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头痛欲裂。
宿醉的后遗症。
我睁开眼,陌生的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酒店消毒水的味道。我坐起身,发现自己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只是外套被脱下来,整齐地叠在床边的沙发上。
记忆有些断片。
我只记得自己一直在喝那杯叫做“新生”的酒,后来……后来好像是那个调酒师扶我出来的。他帮我叫了车,还把我塞进了车里。
我检查了一下自己,衣物完好,钱包手机也都在。
心里松了口气。
看来是个正人君子。
我晃了晃昏沉的脑袋,起床洗漱。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但眼神却不再是过去那种死水般的平静。
有光了。
我对着镜子,扯出一个笑容。
退了房我打车去了朋友家。朋友叫许静,是个雷厉风行的律师,也是唯一一个从一开始就劝我离婚的人。
她一开门,看到我二话不说,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恭喜你,沈朝重获自由!”
我把头埋在她肩膀上,所有的委屈和后怕,在这一刻才敢流露出来。
“静静我终于做到了。”
“哭什么,该哭的是顾言那个瞎了眼的。”她拍着我的背,语气里满是心疼,“走姐们带你去住新家。”
我的新家,是许静帮我租的。
一个市中心的老小区,俗称“老破小”。
房子不大,一室一厅,但五脏俱全。许静已经提前找人打扫干净,我那些打包好的箱子,整整齐齐地堆在客厅。
“委屈你了,”许静有些歉意,“这地段好的房子不好找,先将就一下。等你拿到离婚补偿,咱们去买个大的。”
我环顾着这个小小的空间,心里却前所未有的踏实。
阳光从老旧的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有阳光和旧书的味道。
“不委屈。”我说,“这里很好,是我的家。”
一个完全属于我的地方。
再也不用按照顾言的审美,把家里布置成性冷淡的黑白灰。再也不用每天小心翼翼,生怕弄乱了他所谓的“秩序感”。
我可以把墙刷成我喜欢的暖黄色,可以买一堆蓬松柔软的抱枕,可以养一盆绿油油的琴叶榕。
光是想想,就觉得开心。
我们花了一整个下午,把我的东西一一归位。
我的专业书籍,我的画册,我收藏的各种小玩意儿,那些被顾言嫌弃为“没用”的东西,如今堂而皇之地占据了书架的每一寸空间。
整理完最后一个箱子,我累得直接瘫在沙发上。许静递给我一罐冰可乐。
“接下来什么打算?”她问。
“找工作。”我喝了一口可乐,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很爽“我不能一直闲着。”
结婚前我是一家知名画廊的策展人,事业正处于上升期。为了顾言,我辞了职,当了三年的全职太太。
他总说:“我养你,你只需要负责貌美丽质。”
现在我才明白,那不是爱是圈养。他要的是一个听话的金丝雀,而不是一个能并肩飞翔的鹰。
“工作的事不急,你先休息一阵子。”许静说,“你之前的履历那么漂亮,还怕找不到好工作?我有个朋友在‘视界’画廊当艺术总监,我帮你问问。”
“视界”画廊,是国内顶尖的当代艺术机构。
我心里一动,却还是摇了摇头:“别静静。我想靠自己。”
我已经靠别人活了三年够了。
许静看着我坚定的眼神,没再坚持,只是说:“行,有什么需要随时开口。”
手机开机后,意料之中地弹出了十几个未接来电,全都来自同一个人——我的前婆婆,张岚女士。
我还没来得及删掉,她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我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深吸一口气接了。
“沈朝!你死哪去了!为什么不接电话!”电话那头,是张岚尖锐刻薄的声音。
“阿姨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请您以后不要再打给我。”我的语气很平静。
“没关系?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了?我儿子哪点对不起你,你要跟他离婚?你这个女人,就是不知足!我们顾家是亏待你了还是怎么了?”
我把手机拿远了一点,等她咆哮完。
“阿姨这是我和顾言两个人的事。”
“什么你们两个人的事!我告诉你沈朝,我们顾家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你以为离了婚就能分走我们家一半财产?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我听着她气急败坏的声音,突然觉得很好笑。
过去三年,我就是这样,在她每一次的刁难和指责中,默默忍受,息事宁人。因为顾言总说:“我妈就那样,你让着她点。”
现在我不想让了。
“阿姨”我打断她,“财产的事,我的律师会和顾言谈。至于其他的,我不想再听。如果您再打电话骚扰我,我会报警。”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然后把她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世界清静了。
许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随即朝我竖起一个大拇指。
“牛逼啊,朝朝!你早该这样了!”
我笑了笑,心里却没什么波澜。
晚上许静要陪我,被我赶走了。我想一个人待着。
送走她我给自己煮了一碗泡面,加了鸡蛋和火腿肠。
热气腾腾的香味充满了整个小屋。我坐在小小的餐桌前,吸溜着面条,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不是难过是释放。
我终于可以不用再顾忌顾言不喜欢泡面的味道,不用再为了保持身材每天只吃水煮的蔬菜沙拉。
我可以做我自己了。
吃完面我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然后把自己扔进柔软的床上。
手机上有条新的微信好友申请。
头像是黑色的,名字是一个字:池。
我点开验证信息是:深渊江池。
是那个调酒师。
我有些意外,不知道他从哪里弄到我的微信。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通过。
对方很快发来一条消息。
“醒了?”
言简意赅,很符合他的风格。
我回:“嗯,谢谢你昨天晚上。”
“不客气。”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看着那个简洁的对话框,有点想笑。这人,还挺高冷。
我放下手机,关了灯在黑暗中闭上眼睛。
一夜无梦。
接下来几天,我开始投简历。
不出所料,三年的职业空白期,成了我最大的障碍。几家心仪的画廊,都在第一轮就拒绝了我。
我不气馁,继续投也开始重新整理我过去的作品集和策展方案。
这天下午,我正在家里修改一份策划案,门铃响了。
我以为是快递,没多想就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是顾言。
他还是那副精英派头,眼神扫过我这间狭小的屋子,眉头不易察地皱了起来。
“你就住这种地方?”
“与你无关。”我堵在门口,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你来干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穿着宽松的旧T恤,头发随意地用鲨鱼夹挽着,和过去那个妆容精致、衣着考究的顾太太,判若两人。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我妈去找你了?”他问。
“如果你是来替她道歉的不必了。我不想再见到你们中的任何一个。”
“沈朝”他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和不耐,“别再耍小孩子脾气了。跟我回去。这套房子我会买下来,就当是给你的补偿。”
我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这个人到底哪里来的自信?他以为他是谁?
“顾言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看着他,冷冷地说,“我们离婚了。我住哪里,过什么样的生活,都和你没有半点关系。请你,立刻从我家门口消失。”
“家?”他嗤笑一声,指了指屋里,“这种地方也配叫家?”
那一瞬间,一股怒火直冲我的头顶。
我可以忍受他否定我的一切,但不能忍受他侮辱我好不容易才拥有的小天地。
我用力想关上门。
他却先一步,用手抵住了门板。
“沈朝我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
我们隔着一道门僵持着。他的力气很大,我根本推不动。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需要帮忙吗?”
我一愣转头看去。
江池站在楼道里,手里拎着一个便利店的袋子。他穿着一件灰色卫衣,看着比在酒吧里更显年轻。
他怎么会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