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年结婚纪念日的烛光,在晚上八点半,准时熄灭了。
我叫苏牧,国内头部公关公司“启明”的舆论策略总监。圈内人称“热搜造物主”,经我手的项目,没有一个不上热搜前三。
讽刺的是,我精心“经营”了五年的婚姻,今晚却连一个热搜的词条都挤不上去。
餐桌上,M9和牛的血水已经冷却,凝固成了暗红色的油脂。波尔多红酒在醒酒器里,散发着过度氧化后的酸腐气息。
我丈夫,江川,星科集团最年轻有为的江总监,一个把“体面”二字刻在骨髓里的男人,今晚,要给我一个“惊喜”。
晚上七点,他打电话来,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带着歉意:“牧牧,抱歉,临时有个重要客户要应酬,纪念日……我们明天补过,好吗?”
我笑着说好,体贴地让他少喝点酒,早点回家。
我当然知道他在说谎。
作为他的妻子,和这个行业里的顶尖猎手,我能从他每一个标点符号的停顿里,嗅出谎言的味道。他所谓的“客户”,不过是下午刚入职他部门的那个,叫林悠悠的应届生。
我甚至知道,他们此刻并不在什么“重要”的饭局上,而是在公司附近那家新开的、以“私密”著称的日料店。
但我没动。
市场在变,观众的口味也在变。传统“捉奸在床”的戏码,太“脏”,太“LOW”,早就不流行了。那种歇斯底里的崩溃,是情绪的失控,更是智商的下线。
我在等。等他给我一个更“体面”的收场。
晚上十点,门锁传来“滴”的一声。
我迅速收拾好餐桌,换上舒适的丝质睡衣,脸上挂起最温柔的笑,迎了上去。
“老公,你回来……”
我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江川回来了。但他不是一个人。
他高大的身躯,正半抱着一个娇小的女人。女人满脸通红,长发凌乱,一身酒气,整个人像没有骨头一样,软软地瘫在他怀里。
是林悠悠。
她身上的香水味,混杂着江川外套上那股我最熟悉的雪松气息,变成了一种极具侵略性、又无比荒诞的“偷情”宣言。
“牧牧……”江川的脸上,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慌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表演性质的疲惫。
他开始了他的剧本。
“是林悠悠,新来的实习生,被客户灌多了。她一个小姑娘刚来本市,住得又远,我……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就……”
他演得很好。慌乱、无奈、善良的上司、体贴的丈夫。每一个微表情都堪称教科书。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五年的婚姻,我不是嫁给了一个男人,而是领养了一个拙劣的演员。
我的心,在那一瞬间,没有感受到预想中的刺痛,而是升起了一股……荒谬。
甚至,有点想笑。
这个梗,太烂了。
这是十年前都市言情剧里,男二号为了衬托男主角的清白,才会用的“被陷害”桥段。江川,我的丈夫,竟然在2025年,原封不动地搬到了我的面前。
他是在出轨,但他更是在,侮辱我的智商。
“快扶她进来吧。”
在江川错愕的目光中,我露出了一个“完美妻子”该有的、宽容大度的笑容。
“看她醉成这样,今晚就让她睡客房吧。我去给她煮点醒酒汤。”
我越过他,走进厨房,熟练地找出蜂蜜和柠檬。
江川愣在玄关,显然没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他预设的剧本里,应该有我的质问、哭泣、争吵。而我,却轻飘飘地,掀过了这一页。
我甚至能听到他内心松了一口气的声音。他大概在想:苏牧,果然还是那个懂事、顾全大局的女人。
我端着醒酒汤出来时,他已经把林悠悠安顿在了客房。
“牧牧,还是你最好。”他从背后抱住我,声音里带着酒后的沙哑,试图用温情来粉饰太平。
我没有推开他,只是平静地说:“老公,你先去洗澡吧,一身酒气。我去看看林**,别让她吐在床上了。”
他吻了吻我的额头,放心地去了浴室。
我推开客房的门。
那个“醉得不省人事”的林悠悠,此刻正侧躺在床上。她没有睡,眼睛在黑暗中,睁着一条缝,警惕地观察着门外的动静。
直到她听到浴室传来水声,她才彻底放松下来,翻了个身,从包里拿出手机。
黑暗中,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她那张清纯的脸。
她没有醉。或者说,没有醉到那个地步。
她在给谁发信息。
我没有开灯,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
她发完信息,似乎想**一张。她调整着角度,试图拍下这间装修考究的客房,作为某种“战利品”的宣告。
就在她按下快门的瞬间,我按下了客房的顶灯开关。
“啪。”
刺眼的白光,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林悠悠被这突如其来的光吓得尖叫一声,手机“啪”地掉在了脸上。
我站在门口,端着那杯蜂蜜水,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
“林**,醒了?看来我的醒酒汤不用煮了。”
她的脸,瞬间从醉酒的绯红,变成了被抓包的惨白。她慌乱地抓起被子,遮住自己,眼神闪躲,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苏……苏总监……”她结结巴巴地开口,“我……我喝多了……我不知道……”
“没关系。”我打断她,走进房间,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刚来公司,应酬是难免的。”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将她那点可怜的伪装,一寸寸剥开。
“不过,林**,”我话锋一转,声音冷了下来,“我们公司的企业文化,不太提倡‘拼酒’。尤其是,拼到需要让已婚男上司,亲自带回家的地步。”
她的脸,又从惨白涨成了猪肝色。
“我……”
“还有,”我拿起她掉在床上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她刚刚发出的那条朋友圈上。
那是一张她躺在床上的**,配文是:“喝断片了,在一个很温柔的地方醒来。晚安。[爱心]”
分组:仅江川的亲戚朋友可见。
好家伙。
我看着这条朋友圈,那股熟悉的、久违的“职业兴奋感”,瞬间冲垮了所有的负面情绪。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小三”,这是一个“竞品”。一个试图用最低级的绿茶手段,来撬动我“市场份额”的竞品。
而这个竞品,满身都是BUG。
“林**,”我笑着,把手机递还给她,“朋友圈,是个好东西。但定位功能,有时候也很重要。”
我指了指她朋友圈下面自动生成的、灰色的定位信息:
[碧水云天·A栋1801]
这是我和江川的家。
林悠悠的瞳孔,猛地一缩。
我不再看她,转身走出房间。
“晚安。明天,记得准时上班。”
关上门,我没有回卧室。我走进了书房,反锁了房门。
我坐在电脑前,深吸了一口气。
那股因为背叛而带来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窒息感,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但不是眼泪。
我打开电脑,注册了一个新的微博小号。
在“昵称”一栏,我敲下了六个字。
“川流不息CP粉头”
(川,是江川。流,是悠悠的“悠”的谐音。)
我看着这个名字,露出了今晚第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
江川,林悠悠。
你们不是喜欢演戏吗?
那我,就给你们搭一个全世界最大的舞台。
我,苏牧,金牌公关,热搜造物主。
从今天起,正式兼任,你俩的CP粉头。
这场大戏,我来导。
一个顶级的舆论操盘手,核心素养是什么?
不是煽动情绪,而是**“议程设置”**。
你不能强迫观众去相信什么,但你完全可以引导他们,去“看”什么。
凌晨三点,书房。
江川大概以为我早已在卧室心碎入眠。他不知道,他的妻子,正在为他的“地下恋情”,P第一张精修图。
素材,就是我刚刚在客房门口,用手机“不经意”拍下的。
第一张照片:江川在玄关,半抱着“醉眼迷离”的林悠悠。他低着头,神色“疲惫又无奈”。林悠悠仰着脸,眼神“迷离又依赖”。
【文案初稿】:“已婚上司带女下属回家?”【风险评估】:太直接,攻击性强,容易引火烧身。Pass。【情绪定位】:市场厌恶“小三”,但对“办公室恋情”和“大叔甜宠”有天然的好奇心。
我删掉了文案,重新敲打键盘。
【文案定稿】:“这是什么神仙上司!新来的实习生小妹喝醉了,大老板@星科-江川不放心,亲自把人送回家![星星眼]还细心地扶着,生怕她摔倒。我一个路过的(指正牌老婆我),就问一句:你们公司还缺人吗?#体贴上司##别人家的老板#”
很好。
将攻击性,转化为“羡慕”和“磕糖”。将“出轨”的焦点,模糊为“体贴”。
第二张照片:我端着醒酒汤,站在客房门口。林悠悠“惊慌失措”地看着我。
【文案定稿】:“后续来了!老板娘@苏牧-启明亲自出来照顾!姐姐好温柔,还给煮了醒酒汤![大哭]这对夫妻也太好了吧!小妹一定很感动。PS:老板娘好漂亮,气质绝了!#神仙夫妻##最佳老板娘#”
为什么要带上我?
“增加叙事复杂度”。
如果只是单纯的“上司下属”CP,热度有限,且容易被“已婚”的道德枷锁压死。
但如果加入了“正牌妻子”这个角色,而且妻子还是“温柔、大度、知情(?)”的态度,戏剧冲突性就来了。这会给“CP粉”留下巨大的想象空间。
——“天啊,老板娘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这什么修罗场!老板娘这么好,老板怎么忍心的?”——“不对,你们没看出来吗?老板娘这是在助攻啊!”
看,“议程”就这么设置好了。
我没有立刻发布。一个新号,没有权重,发出去等于石沉大海。
我打开我的资源库,找到了一个合作过多次的、粉丝量在五十万左右的“本市职场八卦”营销号。
我用小号联系了他。
【川流不息CP粉头】:“博主,爆个料。星科集团江总监的。有图。”【职场八卦V】:“哦?江川?那个青年才俊?什么料?桃色新闻?”【川流不息CP粉头】:“不,是‘神仙上司’的料。文案和图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你发,我给你买一万的流量包。条件是,你必须在文案最后,@一下我这个小号,就说‘素材来源:@川流不息CP粉头’。”【职场八卦V】:“(看图后)……有意思。你这是……捧他?还是黑他?”【川流不息CP粉头】:“我只是一个,爱磕CP的搬运工。干不干?”【职场八卦V】:“干!你这文案,火了算我的,翻车了可不关我事。”
成交。
我把P好的图和文案发过去,然后切换到我的专业后台,购买了一个精准的流量包,投放人群设定为:20-35岁女性,坐标本市,兴趣标签#职场#、#八卦#、#言情小说#,以及……江川和我的朋友圈共同好友。
搞定。
我关上电脑,凌晨四点。
我回到卧室,江川睡得很沉,呼吸均匀,甚至带着一丝满足的鼾声。他大概做着“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美梦。
我躺在他身边,闻着他身上残留的、林悠悠的香水味,第一次,没有感到恶心。
我只是在冷静地复盘,今天的“项目启动会”,是否还有疏漏。
很好,苏牧。这是一个完美的“冷启动”。
……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江川的手机震动吵醒的。
他拿过手机,看了一眼,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操!”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我“迷迷糊糊”地醒来,揉着眼睛:“怎么了,老公?一大早这么大火气。”
“没……没什么。”江川的表情极不自然,他立刻下床,拿着手机走进了卫生间,并关上了门。
我拿起自己的手机。
果不其然。
那个“职场八卦V”的微博,爆了。
经过一夜的发酵,再加上我精准的流量推送,那条微博的转发已经破千,评论区更是“炸”了。
“**!江川?那个号称‘爱妻狂魔’的江总监?”“我就在星科!昨晚就听说了!林悠悠,新来的实习生,长得那叫一个清纯!”“楼上的,你没看图吗?人家老板娘都亲自出来照顾了!这能有什么?”“呵呵,你懂什么。这叫‘正室的威严’。你以为老板娘真那么好心?”“我不管!我就觉得这图好有氛围感!疲惫隐忍的大叔上司x迷糊闯祸的小白花下属,我先磕为敬!”“指路@川流不息CP粉头,博主说是那里来的料,那个号好像有更多细节!”
我的小号,一夜之间,涨粉三千。
我点开我的小号,私信箱已经99+。
“粉头!求深扒!”“粉头你是不是星科内部的?快多来点料!”
我满意地笑了。
这就是“议程设置”的威力。我给他们搭好了舞台,他们会自己脑补出一万字的虐恋情深。
卫生间的门打开了。
江川走了出来,他显然已经洗过了脸,但神色依旧慌张。
“牧牧,你……你今天……看到什么八卦新闻没有?”他试探性地问我。
我故作惊讶地“啊”了一声,点开微博,然后把“八卦V”那条递给他看。
“老公,这不是你吗?天啊,这谁拍的?还把我拍进去了……”我表现出“受害者”的茫然和一丝委屈,“他们怎么能这么说……林**一个女孩子,名声还要不要了?”
江川看着我“纯洁无辜”的反应,显然松了口气。他立刻抓住了我递过去的台阶。
“就是说啊!现在的人为了博眼球,什么都敢编!”他义愤填膺地说道,“牧牧,你别生气,我马上去找公关,让他们把这条撤了!”
“嗯……”我低下头,声音有些失落,“老公,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我昨晚就不该让她住在家里的……”
“傻瓜,怎么能怪你!”江川心疼地抱住我,“你做得很好,是他们太龌龊了!你放心,我来处理。”
他立刻开始打电话,联系他那边的公关团队。
我依偎在他怀里,脸上是“委屈又懂事”的表情,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漠然。
处理?
江川,你一个搞技术的,根本不知道,舆论这把火,一旦被我苏牧点燃,就不是你想撤,就能撤的。
这场火,只会越烧越旺。
我用手机小号,在【川流不息CP粉头】的主页,发布了第一条“原创”微博。
那是一张昨晚在厨房,隔着磨砂玻璃,**的江川在客房安顿林悠悠的、极其模糊的剪影。
配文:
“昨晚没敢发。怕被老板娘发现。偷**的,老板真的好温柔,一直在低声安慰小林。他俩在里面待了快半小时……老板娘才过去。我真的……磕死。#川流不息CP#”
这条微博,我设置了“粉丝可见”。
来吧,我的“CP粉”们。
第一份“虐糖”,请你们享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