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林嘉铭将手中的文件重重摔在桌上,纸张散落开来。
"这个方案根本行不通!"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结构承重超标,消防通道被压缩,安全评估绝对过不了。"
设计团队的三位成员面面相觑,最后将目光投向坐在对面的程语嫣。她今天穿了一件墨绿色的衬衫,衬得肤色如雪,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颈边。面对林嘉铭的怒火,她只是平静地翻看着手中的资料。
"林总,"她终于开口,声音沉稳,"我们理解您的顾虑。但客户坚持要保留这个中庭设计,这是整个项目的亮点。"
"那就重新设计。"林嘉铭不容反驳地说,"安全是第一位的。"
"给我们三天时间。"程语嫣合上文件夹,"我们会提出一个满足所有安全要求的修订方案。"
会议不欢而散。林嘉铭回到办公室,用力扯松领带。这个项目已经比原计划落后了两周,客户不断提出新要求,设计团队又固执己见,一切都在失控的边缘。
手机震动起来,是程一航发来的消息:"老林,周末去打网球?"
林嘉铭简短回复:"项目危机,没空。"
他关上电脑,决定今晚早点离开。走出公司大楼时,夕阳将天空染成了橘红色。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烦躁的情绪。
"林总!"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嘉铭转身,看到程语嫣快步走来,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衬衫袖口卷到手肘处,露出纤细的手腕。
"能占用您几分钟时间吗?"她的语气比会议上柔和了许多,"关于那个方案,我有些新想法。"
林嘉铭看了看表:"现在?"
"就十分钟。"程语嫣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咖啡店,"我请客。"
咖啡店里人不多,他们选了个角落的位置。程语嫣要了一杯拿铁,林嘉铭点了美式。
"说吧,什么新想法?"林嘉铭直奔主题。
程语嫣从包里拿出一个素描本,翻到某一页推到他面前:"如果我们把中庭的水景改成这样呢?减少水体重量,增加钢结构支撑,同时调整玻璃天窗的角度..."
林嘉铭凑近细看。草图上的设计与原方案大相径庭,但确实解决了承重问题。更妙的是,新的设计不仅没有减损视觉效果,反而增添了几分现代感。
"消防通道呢?"他问,语气已经缓和了不少。
程语嫣翻到下一页:"我们把东侧的商铺布局调整了一下,腾出了更多空间。虽然会损失一点商业面积,但换来了更好的客流循环。"
林嘉铭抬起头,正好对上她的目光。程语嫣的眼睛在咖啡厅柔和的灯光下呈现出琥珀般的色泽,眼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期待和忐忑。
"这个思路...不错。"他不得不承认,"但为什么不在会议上提出来?"
程语嫣抿了一口拿铁,在杯沿留下淡淡的唇印:"因为团队里有人反对任何改动。我想先确认这个方向可行,再回去说服他们。"
"你就不怕我也反对?"
"你会吗?"程语嫣反问,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林总虽然严格,但从来就事论事。如果方案确实解决了问题,你不会因为面子而否定它。"
林嘉铭愣了一下。她看人很准,这让他有些不自在。大多数人要么畏惧他的严厉,要么反感他的直接,很少有人能如此准确地把握他的处事原则。
"我需要看到详细的计算数据和3D模拟。"他最终说道。
"明天上午发到你邮箱。"程语嫣立刻回应,"如果可行,我们可以在下午的会议上直接讨论实施方案。"
咖啡见底,谈话也告一段落。走出咖啡店时,夜幕已经降临,街灯次第亮起。
"我送你回去吧。"林嘉铭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这个提议有些突兀。
程语嫣摇摇头:"不用了,我开车来的。"她停顿了一下,"谢谢你的时间,还有...愿意听我的想法。"
"专业意见我向来欢迎。"林嘉铭故作冷淡地说。
程语嫣似乎看穿了他的伪装,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明天见,林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林嘉铭发现自己竟然在期待明天的会议。这种情绪很不寻常——通常项目遇到瓶颈时,他只会感到压力和烦躁,而非隐约的期待。
第二天上午,林嘉铭的邮箱准时收到了程语嫣发来的文件。附件中的方案比昨晚的草图更加完善,每一个修改点都附有详细的技术分析和数据支持。更令他惊讶的是,文档最后还添加了一页风险评估和应对措施,几乎预见到了所有他可能提出的质疑。
下午的会议上,程语嫣自信地展示了新方案。起初还有团队成员表示反对,但在她条理分明的解释和林嘉铭出人意料的支持下,新方案很快获得了通过。
"程总监这次立了大功。"客户代表满意地说,"这个设计比原来的更好!"
会议结束后,项目组的年轻人们提议去附近的餐厅小聚庆祝。林嘉铭本想拒绝,却听到程语嫣说:"林总也一起来吧?没有您的指导,方案不会这么完善。"
十几双期待的眼睛齐刷刷看向他。林嘉铭不习惯这种场合,但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好吧,但只能待一会儿。"
餐厅里气氛热烈,年轻人点了几扎啤酒,欢声笑语不断。林嘉铭坐在角落,安静地吃着面前的菜。程语嫣被团队成员围在中间,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她脱掉了西装外套,只穿着那件墨绿色衬衫,在餐厅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生动。
"林总,我敬您一杯。"程语嫣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手里拿着两杯啤酒,"感谢您的信任和支持。"
林嘉铭接过酒杯,与她轻轻碰杯:"是你解决了问题。"
"团队合作的结果。"程语嫣微笑着纠正,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其实我一直很欣赏您的工作态度。"
"哦?"林嘉铭挑眉,"我以为你会觉得我太苛刻。"
"苛刻不等于苛刻。"程语嫣抿了一口啤酒,"您只是对事不对人。这种专业态度在创意行业其实很难得——太多人把专业批评当成个人攻击。"
林嘉铭惊讶于她的洞察力。很少有人能理解,他的严厉背后是对专业的尊重而非情绪的宣泄。
"你...很善于观察。"他谨慎地回应。
"职业需要。"程语嫣的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做设计就是要读懂人的需求,包括那些没说出口的部分。"
他们的谈话被一阵欢呼声打断——原来是有人提议玩桌游。林嘉铭趁机起身告辞,程语嫣也没有挽留,只是礼貌地送他到餐厅门口。
"周一见。"她微笑着说,夜风吹动她额前的碎发。
"周一见。"林嘉铭点点头,转身走入夜色中。
回家的路上,他发现自己竟然在回想刚才的对话。程语嫣说他"对事不对人",这个评价精准得令人惊讶。大多数人只看到他冷硬的外表,却很少理解背后的原则和坚持。
手机**打断了他的思绪。是程一航。
"老林!你猜怎么着?我升职通过了!"程一航的声音充满兴奋,"下周六我准备在家办个小派对,你必须来!"
"恭喜。"林嘉铭真诚地说,"需要我带什么吗?"
"带瓶好酒就行。对了..."程一航的语气突然变得谨慎,"我姐说你们项目合作挺顺利的?"
林嘉铭的心跳莫名加快了一拍:"嗯,她专业能力很强。"
"那就好...就是,记得我们聊过的,对吧?"
"记得。"林嘉铭简短地回答,迅速转移了话题,"周六几点?"
挂断电话后,林嘉铭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望着城市的夜景。程一航的警告言犹在耳,但他脑海中浮现的却是程语嫣谈论设计时发亮的眼睛,和她在餐厅里说的那句"我一直在欣赏您的工作态度"。
这种矛盾的感觉很陌生。作为公司最年轻的高管之一,林嘉铭早已习惯独自决策、独自承担。他不需要别人的认可,也不在乎旁人的评价。但程语嫣简单的一句欣赏,却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满足。
周末很快过去。周一早晨,林嘉铭比平时更早到达公司。电梯门即将关闭时,一只手突然伸进来挡住了门。程语嫣快步走进电梯,手里抱着一大叠文件和一杯咖啡。
"早啊,林总。"她微微喘息着,脸颊因为小跑而泛着淡淡的红晕,"幸好赶上这班电梯。"
"早。"林嘉铭简短地回应,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她手中的咖啡上——是美式,加一份奶不加糖,正是他平时的口味。
程语嫣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突然笑了:"不是给你的,虽然我知道你喜欢这么喝。"
林嘉铭有些尴尬:"我没这么想。"
"骗你的。"程语嫣将咖啡递给他,"就是给你的。今天项目要赶进度,估计你会需要。"
林嘉铭接过咖啡,温度刚好,香气扑鼻。他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份突如其来的好意,只能生硬地道谢:"...谢谢。"
"不客气。"程语嫣调皮地眨眨眼,"就当是贿赂上司了。"
电梯到达办公楼层,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电梯。同事们已经陆续到达,工作日的气氛迅速冲散了电梯里那短暂的微妙时刻。
接下来的两周,项目进展顺利。新方案得到了客户的高度认可,施工方也反馈说可行性很高。林嘉铭和程语嫣因为工作需要几乎每天都有接触,有时是正式会议,有时是走廊里的短暂交流,偶尔还会因为讨论方案而一起加班。
在这些互动中,林嘉铭逐渐发现程语嫣身上更多令人欣赏的特质:她记忆力惊人,能准确引用几周前讨论过的细节;她善于倾听,即使是最基层员工的意见也会认真考虑;她工作起来废寝忘食,有时甚至比林嘉铭还要晚离开办公室。
一个周四的深夜,林嘉铭加班审阅完最后一份合同,走出办公室时发现设计部的灯还亮着。透过半开的百叶窗,他看到程语嫣独自伏案工作,长发随意地扎成一个马尾,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神情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
林嘉铭犹豫了一下,轻轻敲了敲门。
程语嫣抬起头,看到是他,脸上浮现出惊喜的笑容:"林总?还没走?"
"正要走。"林嘉铭站在门口,"你呢?这么晚了。"
"赶明天要交的效果图。"程语嫣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马上就完了。"
林嘉铭注意到她桌上的咖啡杯已经空了,旁边放着半个冷掉的三明治。不知为何,这场景让他心里某处微微一动。
"需要帮忙吗?"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程语嫣似乎也有些意外,但很快摇了摇头:"谢谢,不过这是设计工作,您帮不上忙。"她看了看时间,"天啊,都快十二点了!您快回去吧,我再有半小时就结束。"
林嘉铭点点头,却没有立即离开:"你...别太晚,注意安全。"
程语嫣愣了一下,随即绽放出一个明亮的笑容:"好的,林总。明天见。"
走在空荡荡的办公楼走廊上,林嘉铭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现很不像平时的自己。他一向公私分明,从不干涉同事的工作习惯,更不会关心他们加班到几点。但看到程语嫣独自工作的身影,他竟有种想要留下来陪她的冲动。
这种陌生的情绪让他感到不安。程一航的警告在耳边回响,但更响亮的是程语嫣那句"我一直在欣赏您的工作态度",以及她递给他咖啡时眼中的笑意。
林嘉铭站在夜风中深吸一口气,试图理清自己的思绪。他告诉自己,这只是对一位优秀同事的欣赏,仅此而已。但心底有个声音在问:如果不止如此呢?如果他正在无法控制地喜欢上程语嫣呢?
办公室的灯光在深夜显得格外刺眼。林嘉铭揉了揉太阳穴,电脑屏幕上的数字已经模糊成一片。他看了看时间——凌晨一点十五分。项目最终汇报前的财务审核比他预计的耗时更长,所有数字必须反复核对,不能有任何差错。
他伸了个懒腰,脊椎发出轻微的响声。整层楼早已空无一人,连清洁人员都结束了工作。窗外的城市灯火依旧璀璨,但雨点开始拍打玻璃,起初只是零星几滴,很快便连成一片,在窗上划出蜿蜒的水痕。
林嘉铭保存文件,关闭电脑。他拉开抽屉,发现里面没有伞。天气预报明明说今晚晴朗——又一次不准确的预测。他叹了口气,收拾好公文包,准备冒雨去停车场。
走廊的感应灯随着他的脚步声一盏盏亮起。经过设计部时,他意外地发现一束光线从半开的门缝中漏出来。这么晚了还有谁在加班?他放轻脚步,推开门。
程语嫣背对着门口,站在一块巨大的设计板前,手里拿着几份色卡对比着。她脱掉了西装外套,只穿着一件贴身的米色针织衫,黑色铅笔裤勾勒出修长的腿部线条。长发随意地盘在头顶,几绺碎发垂在颈边,随着她轻微的动作轻轻摇晃。
林嘉铭站在门口,不确定是否应该打扰她。就在这时,程语嫣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转过身来。
"林总?"她惊讶地睁大眼睛,手中的色卡掉在了地上。
"抱歉,我不是故意吓你。"林嘉铭弯腰捡起色卡,"这么晚还在工作?"
程语嫣接过色卡,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他的手背,一丝微妙的触电感从接触点蔓延开来。林嘉铭不动声色地收回手。
"明天就是终期汇报了,我想再检查一遍所有材料。"程语嫣的声音有些疲惫,但眼睛依然明亮,"您怎么也这么晚?"
"财务审核。"林嘉铭简短地回答,目光扫过她桌上散落的图纸、样品和那杯已经凉透的咖啡,"都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了。"程语嫣揉了揉后颈,"就是这部分材质选择还想再斟酌一下。"
林嘉铭走近设计板,审视着她正在调整的部分。那是一个公共休息区的设计,她正在比较几种不同木纹的效果。
"柚木更合适。"他指着一块样品,"与整体风格更协调,而且耐用性更好。"
程语嫣拿起柚木样品,在灯光下仔细观察:"您说得对。"她抬头对他笑了笑,"谢谢。"
这个笑容在深夜空荡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温暖。林嘉铭突然注意到她眼下的淡淡阴影:"你最近睡眠不足?"
"项目关键阶段嘛。"程语嫣轻描淡写地带过,但微微沙哑的嗓音暴露了她的疲惫,"您不也是?"
林嘉铭没有回应。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一道闪电划破夜空,随即是一声闷雷。程语嫣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
"害怕打雷?"林嘉铭挑眉。
"只是...不太喜欢。"程语嫣强作镇定,但下一道闪电亮起时,她的手指明显攥紧了桌沿。
林嘉铭看了看手表:"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开车..."
"这种天气开车不安全。"林嘉铭打断她,"况且你也累了。"
程语嫣犹豫了一下,看向窗外如注的暴雨:"那...谢谢了。"
他们一起收拾好文件,关闭电脑和灯光。电梯下行的过程中,程语嫣站在离林嘉铭不远不近的位置,双手抱着文件夹,目光低垂。林嘉铭注意到她今天涂了淡淡的指甲油,是那种近乎透明的粉色,在电梯的灯光下几乎看不出来,却莫名增添了一丝柔美。
地下停车场空旷寂静,他们的脚步声在混凝土结构中回荡。林嘉铭的车停在最里面,一辆低调的深灰色轿车。他打开车门,程语嫣滑入副驾驶座,一阵淡淡的香气随之飘散开来——不是浓烈的香水,而是洗发水和某种护肤品混合的清新气息。
车内空间狭小,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一臂。林嘉铭发动车子,暖气慢慢驱散了雨夜的寒意。程语嫣输入了她家的地址到导航系统,然后靠在座椅上,轻轻呼出一口气。
"累了就睡一会儿。"林嘉铭说,"到了我叫你。"
程语嫣摇摇头:"不用,我陪你说话,免得你犯困。"
雨水拍打着挡风玻璃,雨刷有节奏地左右摆动。街道上的积水反射着路灯的光芒,整座城市仿佛浸泡在水中。车内很安静,只有导航系统偶尔发出的提示音。
"你住在哪个方向?"程语嫣打破沉默。
"城东。"林嘉铭简短回答。
"那送我回家岂不是绕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