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酒、油灯、煮沸放凉的温水、棉花、干净的布(虽然粗糙),陆续被送来。
苏映雪让人将伤者抬到一张相对干净的木板床上,固定好。她用烈酒反复清洗自己的双手和那套“首饰”刀具,又用酒浸湿了棉花,擦拭伤者头部的伤口周围。浓烈的酒精气味弥漫开来。
她将油灯拨到最亮,固定在合适的位置。深吸一口气,眼神瞬间变得无比专注,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已不存在,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的病人和即将开始的手术。
没有麻醉剂,她只能用银针刺穴的方式,尽可能封闭局部痛感,效果有限,但聊胜于无。伤者已经深度昏迷,这减少了挣扎的风险。
她拿起那柄最细长、锋刃寒光闪闪的微型刀具,抵在了伤口边缘。
“天爷!她…她要干什么?”
“剖…剖开头颅?妖术!这是妖术啊!”老军医吓得面无人色,连连后退,几乎要瘫软在地。
张婆子等人更是吓得尖叫起来,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苏映雪充耳不闻。她的手腕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刀刃精准地划开皮肉,扩大创口,暴露骨折区域。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残酷的美感。
她用特制的微型牵开器(原本是发簪的一部分)撑开伤口,小心地用镊子(另一根银簪改造)夹出嵌入的骨碎片,迅速清除淤积的血块。每一刀,每一次操作,都精准地避开重要的血管和神经区域,快、准、稳。
帐篷里鸦雀无声,只剩下油灯燃烧的噼啪声,以及刀具偶尔碰到骨骼的细微声响。所有人都被这骇人听闻、匪夷所思的一幕震慑住了,连大气都不敢喘。
时间一点点过去,苏映雪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但她眼神依旧清明专注。清创,止血(用烧红的微型烙铁烫灼出血点),复位骨片……步骤有条不紊。
就在她即将进行最后缝合的时候,帐帘再次被猛地掀开,一股更强的冷风灌入,伴随着一个冰冷低沉、极具威压的男声:
“这里在闹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玄色铁甲的高大身影立在门口,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剑眉星目,眼神锐利如鹰,周身散发着久经沙场的凛冽杀气。他目光扫过帐内,在看到苏映雪和她手中染血的手术器械,以及床上被“开膛破肚”的伤兵时,瞳孔骤然收缩。
是萧绝,北境大军的统帅,以冷面铁腕、用兵如神著称的镇北将军,也是……原主那位名义上的“父亲”麾下,最得力的将领之一。按辈分,原主或许该称他一声世兄,虽然两人从未有过交集。
帐篷内所有人,包括那老军医,都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浑身抖如筛糠:“将…将军!”
只有苏映雪,仿佛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最后几针缝合上。用的是她拆了自己一件里衣,在烈酒中浸泡过的细线。针脚细密均匀,最大限度地考虑了未来的愈合和美观。
完成最后一针,打结,剪断线头。她这才缓缓直起身,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高度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一阵强烈的眩晕和虚弱感袭来,让她身形微微晃了一下。
她抬起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这才看向门口那个存在感极强的男人。
萧绝的目光,越过跪了一地的人,死死地钉在苏映雪身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是审视,是探究,是浓得化不开的怀疑。他一步步走近,铁靴敲击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下都敲在众人的心尖上。
他走到床边,看了一眼床上呼吸虽然微弱却已趋于平稳的伤兵王虎,又看向苏映雪那双沾满鲜血、却异常稳定的手,最后,目光落在她平静无波的脸上。
“苏、映、雪。”他缓缓吐出这三个字,每个字都带着千斤重压。
苏映雪坦然回视,甚至还微微笑了一下,只是那笑意未及眼底:“将军有何指教?”
萧绝猛地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冰冷的铁甲泛着寒光,带着浓重的血腥和煞气。他压低了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
“你究竟是谁?”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皮囊,看清内里的灵魂。
“真正的苏映雪,三岁看杀鸡都能吓晕过去,连血都不敢见。”
苏映雪心中凛然,知道最大的危机来了。这位冷面将军,远比其他人观察入微,也更不好糊弄。她面上却不露分毫,甚至迎着对方逼视的目光,轻轻抬起了下颌。因为脱力而略显苍白的唇,勾起一抹极淡、却带着某种难以言喻挑衅的弧度。
她将沾着血污的双手,微微抬起至身前,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在落针可闻的帐篷里回荡,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慵懒:
“将军若怀疑,不如……”
她顿了顿,目光在萧绝紧握剑柄的手上扫过,最终落回他深邃的眼底,吐气如兰:
“……亲自验验?”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是验她这双能执刀救人的手?
还是验她这具皮囊下的魂魄?
或者……是别的什么?
萧绝眸色陡然转深,如同最沉郁的夜。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个胆大包天、言行举止都与传闻判若两人的女子,握住剑柄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帐篷里,只剩下昏迷伤兵逐渐平稳的呼吸声,以及那无声的、令人窒息的对峙。
良久,萧绝冰冷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细微、却毫无温度的弧度。
“很好。”
他吐出两个字,不再看她,转而命令身后跟进来的亲兵:“将此人严密看守,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靠近,也不许她离开半步!”
“是!”
命令下达,他最后瞥了一眼床上情况稳定下来的王虎,又深深看了苏映雪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随即转身,大步离去。玄色披风在身后划开一道冷硬的弧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