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聚餐,我笑着说想把空着的老房改成奇牌室,自己找点乐子。
话音未落,亲家母把筷子拍在桌上,眼睛瞪得像铜铃。
“什么?你要我们一家八口去睡天桥?”
女婿划拉着手机,轻飘飘来了一句:“妈,别气,我早就说了,这房子写我名下才保险。”
我笑了,当着所有人的面,拨通了中介的电话。
饭桌上的空气,在那一瞬间凝固成了冰冷的玻璃,一触即碎。
我手里还端着刚盛好的鸡汤,温热的雾气氤氲在眼前,却丝毫暖不了这僵硬到骨子里的氛围。
亲家母王桂花那双瞪得像铜铃一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身上。
她旁边的亲家公,一个平日里闷声不响的老实人,此刻也停下了咀嚼,嘴巴半张着,一脸的不知所措。
女婿张伟,那个我一直以来都觉得谦逊有礼的年轻人,此刻终于从手机屏幕上抬起了他那张斯文的脸。
他的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算计落空后的不悦,和一种“我早就料到了”的嘲讽。
他轻飘飘的那句话,不是说给他妈听的,是说给我听的。
那是一种宣示,一种提醒,提醒我,这房子,在他心里,早就是他的了。
而我的女儿,林悦,我的亲生女儿,此刻正坐在张伟身边,脸色煞白。
她看看我,又看看她那凶神恶煞的婆婆,嘴唇嗫嚅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哀求,哀求我退让,哀求我息事宁人,就和过去五年里的每一次一样。
过去五年,自从他们结婚,我那套两室一厅的老房子,就成了他们全家的安乐窝。
起初,是张伟的父母以“帮忙带孩子”为名住了进来。
后来,是张伟的弟弟、弟媳,带着两个孩子,以“城里找工作暂时周转”为名,也挤了进来。
两室一厅,塞了他们一家六口,加上张伟和林悦,整整八个人。
我那原本窗明几净的小屋,被他们塞得满满当当,连下脚的地方都难找。
我不是没提过意见。
可每次我一开口,王桂花就开始哭天抢地,说我看不起他们农村人,说我嫌弃他们。
林悦就在一旁拉着我的胳膊,小声劝我:“妈,他们也不容易,你就多担待点吧,不然我在婆家难做人。”
为了女儿,我一次次忍了。
我甚至把我自己的退休金,拿出来大半补贴他们,生怕我女儿在婆家受了委屈。
我以为我的退让,能换来女儿的幸福,能换来亲家的尊重。
可今天,我才明白,我的退让,只换来了他们的得寸进尺和理所当然。
他们不仅住着我的房,还盘算着把我的房,变成他们的。
我胸口那股被压抑了五年的郁气,在此刻,终于冲破了堤坝。
我笑了。
不是苦笑,不是冷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觉得荒唐透顶的笑。
我当着这一屋子错愕、愤怒、慌乱的脸,缓缓放下手里的汤碗。
然后,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划开屏幕,找到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
“喂,小王吗?我是林淑琴。”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餐厅里。
“对,是我。我城南那套学区房,你还记得吧?”
“嗯,想卖了。”
“对,明天就挂牌,急售。”
我对着电话那头的中介,清晰地报出老房的地址,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砸在张伟一家的心上。
王桂花彻底呆住了,嘴巴张成了O型,那双准备拍桌子的手,还尴尬地举在半空。
张伟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机“啪”一声掉在桌上,屏幕瞬间碎裂。
他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和慌乱,声音都变了调:“妈!你……”
“妈!你喝多了?别开玩笑!”林悦终于反应过来,尖叫着扑过来抢我的手机。
她急得快哭了。
我侧身躲开她,身体里涌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
我平静地,甚至可以说是冷酷地,对着电话里的小王说:“明天上午九点,我在房子那等你。”
说完,**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甚至没有多看林悦一眼。
餐厅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反了天了!你这个黑心肠的老太婆!”
王桂花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她猛地一拍桌子,整桌的菜都跟着跳了起来,汤汁溅得到处都是。
“你要把我们一家八口赶到大街上去睡天桥啊!你安的什么心!林淑琴,我告诉你,这房子我们住定了!你想卖?门都没有!”
她指着我的鼻子,唾沫横飞。
张伟的脸色铁青,他一把拉住他妈,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用一种怨毒到极点的眼神,死死地瞪着我。
那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恭敬和伪装,只剩下**裸的仇恨。
他拽着他妈,又招呼着他爸和他弟弟一家,一群人像一阵乌合之众的风,呼啦啦地摔门而去。
“砰”的一声巨响,震得墙上的挂钟都晃了晃。
林悦瘫坐在椅子上,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妈,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存心不让我们好过是吗?你让他们以后怎么看我?你让我怎么在婆家做人?”
她的哭声里,充满了指责和委屈。
我没有回答她。
我只是沉默地站起身,开始收拾桌上的狼藉。
我把那些几乎没怎么动的菜,一盘一盘,倒进了垃圾桶。
动作利落,没有丝毫的迟疑。
林悦看着我倒掉那些她婆家人最爱吃的红烧肉和清蒸鱼,哭得更凶了。
“妈,你连剩菜都不给我们留吗?你真的这么狠心?”
我心里一阵悲凉。
到了这个时候,她心疼的,依然是那些剩菜,而不是她那个被伤透了心的亲妈。
深夜,林悦哭累了,回房间锁上了门。
整个屋子,终于安静下来。
我从柜子最深处,取出一个上了锁的木匣子。
打开,里面是那套老房子的房产证,鲜红的封皮,上面并排写着我和我老伴的名字。
我拿出老伴的遗像,轻轻擦拭着镜框上的灰尘。
照片上的他,笑得温和。
我想起他临终前,拉着我的手,气若游丝地嘱咐我:“淑琴,我走了以后,你凡事……凡事多为悦悦着想,别让她受委屈……”
我答应了他。
这五年,我一直记着他的话,把女儿的幸福,当成我晚年生活的全部意义。
我退让,我付出,我委曲求全。
可我换来了什么?
换来了女儿的拎不清,女婿的狼子野心,亲家的贪得无厌。
一阵心酸涌上喉头,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
我对着遗像,喃喃自语。
“老头子,我忍够了。”
“他们以为我老了,心软了,好拿捏了。”
“他们不知道,一个母亲的退让,不是没有底线的。”
“这次,我要为自己活一次。”
我的眼神,在那一刻,变得无比决绝。
这房子,我不仅要卖,我还要卖得光明正大,卖得理直气壮。
属于我的东西,谁也别想抢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