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门大比的日子到了。
整个天衍道院,张灯结彩,人声鼎沸。
像过节一样。
我被特许离开思过崖,去观赛。
这是阮玉霏的意思。
她派人传话给院长,说一定要让我亲眼看看,她的儿子是如何大放异彩的。
要让我亲眼看看,我的“诅咒”,是多么的可笑。
她要我在全院面前,输得体无完肤。
我被安排在一个最偏僻的角落。
身边站着两个看管我的执法弟子,生怕我跑了或者闹事。
周围的人,看我的眼神都像在看一个死人。
带着几分戏谑。
演武台搭在广场中央。
巨大,华丽。
陆星衍一身白色劲装,站在台上。
身姿挺拔,面如冠玉。
确实是个好苗子。
可惜了。
我离得远。
但我的眼睛,跟别人不一样。
我能看到他身上环绕的灵气。
金光灿灿,刺得人眼睛疼。
但在那金光的核心,在他的天灵盖上。
那团代表神魂的火焰,已经微弱到几乎看不见了。
只剩下一丝若有若无的火星,在寒风中摇曳。
随时都会熄灭。
他的脸色,比在教室里那天还要白。
嘴唇没有一点血色。
他站在那里,强撑着一股傲气。
但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这些细节,除了我,没人注意到。
所有人都被他金丹真人的光环给迷住了。
陆鸿和阮玉霏,坐在贵宾席最中央的位置。
满面红光,意气风发。
不停地跟身边的人拱手寒暄。
那副样子,仿佛陆星衍已经拿下了魁首。
比试开始。
陆星衍的对手,是上一届的魁首,一个叫赵擎的弟子。
赵擎也是金丹初期,但根基扎实,气息沉稳。
一上场,所有人都觉得会是一场龙争虎斗。
可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陆星衍,强得可怕。
他甚至没用法宝。
只是并指如剑,一道道金色的剑气,就逼得赵擎手忙脚乱,节节败退。
那剑气,锋利,霸道,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惨烈。
“好!不愧是陆家的麒麟儿!”
“太强了!赵师兄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这就是天才吗?我们跟他一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观赛的弟子们,发出一阵阵惊呼。
长老席上,那些长老们也捋着胡须,连连点头。
陆鸿夫妇的脸上,笑容更盛了。
他们得意地瞥了我一眼。
那眼神好像在说:废物,看到了吗?这就是我儿子!
我没看他们。
我的眼睛,一直盯着台上的陆星衍。
他每发出一道剑气,他头顶的那点魂火,就黯淡一分。
他在透支。
疯狂地透支自己最后的一点生命力。
只为了,满足台下那对父母的虚荣。
赵擎被逼到了演武台的边缘。
他怒吼一声,祭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宝,一面玄铁盾。
准备做最后一搏。
陆星衍深吸一口气。
他要用大招了。
我看到,他识海里最后的那点火星,猛地燃烧起来。
像回光返照。
他整个人的气势,攀升到了顶点。
金光冲天而起。
“碎!星!一!剑!”
他把所有的力量,都汇聚在了这一剑上。
这一剑,很惊艳。
宛如流星坠地。
所有人都被这一剑的光芒所震撼。
他们没看到。
在发出这一剑的瞬间。
陆星衍头顶的那点魂火,彻底熄灭了。
连一点灰烬,都没剩下。
轰!
剑气撞在玄铁盾上。
发出一声巨响。
赵擎连人带盾,被轰飞了出去,摔在台下,昏死过去。
陆星衍赢了。
全场静默了一瞬。
然后,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陆师兄威武!”
“赢了!太厉害了!”
陆鸿夫妇激动地站了起来,用力鼓掌。
阮玉霏甚至喜极而泣,用手帕擦着眼角。
他们是全场的焦点。
他们是胜利者。
可是。
台上的陆星衍,却一动不动。
他保持着出剑的姿势。
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眼神空洞,没有一丝神采。
像一尊精美的雕像。
喝彩声,渐渐小了下去。
人们发现了不对劲。
“陆师兄怎么了?”
“他怎么不动了?”
陆鸿也皱起了眉头。
他大声喊道:“星衍!发什么呆!还不快谢谢各位长老的教诲!”
陆星衍没反应。
还是那个姿势。
一阵风吹过。
演武台上,响起了一声很轻微,但无比清晰的脆响。
“咔嚓。”
像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紧接着。
所有人都看到了。
陆星衍的身体,从额头开始,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裂纹。
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
裂纹像蛛网一样,迅速蔓延到他全身。
他的身体,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寸寸地……碎了。
不是血肉模糊的碎。
而是像一个被打碎的瓷娃娃。
化作了无数闪着金光的碎片。
然后,那些碎片,又变成了漫天的金色粉末。
随风飘散。
连一滴血,都没有留下。
不。
还剩下一点东西。
一具躯壳。
一具完好无损,但没有了神魂的躯壳。
那具躯壳,失去了所有支撑。
“噗通”一声。
直挺挺地倒在了演武台上。
眼睛睁着。
空洞地望着天空。
像一个被玩坏了的木偶。
全场,死寂。
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傻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阮玉霏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才打破了这片死寂。
“衍儿——!”
她疯了一样冲上台,抱住那具冰冷的躯壳,放声痛哭。
陆鸿也冲了上去,他探了探儿子的鼻息,又查了查脉搏。
有呼吸,有心跳。
人,还活着。
但是,神魂没了。
彻彻底底地,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