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晚上的聚会回来,许晚辞就病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头晕,浑身没力气,嗓子眼儿跟堵了团棉花似的,咽口水都疼。她在床上躺了两天,昏昏沉沉的,时睡时醒。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床头柜上,除了几个推销电话,再没别的动静。
顾温言一次都没联系过她。
也好,她乐得清静。只是心里某个角落,还是忍不住泛起点酸涩的泡泡。就算没了感情,好歹还顶着夫妻的名分,她一个人病在家里,是死是活,他大概是真的不在乎了。
第三天下午,她强撑着爬起来,喝了点粥,感觉身上有了点力气。窗外阳光挺好,明晃晃地照进来,把她素色睡衣上细微的绒毛都映得清晰可见。她看着那道光,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起身,开始慢吞吞地收拾屋子。
也许动一动,那些堵在心口的郁气就能散掉一些。
走到衣帽间,看到顾温言那边挂得满满当当的西装、衬衫,她动作顿了一下。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他常用的那股冷冽的木质香水的味道,但现在闻起来,只觉得呛人。
她走过去,打算把他换下来还没送洗的几件衣服单独理出来。手指碰到一件深灰色的衬衫时,动作猛地停住了。
衬衫的领口内侧,靠近锁骨的位置,蹭着一小块明显的、鲜艳的玫红色。
是口红印。
许晚辞的手指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心脏像是骤然被人攥紧,又沉又闷地疼起来,连带着呼吸都困难了几分。
不是没见过,不是没心理准备。可当证据就这么**裸地摆在眼前,那种羞辱和难堪,还是像潮水一样,瞬间将她淹没。比那天晚上在会所里,被当众下面子,更让她难以忍受。
这算什么?把她当傻子吗?连遮掩都懒得做了?
她扶着衣柜的门站了好一会儿,才缓过那阵头晕目眩。胸口堵得厉害,一股邪火蹭蹭地往上冒,烧得她理智都快没了。
晚上九点多,外面传来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
顾温言回来了。
他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和烟味,脸色有些疲惫,脱下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看也没看坐在客厅阴影里的许晚辞,径直就往楼上走。
“顾温言。”
许晚辞开口,声音因为生病和情绪激动,有些沙哑,像砂纸磨过一样。
顾温言的脚步停住,转过身,眉头习惯性地蹙起,灯光下他的脸显得格外冷硬。“什么事?”语气是显而易见的不耐烦。
许晚辞站起身,手里捏着那件灰色衬衫,走到他面前,把领口那抹刺眼的玫红怼到他眼前。
“这是什么?”她盯着他的眼睛,声音抖得厉害,但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顾温言的目光在那口红印上停留了一瞬,脸上没有任何被戳破的慌乱或者愧疚,只有一种更深的不耐和冷漠。
“商业应酬而已,逢场作戏,你不懂吗?”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许晚辞,你能不能别整天盯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很累。”
“小事?”许晚辞简直要气笑了,血液一股脑地往头上涌,“顾温言,我是你老婆!你带着别的女人的口红印回家,你告诉我这是小事?你到底把我当什么?摆在家里的花瓶?还是你顾总用来遮羞的一块布?!”
她越说越激动,积压了太久的委屈、愤怒、不甘,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汹涌地喷发出来。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上涌,但她死死咬着嘴唇,硬生生憋了回去。她不能在他面前哭,不能再让他看到自己的软弱。
顾温言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像结了冰。“老婆?”他嗤笑一声,往前走了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压迫感,“许晚辞,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疑神疑鬼,斤斤计较,像个怨妇一样!你以为我很想回这个家?看到你这张脸我就觉得烦!”
他的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捅进她心里最疼的地方。
“我像个怨妇?”许晚辞的声音尖利起来,浑身都在发抖,“是谁把我变成这个样子的?顾温言!是你!是你一次次夜不归宿,是你带着不同的女人招摇过市,是你动手打我!你现在反过来嫌我像个怨妇?!”
她猛地扬起手里的衬衫,狠狠摔在他身上:“这上面的女人是谁?是那个Lily?还是别的什么张**李**?!你说啊!”
顾温言被她的动作激怒了,脸色瞬间阴沉得可怕。他一把挥开衬衫,猛地伸手,抓住了许晚辞纤细的手腕,力道大得吓人,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
“我让你别问了!听不懂人话是不是?!”他低吼着,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看起来有些骇人,“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管!你只需要安安分分地待着,当好你的顾太太,别的,少他妈插手!”
又是这样!每次争吵,到最后都会变成这样!用暴力让她闭嘴!
手腕上传来剧痛,之前还没完全消退的青紫恐怕又添了新伤。许晚辞挣扎起来,用另一只手去推他,指甲不小心划过了他的下巴。
“你放开我!顾温言你这个**!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这一下,像是彻底点燃了顾温言胸中的暴戾。他眼神一狠,抓着她的手腕猛地将她往后一推,许晚辞猝不及防,脚下高跟鞋一崴,整个人失去平衡,踉跄着向后倒去。
“砰”的一声闷响。
她的后腰重重撞在了身后坚硬的红木茶几角上,紧接着,额头又磕在了茶几冰凉的大理石面板边缘。
一瞬间,天旋地转。
剧痛从腰部和额头炸开,迅速蔓延到全身。她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温热的、粘稠的液体顺着额角流了下来,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伸手摸了一把,满手刺目的红。
血…
她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上的血,好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顾温言也僵住了。他看着她额头上不断涌出的鲜血,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上那抹猩红,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抓住她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一个字也没吐出来。只是那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恐慌?还是痛楚?太快了,快得让人抓不住。
许晚辞没力气去分辨了。
身上的疼,远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
她靠着茶几,缓缓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额头的血滴落在浅色的地毯上,晕开一小团暗色的痕迹。她抬起头,看着站在面前,脸色难看却依旧沉默的男人。
所有的愤怒、委屈、不甘,都在这一刻,被这冰冷的现实和剧烈的疼痛,碾磨成了粉末。
心,彻底死了。
原来,一个人心死的时候,是感觉不到悲伤的。只是一种无边无际的疲惫和空洞,像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冰窟窿,连挣扎都觉得多余。
她看着他,眼神里最后一点光亮,熄灭了。像燃尽的灰烬,只剩下冰冷的余温。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她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和他有些紊乱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许晚辞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用手背擦了擦不断流到眼睛里的血,视线清晰了一些。她看着顾温言,声音很轻,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顾温言,我们离婚吧。”
这一次,不是气话,不是试探,是通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