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醉意缠绵夜“你在看什么?”“我问,你在看什么…?”沈種捏起方倦的下巴,
指尖微微用力,“怎么,现在连你都不听我的了?”方倦的耳垂泛起绯色。他单膝跪地,
“主公,你喝多了。”“闭嘴!我不需要你来告诉我。”她收回手,
拿着酒壶又再给自己满上一杯。酒液在杯里晃荡,微微撒出,从沈種手心淌下,滴落在桌上。
方倦有些紧张,他双手作揖,“主公,明日是新皇登基仪式,您万万不可出差错。
”“还请主君,覅再喝了。”沈種喝今日喝了不少,脑袋摇摇晃晃间银钗从发间掉落,
一缕青丝缓缓垂落在她脸颊。不知是酒意上头还是六月盛夏热的,沈種双颊红红的,
她用一只手撑着头,语气里满是醉意,“方倦,明天是好日子,我高兴,沈善要当皇帝了。
来!你陪我喝一个。”方倦跪在地上不做声,重复那句“请主君,覅再喝了。”“无趣,
方倦你可真无趣啊,我想想不如你就改名叫方无趣吧。数十年如一日的不苟言笑,
你当真快活么…”到底还是喝多了,撑着头的手一松。眼见那颗脑袋就要往桌上砸去。
方倦伸出手,稳稳的托住了那颗脑袋。他叹气,打横抱起人,又缓缓放上床。唤了无涯进来。
“今日我当值,烧点水给主公擦擦,一会儿要是醒了,你就多给她喂些水,
要是闹起来你就塞颗蜜饯。”沈善是沈種的幼弟,不过八九岁的年纪。
放寻常人家仍是嬉戏打闹的年纪,在这皇宫深处,权力中心,却是要装成大人姿态,
争权夺势。善不会是个好皇帝,但想来也不会是个昏君。可他背后的静娴皇后却不一定。
「圜丘告祭礼,礼成!」「丞相率文武百官奏曰:“告祭礼成,请即皇帝位!」
沈種作为宫里最不受待见的公主,照理皇帝的登极仪,以她的品级没道理来。
但偏偏静娴皇后看在往日情分上,给她递了帖子。即便她不想来,也得来。正礼结束,
百官随宫中太监入后花园赏花饮茶。使女领着沈種跟在文官后头。
2皇权暗流涌远远就听有人说,“可惜了陛下圣明烛照,
国泰民安才短短不到二十年…”“黄兄慎言!这可是皇宫内。”沈種不想参加这无趣的宴会,
撺掇着方倦,“喂,小太监,一会儿我们偷溜吧。
总之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话还没说完,前头,静娴皇后身边的贴身侍女留香,
缓步走了过来,她作揖,“六公主,皇后娘娘请您到跟前去服侍。
”沈種心里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面上却仍是一副乖巧顺从模样。跟着留香向前走去。
“娘娘,六公主到了。”皇后正和丞相夫人聊着,见了沈種手一挥,也没其他话。
但沈種知道她什么意思,老把戏。近十年来,她但凡一点有不顺心的,
就得把她提上去折辱一番。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怎么,其他公主就不能使唤吗?
她往静娴皇后身后一站。见皇后咳嗽就端茶,一抚脖子就捏肩。要是不知道她心里的小久久,
当真以为她是个趋炎附势的狗腿子。顺从得令丞相夫人咋舌,
“这六公主果然是皇后亲手养大的,简直比娘娘肚子里的蛔虫还懂娘娘的心思。
不像我家的六**…”沈種听出丞相夫人话中的意思,这是在暗地说她是个妾生的庶出。
但她大小好歹算个公主,换老皇帝还在的时候,静娴再怎么张扬也没人敢说这样的话,
简直是在藐视皇庭。可谓大不敬。但在今日来看,丞相夫人的话是正对了静娴皇后的心。
皇后的眼泪说来就来,“小舟妹妹唯一的孩子,是她死前亲手托付给我,
好生照顾…我又怎么会忍心让人欺负她…”丞相夫人忙安慰“说来小舟去了也有十余年了吧,
六公主都长那么大了。皇后您别再伤心了,斯人已逝,此情长存,
娘娘自己的身体才是最要紧的。”沈種捏紧双拳,她知道静娴是故意的。
故意装出和娘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实际上却克扣她的衣食住行。寒冬腊月里,
连宫女的住处都有木炭,而她的宫揽月殿却连最差的木炭都没。还是方倦趁着天不亮,
去后花园里拾了木材晒干了点燃,几人这才能熬过酷寒。烟气呛人,但总比冻死强。
有回下了大雪,他回来的时候棉服湿了大半,沈種以为他是被人欺负了,缠着人,
整整问了一天他才说。雪下得太大,他着实没分清沈種的揽月殿和冷宫,跑错方向,
到了冷宫,谁知殿前结了层厚冰,没稳住身形,一下摔进雪里。
沈種知道后整整笑了方倦三天,“你好歹是个大男人,竟然还会跌进雪里。”方倦沉声说,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主公你别笑了。”哪知沈種笑得更大声。
方倦的嘴角隐约有向上扬起的弧度。3最是无情帝王家万珠国是个小国,地理位置一般,
常年干旱,就导致国家格外看重农耕。皇子要当皇帝,有政绩,有民意还远远不够。
你得让百姓过上安稳日子,日子好过了,才不会有起义。没有起义百姓才能老实交税。
有了税收,国家才能持续发展…沈種的娘,陈小舟是个农户出身的商女。家有良田千顷,
夸张点说万珠国主要的粮食来源都依赖于她家。皇子要当皇帝,有时候政商结合是必要的。
但谁愿意呢,一个皇子,一个商户女,怎么看身份差都很大。但,沈種他爹愿意。
他娶了陈小舟,从不被老皇帝看中的皇子到老皇帝眼中的高足子弟,只因一个陈小舟。
静娴是沈種她爹的发妻。两人成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静娴知道,他是怕。
怕自己有天坐上皇位,所以,第一个孩子从谁的肚子里出来,至关重要。静娴善妒,
但她也清楚知道,深宅大院里,皇子绝对不会只有她一个女人。
但她不能允许皇子爱上一个女人。而陈小舟,就是那个女人。陈小舟他爹,
只有她娘一位夫人。两人恩爱多年才有的陈小舟,她是泡在蜜罐子里出生的。
她不懂尔虞我诈,虚与委蛇。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顶级恋爱脑。陈小舟他爹也是。
……老头这辈子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们陈家之所以能发家,全靠爹听你娘的话。
”居于第二的是,“爹听话,小舟你也得听话。乖~别惹你娘生气,不然我俩都没好果子吃。
”……沈種她爹喜欢陈小舟么,自然是喜欢的。但在权利面前,
这点喜欢,好比池塘里落入的一滴水。溅起水花,泛起涟漪,然后归于平静。
陈小舟也不是那个能为他诞下,第一个孩子的人。最后,沈種他爹娶了将门之女,
顺利当上了皇帝,第一个孩子出生后。家里的孩子就像是果子树结果子那么高产。
不得不说沈種她爹,有些水平。作为家里的第六个孩子,不久后沈種也出生了。
回忆过去有时候是件挺浪漫的事。惨的是没有过去供你回忆。月落乌啼的时候,
喝着从御膳房偷来的酒,沈種坐在院里,她不禁也会问出,“方倦,你说我娘是怎样的人?
”她从未见到过她娘一次,听宫里的人说,诞下沈種没多久,她娘就不见了。这三宫六院,
重垣迭锁,还有人会凭空消失吗?深宅大院,当真是会吃人的。晚宴时分,
静娴扯着沈種的手又说,“六公主随我一起吧。”沈種应付了她一下午,现下,实在没功夫,
再陪着她说些装给朝臣看的官话。于是便说“今儿是太后娘娘和阿善的大日子,
我随着一道怕是于理不合。如不随宫里其他娘娘公主们坐一道更好些。
”从刚就陪在静娴皇后身侧的丞相夫人笑着拉过沈種的手,“六公主,你又不是别人,
太后娘娘疼你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嫌,就和我们一道吧。倒是你别嫌我们年纪大才好。
”沈種推脱不过,于是便坐下一起用饭。静娴身边的哑女过来斟酒。
沈種望向那双不住发抖的手,抬手扶了扶。谁知哑女竟像是被滚水烫了般,立刻缩回手去。
沈種有些尴尬得双手悬在空中停了会儿,才又将手放下。静娴往两人这不咸不淡的望了眼。
随后,掌事嬷嬷来到沈種身侧,“请六公主责罚!”“罚什么?
”“是奴婢没有管教好手下的侍女,该罚!”“算了,无碍,你们下去吧。”“是”,
掌事嬷嬷起身,领着人下去。走至帷幕后头,没多会,就听得“啪”得一声,
清脆耳光声响起。静娴全然不在意,她说,“让你们看笑话了。这哑女跟了我十几年,
总也用不顺手,趁时候到了,我看放出宫去算了。”她说完,又将目光转向我,“沈種,
怎么不吃了?你瞧我光顾着说哑女的事儿,这酒可是阿善听说你喜欢喝,点名要上的。
快喝喝看。”“多谢母后有心记得,桑葚酒是我最爱喝的。还望母后替我谢过阿善!
”我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入口是桑葚的甜腻,随后酒液的辛辣涌上喉头,胃里一暖。
不一会儿,酒的甘甜之味也反了上来。静娴看着眉目舒展,命人又添一杯,“你爱喝,
就多喝点。”一连喝了五杯,酒意上头,我用手撑在头间,昏昏欲睡。静娴见状似,
是担忧的说“種儿,是饮多了桑葚酒有些不适?”我站起身,作一揖,“母后,是儿臣贪杯,
坏了大伙的兴致。”静娴笑着说,“種儿瞎说什么,本就是家宴,不舒服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我从宴上离席。人还没走出厅外,就听席间贵夫人说,“皇后娘娘您这么宠溺六公主,
瞧把她宠成了这般娇蛮性子,长辈没离席,她倒是先走了。”“哎呀,孩子贪杯,
喝多了不舒服。回去休息也正常。”身后丫鬟替我抱不平,“公主,您也太憋屈了,
分明是皇后娘娘…”“磬桃!不该你说的话,别说。”“是…六公主。”磬桃垂下眼眸,
不再说话。出了门,方倦在门外等着。我搭上他的手,只觉掌心下的手有些微凉,
没忍住问“可是冻到了?”“回公主,小人不冷。”“哪你的手…”方倦不回话了,
他在外人面前是太监公公模样。可私底下对沈種的话是想搭理就搭理,
不愿搭理就全当没听到。回了揽月殿,磬桃将我扶到木椅上坐下,“公主你坐会儿。
先前你让我忍着别说,这会儿可以说了吧。要我说,这太后娘娘也真是的,
一直劝您喝那桑葚酒。您也是,明知自己吃不来那玩意也不推辞。”我将脸贴在磬桃手上,
“好冰,真舒服。”“磬桃,你也知道我是个不入流的公主。在堂堂国宴上推辞,
这不是打咱们太后娘娘的脸嘛。”越说我脸上越痒,抬手挠去,被方倦一把抓住。
“磬桃你下去休息吧,后面的我来处理就好。”“可是…”她有些犹豫,方公公虽说是公公,
但也是男人。她应了声是,脚下却没动作。方倦垂了眼眸冷声,“还愣着干嘛?
”磬桃被他吓了跳,没想到看着对人和和气气的方公公竟也会有如此凌厉,让人胆寒的目光。
方倦唤来无涯,“给主公倒壶茶。”和料想得一样,沈種半夜发起热来。
沈種这人在外人面前装得乖顺,听话。在熟人面前又是另一副做派,全然还是小姑娘性子,
痛了要吹吹,累了要抱抱。夏季的深夜,凉风袭来,竟也吹得人冒鸡皮疙瘩。屋外树下,
炉子上的水凉了又热,热了又冷。方倦一晚上都在屋外守着,生怕沈種闹起来,
无涯应付不过来。万珠国的夏季常年干旱,一连几月的燥热后,天气难得转阴,
外头狂风阵阵,空气里迸发出即将要下雨的潮湿讯号。方倦收了炉子,敲了门。悄声问里屋,
“主公如何了?”无涯端着铜盆出来,“倒是不热了,但人还是昏昏沉沉的,你进去看看?
”方倦摇头,“我在外头守着。”却倏尔听得里屋有重物落地的闷哼声。方倦忙推门进去,
不知何时,沈種已经起身,此时一半身子落在地上,另外一半搭在床沿上,好不狼狈。
方倦不敢乱瞧,扶起沈種。“有事就叫无涯好了,她不在你叫磬桃也行,逞强什么?
”沈種紧盯着方倦,紧拽着他的衣袍,入手一片潮湿,“外头下雨了?”“有事说事。
”方倦道。“帮我查个人,昨天晚宴上斟酒的哑女。”“我有种预感,她是我娘身边的旧人。
”沈種病后的双眼泛着水光,眼底一片漆黑,整个人气色很差,嘴唇干燥起皮。
方倦克制着自己不要看,可仅是抬头瞬间就将人病后状态牢牢记在心里。“主公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