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龙辇碾过宫道的青石板,车轮滚动的声响里,
我总觉得能听见大理寺牢房里铁链拖地的余音。萧澈被侍卫扶上另一辆马车时,
回头看我的眼神沉沉的,像浸在水里的墨石——那里面有感激,有担忧,
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决绝。回到养心殿时,夕阳正斜斜地从雕花窗棂挤进来,
在金砖地上投下狭长的光斑。皇上让宫女都退下,亲自从妆匣里取了瓶金疮药,拧开瓶塞时,
瓷瓶与木桌碰撞发出轻响。“过来。”他朝我招手,声音里没了大理寺的戾气,
却带着几分说不清的疲惫。我磨磨蹭蹭地走过去,胳膊上被衙役抓出的红痕已经泛紫,
碰一下都钻心地疼。皇上拉起我的手腕,指尖的温度透过衣袖渗过来,
带着药膏清冽的薄荷香。“你呀。”他用指腹轻轻揉着那些红痕,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琉璃,
“就是太冲动。大理寺是什么地方?柳玉衡那厮早就被慧妃喂饱了,你单枪匹马闯进去,
不是送上门让他们拿捏吗?”药膏抹在伤处,凉丝丝的疼里透着些微暖意。我低着头没说话,
心里却堵得慌——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眼睁睁看着七哥被关在那种地方,
看着柳玉衡耀武扬威。“陛下若是早去一步,七哥也不会……”“晚卿。”皇上打断我,
指尖在我手腕上顿了顿,“这宫里的事,不是非黑即白的。”他松开我的手,转身走到窗边,
明黄的龙袍在暮色里泛着柔和的光。“你以为朕愿意看着萧澈受委屈?
”他望着窗外那棵老槐树,声音低得像叹息,“可三皇子背后站着的是慧妃娘家,
是手握兵权的镇国公。朕若是偏着萧澈,朝堂立刻就会乱。”风卷着槐叶沙沙响,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听老太监说的,皇上刚登基那几年,藩王作乱,后宫干政,
他是踩着多少刀尖才坐稳这龙椅的。“可也不能让七哥白白背黑锅。”我攥紧了袖口,
那里还藏着半枚断簪,“镇北将军是被屈打成招的,
柳玉衡的供词也是假的……”“朕知道是假的。”皇上转过身,烛火在他鬓角的银丝上跳跃,
“那封密信上的印泥,是西域的朱砂,萧澈从来不用那种料子。可知道又如何?
总得有人出来担这个罪。”我的心猛地一沉:“陛下要让七哥担罪?”“不然呢?
”皇上看着我,眼神复杂得像揉碎的星子,“把慧妃拉出来?把镇国公逼反?晚卿,
这天下不是朕一个人的,是万千百姓的。朕不能为了一个萧澈,让江山动摇。
”他的话像块冰,狠狠砸在我心上。原来在江山社稷面前,七哥的冤屈,我的心疼,
都轻得像鸿毛。“可七哥是无辜的。”我声音发颤,眼泪忍不住掉下来,“他从小就护着我,
替我背黑锅,替我挨父皇的骂。现在他有难了,我不能不管。”皇上沉默了,
半晌才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块手帕递给我。那手帕是云锦的,边角绣着小小的桃花,
还是去年我给他绣的。“朕知道你重情义。”他的声音软了些,“可有些时候,
情义是最没用的东西。”我接过手帕擦眼泪,却越擦越凶。“陛下,”我抬起头,
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您还记得小时候吗?我和七哥爬树掏鸟窝,摔断了腿,
是您背着我跑了半座宫城找太医。您当时说,只要我们姐弟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皇上的身子僵了一下,眼角的细纹里漫上些微红意。“那时候……不一样。”他别过脸,
声音有些发哑,“那时候你们还小,这宫里也没这么多刀光剑影。”殿里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