通皮鞋。
手里,竟还握着那个熟悉的、磕碰得坑坑洼洼的不锈钢保温杯。李默微微低着头,
像是在寻找位置,又像是对这满室的奢华有些无所适从,
整个人透着一股风尘仆仆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局促。刘雪呆呆地看着他,比六年前更瘦了些,
侧脸的线条显得有点嶙峋,鬓角似乎染上了极淡的霜色,而发量明显稀疏了很多。
刘雪不禁恍惚了一下,记忆回到了六年前。那时的李默,还是县**里的一名普通秘书。
当时的刘雪,对未来充满了希望,憧憬着李默快速升迁,最起码当个局长。
在那段平淡的岁月里,两人虽然租房住,但浓情蜜意,恩爱万分。但是两年过去了,
李默的职位没有任何动静,刘雪就动摇了。恰在这时,有人介绍了一个煤窑老板的儿子,
资产颇丰。最后,不顾李默的挽留,刘雪毅然决然地跟着那个煤窑老板的儿子走了,
那个人就是张志强。期间,李默也找过刘雪,费尽口舌希望刘雪可以回到他身边。但是,
刘雪认为李默的性格,不适合官场,因此断定他的仕途之路不可能多么辉煌。思前想后,
她还是选择了拒绝。她要的东西,李默一辈子也给不了。看着面前的李默,
刘雪的心慌了一下,随即被一股汹涌而至的、混杂着庆幸与鄙夷的情绪淹没。
看着如今稍显局促的李默,她万般庆幸自己当年抽身得足够快,鄙夷他六年过去,
竟还在原地打转,甚至……更落魄了?看他这身行头,
怕是连县**那点微薄的薪水都难以为继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优越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
张志强也看到了,他挂了电话,浓眉一挑,嘴角咧开一个毫不掩饰的讥诮弧度,声音不大,
却足以穿透优雅的背景音乐,清晰地砸向那个身影:“哟?这不是……刘雪的老同学吗?
李……李什么来着?哦,李默!李秘书!”他故意把“秘书”两个字咬得很重,
带着拖长的尾音,“怎么着?县里领导派你来省城考察我们这高档餐厅的物价,
好回去打报告申请提高基层伙食标准?”李默的脚步顿住了,他循声转过头。
目光越过几米的空间,落在刘雪身上。那眼神没有丝毫的慌乱,也没有丝毫的震动,很平静,
平静得像深秋无风的湖面,没有一丝惊讶,没有一丝愤怒,甚至没有半点波澜。
这平静让刘雪莫名地心慌了一下,仿佛自己精心维持的体面被无声地洞穿了。
李默朝他们这桌走了过来,脚步依旧不疾不徐。“张总,刘雪。”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
却异常清晰,“好久不见。”“是挺久的,我们的李大秘书,”张志强看着走来的李默,
身体向后靠进昂贵的丝绒椅背,翘起二郎腿,姿态慵懒又充满压迫感,他上下打量着李默,
像在评估一件待处理的废品,“怎么着,李大秘书?还没挪窝呢?
伺候了两任县委书记也没捞着一官半职吗?这年头,
像你这么长时间‘扎根基层’的同志可不多见了哈。”他嗤笑一声,
目光扫过李默手里的保温杯,“啧,还带着这宝贝疙瘩呢?怎么,县里的茶水不够你喝,
还得千里迢迢从老家带过来?”他夸张地吸了吸鼻子,“这‘艰苦朴素’的味儿,
隔着几里地都闻得见!”刘雪脸上**辣的,既是被张志强的刻薄臊的,
也是被李默这身打扮衬的。她端起酒杯,想极力掩饰自己的尴尬和不自在,眼神躲闪着,
不敢与李默那过于平静的目光对视。李默只是淡淡地看了张志强一眼,没接话,
似乎想绕过他们走向里面更僻静的位置。“别急着走啊,李大秘书!”张志强却来了劲,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幅度很大,
手里那杯刚倒满、几乎要溢出的红酒随着他的动作夸张地一晃。
就在李默与他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张志强的手腕极其“自然”地一抖——哗啦!
深红的酒液如同泼墨,精准地浇在了李默握着保温杯的手上,然后顺着杯身流淌下来,
迅速染红了他夹克的袖口和前襟,在米色的地毯上洇开一大片刺目的污渍。“哎呦喂!
”张志强故作惊讶地大叫一声,脸上却堆满了恶意的、看好戏的笑容,“瞧我这笨手笨脚的!
对不住啊李秘书!手滑了,纯属手滑!”他毫无诚意地道歉,随即转头,
用足以让半个餐厅都听到的音量喊道:“服务员!快!给这位‘领导’好好擦擦!对了,
”他特意加重语气,带着戏谑的腔调,“给这位‘领导’换杯热咖啡,要现泡的……嗯,
就速溶的吧,提神,还省事儿!我看李秘书这样子,怕是喝不惯咱们这儿的现磨手冲!
”他哈哈笑着,仿佛讲了一个极其精彩的笑话。周围几桌的客人被惊动,
纷纷投来或好奇、或鄙夷、或纯粹看热闹的目光。那些目光像细密的针,扎在刘雪身上。
她感觉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她和李默之间来回扫视,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看啊,
这就是她当初选的男人?和现在这个?云泥之别!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强烈的羞耻感让她浑身僵硬,只能死死盯着自己面前那碟精致的甜点,
仿佛能从中汲取一点支撑。李默的手停在半空,平静地看了看被红酒浸透的袖口。
他没有看张志强,也没有看刘雪,只是缓缓皱了皱眉,低下头,
目光专注地落在自己手中那个被红酒浇淋、显得更加破旧不堪的保温杯上。
李默旁若无人地伸出另一只手,用衬衫袖子内侧还算干净的地方,一点一点,
极其缓慢、极其认真地擦拭着杯壁上沾染的酒水。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仿佛擦拭的不是一个廉价的旧杯子,而是一件稀世珍宝。
餐厅里水晶灯璀璨的光芒落在他稀疏的头发上,勾勒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和沉重。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李默那缓慢擦拭的动作,在无声地对抗着满室的喧嚣和恶意。
3真相揭晓就在这份令人窒息的沉默几乎要压垮刘雪的神经,
就在张志强脸上那恶意的笑容即将因为无聊而收敛时,旋转餐厅那扇厚重的胡桃木门,
再次被猛地推开!这一次,力道之大,让门板撞在后面的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个穿着笔挺藏青色行政夹克、戴着金丝眼镜、三十出头的年轻男人,步履匆匆,
甚至带着小跑的姿态冲了进来。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
瞬间锁定了餐厅深处那个穿着简朴、正在低头擦拭保温杯的孤寂身影。
年轻男人没有丝毫犹豫,无视了所有投射过来的惊诧目光,径直穿过铺着华贵地毯的过道,
快步走到李默身边。他微微躬身,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沉稳,
带着不容置疑的恭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清晰地回荡在骤然安静下来的餐厅里:“李局!
可算找到您了!省环保厅的加急文件,关于那批新报审矿企环评的,
几位厅长都在等您的最终签批意见,催得很急!秘书处电话都打到我这儿了!”“李局?
”这两个字如同两记重锤,狠狠砸在刘雪和张志强的耳膜上,嗡嗡作响。
张志强脸上那副得意洋洋、准备看好戏的表情瞬间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