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雾起昆仑昆仑山在凌晨四点醒来。不是风,也不是雪,是一声心跳。那声音像洪荒巨鼓,
隔着冰层与岩壳,从地心一路敲到地表。巡山的哨兵杜遥以为自己耳鸣,
可耳机里所有频道的电流都在同一秒变成潮汐般的嗡鸣。更诡异的是,
他随身携带的辐射计指针猛地打满格,又在下一瞬归零,仿佛有一束看不见的光贯穿了世界,
把规则撕成碎片。同一时刻,三千公里外的东海,
潮汐逆涨九米;帝都国贸三期顶楼的风向标兀自转向,对准西北;而藏地拉姆拉错湖,
无风三尺浪,水色由湛蓝变成深紫。没人知道,这是地球在深呼吸。六小时后,
杜遥在海拔四千七百米的哨所收到一份加密通报:“编号甲-17绝密,
昆仑山疑似出现高等级‘灵窍’,请立即封锁,禁止任何民间登山队进入。
”通报末尾盖着“天听司”鲜红印章。杜遥从军六年,第一次听说“天听司”。
他把通报递给副班长,副班长只看了一眼,脸色就比外头的雪还白。
灵窍——后来人们才后知后觉地给它取了这个名字——像一枚倒悬的漩涡,
悬在哨所西南方的断崖之下。它直径百米,边缘呈青金色,内部漆黑,
像通往另一重宇宙的瞳孔。杜遥趴在悬崖边向下望,瞳孔里倒映出同样旋转的黑暗。那一刻,
他听见无数细小的声音在耳边低语,不是语言,更像是某种频率的召唤。
他的血液忽然变得滚烫,皮肤下的血管透出淡金色光,仿佛有熔岩在静脉里奔流。
他痛得几乎晕厥,却舍不得闭眼。他在那漩涡里看见了自己的未来——漫天剑光,
自己立于云端,脚下是燃烧的城市与倒悬的山河。“喂!杜遥!”副班长一把将他拖回来,
用枪托砸在他肩胛,“别盯着看!会疯!”杜遥喘得像条上岸的鱼,瞳孔缩成针尖。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多了一道金色纹路,像被火烙出的符箓,正沿着指骨蔓延。
与此同时,帝都大学历史系研究生林澜在图书馆地下四层,
翻开了一本无人借阅过的《昆仑古事考》。书页在她指尖自动脱落,像被风干的蝶。
一行行朱砂小楷浮现:“庚申年,昆仑王脉醒,天地如鼓,万灵竞发。凡得纹于掌者,
谓之‘种火’,可御气为刃,或乘雷而奔……”她愣了半秒,猛地合上书。可已经晚了。
她的右手手背浮起同样的金色纹路,与杜遥掌心的那道,隔着三千公里,同时亮起。
图书馆的灯管在同一瞬炸裂。黑暗中,一排排书架像多米诺骨牌般倒下,尘嚣里,
有古老而轻快的笑声一闪而逝。林澜听见自己心跳声大得震耳,血液冲刷耳膜,像涨潮。
那天下午,微博热搜第一变成:#全国多地出现罕见金色闪电#配图是网友拍到的,
一束束电弧从云层垂直劈落,落地却不伤草木,只在泥土上烙出繁复花纹。
评论区里有人开玩笑:“像不像修仙小说里的灵气灌顶?”没人知道,
自己无意间说中了真相。三天后,国家台新闻联播罕见插播紧急公告:“近期,
我国西部、华北、东南沿海等地区出现不明能量波动,请广大市民减少夜间外出。
相关专家已进驻现场,初步判定为‘自然电磁异常’,请不信谣不传谣……”镜头一扫而过,
背景里却有人眼尖地捕捉到,昆仑山方向的天空呈淡金色,云层呈漩涡状,
像一幅巨大的太极图。公告播出当晚,
杜遥所在的哨所接到命令:“天听司特勤组将于明晨抵达,接管现场。你部负责外围警戒,
不得靠近灵窍核心五百米。”杜遥摸了摸掌心,那道金色纹路已蔓延到腕骨,
像一柄收鞘的剑。他想起漩涡里看到的燃烧城市,忽然不确定自己该服从命令,还是跳下去。
林澜则收到导师的微信:“澜澜,明早八点,帝都西山机场,有人接你。别问,
带上那本《昆仑古事考》。”她盯着手机,手背上的纹路在台灯下折射微光,
像一条沉睡的龙。同一时刻,魔都外滩。一个穿黑色卫衣的少年蹲在防汛墙边,
手里捏着半根烤肠,喂一只瘸腿的三花猫。猫吃完,舔了舔爪子,忽然抬头看他。
少年愣住——猫的眼睛里映出一座高耸入云的青铜门,门上悬着一轮血月。下一秒,
猫跳进黄浦江,水面没有溅起一丝涟漪,仿佛它从未存在。少年掌心一热,低头,
一道金色纹路蜿蜒浮现。他骂了句脏话,把卫衣帽子扣上,转身走进人群。没人听见,
他鞋底落地的声音,像鼓点。这一夜,全球七十亿人里,有十万人的掌心亮起纹路。
他们互不相识,却在同一秒抬头,看向夜空。月亮像被谁咬了一口,缺了道金边。
第二天清晨,杜遥在哨所门口见到了“天听司”的人。为首的是个穿灰色风衣的女人,
三十岁上下,眉眼锋利,背后负着一柄用布条缠住的长条物,像剑匣。
她出示的证件上写着:“天听司·昆仑先遣组·组长·顾见雪。”“少尉杜遥?
”她声音清冷,“听说你在灵窍边缘待了七分钟,还没疯?”杜遥立正,敬礼,没说话。
顾见雪的目光落在他右手的金色纹路上,挑了挑眉:“种火已醒,难怪。从今天起,
你被征调了。”“去哪?”“下灵窍。”她顿了顿,补了一句,“或者,
按你们的说法——下副本。”林澜在帝都西山机场见到了同一批人。
顾见雪递给她一件黑色作训服,上面绣着同样的“天听司”暗纹。“历史系?正好,
我们需要一个懂古文字的。”林澜攥紧背包带子,里面装着那本已经空白的《昆仑古事考》。
“你们到底是什么部门?”顾见雪拉开车门,风把她的风衣下摆吹得像刀。“我们?
”“我们是守门人。”“门?”“一扇被你们这些读书人叫‘灵气复苏’,
而被我们叫‘天漏’的门。”车队驶出机场,开上高速。
沿途电子屏滚动着红色标语:“特殊天气,谨慎驾驶。”可林澜透过车窗看见,云层之上,
有一座倒立的山峰虚影,正缓缓掠过太阳。而在魔都,少年蹲在地铁口,低头刷手机。
屏幕上是刚弹出的新闻推送:“紧急通知:今日12时起,全市地铁停运检修。
”他嗤笑一声,把手机塞回兜里。掌心的金色纹路亮了一下,像回应他的嘲笑。他抬头,
看见地铁口广告牌上原本印着奶茶广告的液晶屏,忽然闪出一行白字:“想活命,就来昆仑。
”广告灯牌滋滋作响,下一秒,整面屏幕炸成碎玻璃。少年站在飞溅的碎片里,舔了舔虎牙,
轻声道:“行啊,那就去看看。”世界在那天早上被悄悄按下静音键。没人注意到,
所有鸟雀同时停止了鸣叫。而风,带着海腥味,从内陆吹向高原。杜遥站在灵窍边缘,
最后一次回头望向来时的路。雪原苍茫,脚印像一串省略号。顾见雪在他身侧,解开剑匣,
露出一截莹白剑身,像一截月光。“怕吗?”她问。杜遥握紧掌心纹路,
那道金色忽然变得滚烫。“怕。”“那还下去?”“怕才要下去。”他咧嘴笑,虎牙雪白,
“不然,怎么知道怕的是什么呢?”顾见雪第一次笑了,像冰层裂开一道缝。
她率先跃下断崖。杜遥紧随其后。两道身影被青金色的漩涡吞没,像两粒尘埃落入瞳孔。
林澜在直升机上俯瞰,昆仑山脊像一条沉睡的龙。耳机里,
顾见雪的声音传来:“目标已进入灵窍第一层,全体注意,保持队形。”林澜低头,
看见自己手背纹路亮得几乎透明。她想起书里的一句话:“凡得纹于掌者,谓之种火,
可开天幕。”直升机舱门拉开,冷风灌进来。
顾见雪的声音混着螺旋桨轰鸣:“欢迎来到新时代。”灵窍深处,
杜遥第一次听见地球的心跳。咚——像有人在他颅骨里敲鼓。黑暗尽头,亮起一点微光。
他伸手,触到一块冰凉的金属。那是一扇门的把手。门上刻着两个古篆:“归墟”。他回头,
想喊顾见雪,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在黑暗里回荡。手心纹路忽然灼热,
像烙铁。门把手自动旋开。门缝里漏出的光,是金色的。像十万把剑,同时出鞘。
杜遥眯起眼,看见门后站着一个人。那人背对他,长发如雪,腰间悬一柄断剑。
“你终于来了。”那人说。声音像穿过千年风沙。杜遥愣住:“你是谁?”那人回头,
面容与他有八分相似,只是眉间多了一道竖纹,像未睁开的眼睛。“我是你。”“或者说,
是上一次灵气复苏时,没能守住门的你。”杜遥的指尖开始颤抖。那人笑了笑,
向他伸出手:“这次,别再输了。”门后,光如潮水。二归墟之下黑暗像一床湿透的棉被,
压得人喘不过气。杜遥跨进“归墟”之门的瞬间,所有声音被抽离,
只剩心跳在耳膜里放大、放大,直至变成鼓面碎裂的轰鸣。他看见无数个自己。
——十岁的自己,在孤儿院后墙用粉笔描摹飞机;——十九岁的自己,
在雪线之上第一次摸枪的颤抖;——二十四岁的自己,也就是现在,掌心种火炽亮,
像要把骨头熔成金汁。所有影像重叠,最后凝成那个白发如雪、眉间竖纹的“他”。
“别发呆,”那人轻声道,“门只开七息。”话音未落,门缝深处传来金属摩擦的巨响,
像有万条铁链同时崩断。杜遥被一股巨力撞得向前踉跄,身后青金漩涡轰然闭合,
最后一缕天光被彻底掐灭。黑暗骤亮。他站在一座倒悬的城市里。高楼如钟乳石垂向天穹,
霓虹在头顶闪烁,车流逆着重力向上疾驰。风从下方吹来,带着铁锈与海水混合的腥甜。
白发人影已不见踪影,只留一线声音在他耳畔回荡:“往最深处走,别回头。”……地表,
昆仑山口。暴风雪毫无征兆地停了,像被一把无形之刃从中切断。顾见雪立于断崖边缘,
风衣下摆凝着冰碴。耳机里,天听司总部传来急促呼叫:“顾组,
灵窍能量曲线在二十秒前陡升三百帕,疑似二级‘潮涌’!请立即撤离!”“撤不了。
”她眯眼望向漩涡,瞳孔深处倒映出倒悬的城市虚影。“门已经彻底打开,现在只能封,
不能关。”“封?拿什么封?”顾见雪抬手,解开缠剑的布条。那是一柄通体透明的剑,
剑脊里游动着淡金色的符箓,像活体血管。“拿我。”她割破掌心,血珠顺着剑脊符箓游走,
剑身嗡鸣,一寸寸亮起。“顾见雪!你只有一次机会!”“一次,够了。”她纵身跃下。
……倒悬城市里,杜遥正被一条街追杀。是的,一条街。柏油路面像巨蟒翻身,
路灯弯曲成骨刺,广告灯箱裂开锯齿,朝他合围。他狂奔过人行道,
脚下的“种火”纹路灼得鞋底冒烟。“跑什么?”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他抬头,
看见林澜蹲在倾斜的路牌上,黑色作训服猎猎作响。她手里拎着一本青铜封皮的空白书,
书脊正浮现一行行发光小字:——《昆仑古事考·卷二·归墟篇》。“你怎么进来的?
”杜遥愕然。“跳飞机。”林澜耸肩,“顾组长说,历史系的人得负责翻译碑文。
”她抖开书页,对着街面照去。字迹投射到空中,凝成金色锁链,
哗啦一声把整条“活”街钉死在原地。柏油路面发出婴儿般的啼哭,渐渐化作一滩漆黑水渍。
杜遥喘着粗气:“谢了……但你怎么知道——”“嘘。”林澜忽然抬手,指向远处。
城市尽头,一座青铜巨门拔地而起,门上悬着一轮血月。门缝开了一条线,红光如瀑。
“归墟的核心。”她轻声道,“也是‘上一次’失败的地方。”……血月之下,
魔都少年踩着铁轨走来。他叫陈昼,身份证上十七岁,真实年龄未知。掌心种火呈暗金色,
纹路扭曲如锁链。此刻,锁链正一点点收紧,勒进血肉。他每走一步,脚下铁轨便锈蚀一分,
像被岁月啃噬百年。“昆仑……就这?”他踢开一截断轨,抬头望向血月。瞳孔里,
那轮月亮竟缓缓裂开,露出里面漆黑的竖瞳。“别催,”少年对月亮竖起中指,
“我得先找个人。”他打了个响指。背后阴影里,缓缓走出一头三花猫,瘸腿已愈,
双目猩红。猫嘴里叼着一张泛黄照片:——孤儿院门口,十岁的杜遥与七岁的陈昼并肩而坐,
背后是斑驳的“希望之家”招牌。……倒悬城市中心,青铜门前。顾见雪单膝跪地,
透明长剑**地砖,剑身裂痕如蛛网。她面前的地面浮起一座石台,
台上摆着三样东西:半截断香、一盏无油铜灯、一块龟甲。龟甲上刻着八个字:“天听既卑,
众生可欺。”顾见雪以指蘸血,在“欺”字上画了个叉。龟甲应声碎裂,一缕青烟腾起,
凝成白发人的虚影。“顾家人?”虚影声音沙哑,“又来送死?”顾见雪抬眼,
眸色竟与杜遥如出一辙。“不,来还债。”她拔剑而起,剑锋直指虚影眉间竖纹。虚影大笑,
笑声里,青铜门轰然洞开。门后,并非通道,而是一口井。井壁由无数碎裂镜面拼接,
昆仑:——先秦方士燃犀照水;——盛唐羽衣飞骑叩关;——民国军阀炮轰龙脉;——以及,
顾见雪自己七岁那年,站在燃烧的家门口,怀里抱着一柄比她人还高的剑。“跳下去,
”虚影蛊惑,“你就能改写一切。”顾见雪指尖微颤。就在此刻,
井底传来杜遥的呼喊:“顾组长!别信他!他是——”声音戛然而止,像被什么生生掐断。
林澜的书页无风自燃,
火光里浮现新的文字:“第三次潮涌倒计时:十、九、八……”陈昼带着猫,
从街角阴影走出,掌心锁链拖在地上叮当作响。“哟,”少年吹了声口哨,“人齐了?
”他弯腰抱起猫,猫尾巴一甩,指向井口。“那就开副本吧。”顾见雪忽然收剑,
转身看向三人。“规则改了。”她抬手,把一缕额发别到耳后,动作温柔得像在告别。
“这次,我们不守门。”“我们——拆了它。”镜面井壁同时炸裂,碎片化作万道流光。
流光里,所有倒悬的高楼重新归位,血月碎成齑粉。脚下大地翻转,众人失重坠落。
最后一刻,杜遥抓住顾见雪手腕,掌心种火与剑锋相触,迸出刺目白光。白光深处,
有婴儿初啼般的清音。……地表,昆仑山脊。暴风雪再次降临,却比先前温柔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