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具官服尸体
2025年8月21日下午三点十七分,沅陵县公安局的电话**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在暴雨将至的闷热空气里撕心裂肺地响起来。
接线员小李正用牙签剔着牙,听筒里驴友带着哭腔的喊叫声差点让他把牙签吞进喉咙——"死人!好多死人!穿清朝官服的!还在走路!"
赵刚赶到现场时,雨点子正砸在警车挡风玻璃上,像有谁在天上撒玻璃碴子。废弃古道入口被警戒线拦着,三个脸色惨白的驴友缩在路边,其中戴眼镜的小伙子抱着棵歪脖子树吐得惊天动地,胃里的酸水混着没消化完的腊肉粽子,在泥地上洇出一片狼藉。
"指甲缝...有身份证..."他突然含糊不清地说,手指着古道深处,"青黑色的指甲...嵌着半张身份证..."
"赵队!"派出所的小王顶着雨衣跑过来,帽檐往下滴水,"尸体在前面三百米,我们没敢动。"
"都他妈别动!"赵刚吼了一嗓子,声音被雨声吞掉半截。尸体们当然没动,它们本来就不是活人。
法医中心派来的林承欢蹲在最末尾那具尸体旁,正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脚踝处的麻绳。女人穿着件印着"江州法医"的蓝色马甲,头发利落地扎在脑后,右眼角那道月牙形的疤痕在雨水中泛着淡粉色——那是去年江州水猴子案留给她的纪念品。
"死亡时间超过三十天。"林承欢头也不抬地说,镊子上的麻绳还在往下滴水,"但关节处有新鲜摩擦痕迹,你看这个膝盖。"她用手电筒照过去,赵刚看见那具尸体的膝盖骨上,有圈红得刺眼的磨损痕迹,像是刚走完长征路。
最邪门的是尸体们的姿势。七具尸体排成笔直的纵队,左脚都向前迈出半步,右手僵硬地垂在身侧,指关节弯成诡异的弧度。蓝布官服散发着浓烈的霉味,像是从哪个发霉的棺材底刨出来的,衣角还沾着干枯的水草。
赵刚突然想起小时候偷玩爷爷那个青铜铃铛的事——那年他七岁,趁老人午睡把铃铛揣进裤兜,结果半夜尿床时听见铃铛在枕头底下响,吓得抱着尿湿的被褥蹲在猪圈旁哭到天亮。
"清朝公务员加班猝死现场啊这是。"他摸出烟盒想点烟,打火机却被风吹得直哆嗦,"穿官服上班,死了还得列队打卡,比咱们当警察的还惨。"
"赵队!"小王突然叫起来,声音发颤,"你看那个!"
赵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最前头那具尸体的右手手指,正在缓缓弯曲。不是风吹的,绝对不是——那根青黑色的食指先是动了动,接着中指也蜷起来,像在数什么东西。
林承欢猛地站起来,手电筒的光束在尸体脸上晃了晃,那张烂了半边的脸似乎咧开嘴笑了笑。
"都退后。"林承欢的声音很平静,赵刚却看见她握着镊子的手在发抖。女人从随身包里掏出个证物袋,小心翼翼地把那截麻绳装进去,"通知殡仪馆,用密封车运。还有,查这几个人的身份,我要最近半年内所有意外死亡的男性资料。"
雨越下越大,古道两旁的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像一群张牙舞爪的鬼影。赵刚看着七个尸体被装进黑色尸袋,突然觉得那些袋子在轻微地蠕动,好像里面的东西随时会破袋而出,重新排着队走在这条湿漉漉的山路上。
停尸房夜话
沅陵县殡仪馆的停尸房比赵刚想象的要干净,就是冷得邪乎。中央空调嗡嗡地响着,七具尸体并排躺在不锈钢停尸床上,盖着白色的尸单,像一排等待上架的腊肉。
林承欢戴着口罩,正用解剖刀划开最左边那具尸体的胸腔,血腥味混着福尔马林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胃容物里有朱砂和曼陀罗。"林承欢报着实时解剖记录,声音透过口罩有点闷,"剂量很大,足够让一头牛昏睡三天。"她用镊子夹起块肉色组织,放进培养皿,"最奇怪的是这个。"
赵刚凑过去,看见培养皿里的肌肉纤维像老树皮一样僵硬,颜色是那种死鱼肚般的青灰色。"这正常吗?"他问,感觉后背有点发凉。停尸房的灯突然闪了一下,所有尸体的影子在墙上扭曲变形,像在跳一场诡异的舞蹈。
"非常不正常。"林承欢放下镊子,摘下手套,"你看颈椎第七节。"她拿起解剖刀,轻轻划开尸体的后颈,赵刚看见那节椎骨上插着枚暗绿色的东西,"青铜针,三厘米长,从这里斜**去,正好卡在脊髓神经上。"
赵刚想起小时候听的赶尸传说,说法师会在尸体的颈椎里插银针,这样就能控制尸体行走。他一直以为那是老人们编出来吓唬小孩的,就像大人说"不听话会被水猴子抓走"一样。但现在看着那枚闪着寒光的青铜针,他觉得喉咙有点发紧。
"村民说看见这些尸体时,后面跟着个穿黑袍的人吹牛角号。"赵刚点了根烟,打火机的火苗在黑暗中跳动,"当时我以为是胡说八道,现在......"
"不是胡说八道。"林承欢突然打断他,女人的右眼有点发红,像刚哭过。赵刚想起局里的传闻,说这个女法医在江州办过个案子,之后眼睛就出了问题,能看见些不干净的东西。
"赵队,你先出去一下,我想单独检查。"
赵刚没多问,他知道法医有自己的规矩。走出停尸房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林承欢正站在第七具尸体前,右手按在尸体的额头上,黄符纸被她揭了下来,露出底下青黑色的皮肤。那一瞬间,赵刚好像看见女人的右眼闪过一丝红光,像烧红的烙铁。
停尸房的门关上时,林承欢才松了口气。右眼的刺痛感越来越强烈,像有根针在扎她的视网膜。她集中精神看向尸体额头,红色的光晕慢慢浮现,那些原本空白的符纸上,开始渗出细小的黑色文字,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行。
《赶尸行脚令》
1、鸡鸣前必须抵达义庄,否则尸体睁眼
2、过桥时需在桥头放置三炷香,香灭则换人抬棺
3、遇生人问话,只能由赶尸匠应答
4、若尸体指甲变长,需立刻用糯米洒其面
5、最重要的规则:第七具尸体永远不能回头
林承欢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声音在空旷的停尸房里回荡。当念到最后一条时,金属停尸柜突然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最右边那具尸体的手指,正在缓缓弯曲。女人的心跳得像擂鼓,她看见那具尸体的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青黑色的指甲盖里还嵌着泥。
右眼的红光越来越盛,林承欢强迫自己看向尸体额头的符纸。这一次,更多的文字浮现出来——"替身符需以活人心头血绘制"。她突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调出死者的身份信息,屏幕的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七个名字后面都标着同一个身份:器官捐献志愿者。
"这些不是普通尸体。"林承欢冲出停尸房,赵刚正靠在墙上抽烟,烟头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女人的眼睛红得吓人,"有人在用赶尸术运输非法获取的器官!"
雨还在下,远处的山坳里传来几声模糊的狗吠。赵刚看着停尸房紧闭的大门,突然觉得那里面躺着的不是七具尸体,而是七个被偷走心脏的冤魂。
他掐灭烟头,掏出对讲机:"通知技术队,查最近半年所有意外死亡的器官捐献志愿者,我要知道他们的器官都捐到哪里去了!"
地下诊所
追踪器官流向的过程比赵刚想象的要顺利,又或者说,顺利得有点诡异。所有线索都指向张家界市郊的一栋两层小楼,登记信息显示那里是家中医诊所,但邻居说从来没见过病人进出,倒是经常在半夜听见奇怪的铃铛声。
"那调子听得人头皮发麻,"卖杂货的王婶抱着胳膊打哆嗦,"叮叮当当的,像用指甲刮玻璃,刮得人心里发毛。"
"行动!"赵刚一脚踹开诊所的木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十几个警察举着枪冲进去,客厅里却空无一人,只有满地的符纸在地上打转,黄符上用朱砂画的符号像在嘲笑他们的愚蠢。最里面那间屋子的电脑还亮着,屏幕上显示着个加密文件夹,名字叫"河伯祭·第一献"。
点开未关闭的Excel表格,密密麻麻的器官运输记录刺痛眼睛——"左肾,活体冷藏时间72小时,受体编号HB-001"、"肝脏,冷藏48小时,匹配度92%",表格最后一行标着红色批注:"需以赶尸术维持器官活性,路径参照《辰州符》卷三"。
林承欢站在屋子中央,右眼又开始刺痛。她看见墙角的香炉里插着三炷香,香灰积了厚厚一层,旁边的青铜铃铛正在燃烧,蓝色的火苗舔舐着铃铛表面,发出"滋滋"的声响。
女人突然想起江州那起案子,那个在浴缸里溺亡的助手小陈,还有尸检报告里那段她不记得写下的笔记——"样本突然自燃,灰烬中残留青铜铃铛碎片"。
"赵队!"技术科的小张突然喊起来,"电脑里有张地图!"
林承欢凑过去,屏幕上是张扫描的羊皮卷,上面画着长江流域的地图,沅陵的位置被红笔圈出来,旁边写着"三尸镇河·甲位"。她的右眼贴近屏幕时,红色的光晕里浮现出一行血字,像用活人血写的——"三尸聚,河伯醒;七窍通,天下倾。"
"什么意思?"赵刚皱着眉头,他觉得这些字像某种邪教口号。窗外的天色暗下来,诊所里的符纸突然无风自动,在地上拼出个诡异的图案,像只巨大的眼睛。
林承欢没回答,她的注意力被电脑旁的相框吸引了。照片上是个穿白大褂的男人,笑得一脸慈祥,背景是家医院的手术室。女人突然想起什么,调出那七个死者的资料,最后一个死者的手术同意书上,签字医生的名字和照片上的男人一模一样。
"这个人叫王志明,"林承欢放大照片,男人胸前的工作证上写着"张家界中心医院","所有死者的器官捐献手术,都是他做的。"
赵刚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医院打来的。护士说王志明三天前就辞职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但昨天晚上,有人看见他出现在医院的太平间,手里提着个黑色的袋子,袋子上画着和诊所里一样的符号。
"他在收集尸体。"林承欢突然说,声音有点发抖,"三尸镇河,河伯祭......他们要用尸体祭祀河伯。"她想起那些穿着官服的尸体,想起颈椎里的青铜针,想起那句"借命者,三日必还"。原来这根本不是器官贩卖,是场用活人器官和尸体做祭品的血腥仪式。
外面突然传来警笛声,小王跑进来报告说,在诊所后院的枯井里发现了个密室,里面有七个玻璃罐,每个罐子里都泡着颗心脏,罐子上贴着黄符纸,写着死者的名字。最上面那个罐子里的心脏还在轻微跳动,符纸上的名字是三天前刚"意外死亡"的大学生。
林承欢站在井边往下看,井底黑得像野兽的喉咙。她的右眼又开始刺痛,红色的光晕中浮现出更多的文字,像无数条血蛇在扭动——"三尸聚,河伯醒;七窍通,天下倾。"
这一次,她看清了羊皮卷地图上的标记,沅陵只是第一个点,沿着长江往下,还有两个红点在等着被标记。
"赵队,"林承欢转过身,雨水打在她的脸上,"我们要去下一个地方,长江下游,那里还有更多的尸体在等着被'赶'。"
赵刚看着女人发红的右眼,突然觉得这场雨永远不会停了。他掏出对讲机,声音沙哑:"通知局里,准备支援,我们要沿着长江往下查,直到找到那个王志明为止!"
警笛声在山谷里回荡,诊所里的青铜铃铛还在燃烧,蓝色的火苗舔舐着铃铛上的纹路,那些纹路扭曲变形,最后变成一张狰狞的笑脸。林承欢知道,这不是结束,只是开始。当七个尸体的心脏被投入长江时,某个沉睡千年的东西,正在慢慢睁开眼睛。
河伯祭
羊皮卷地图上的第二个红点在岳阳市郊的洞庭湖入江口。赵刚带着队伍赶到时,正赶上一年一度的龙舟赛,江面上百舸争流,锣鼓声震得地动山摇。
林承欢站在码头的礁石上,右眼刺痛得厉害,她看见江水里漂浮着无数张黄符纸,像一片片腐烂的荷叶。
"找到了!"小张举着望远镜喊,"那边!穿黑袍的!"
林承欢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人群中有个穿黑色斗篷的人,正吹着支牛角号,号声呜呜咽咽,像在哭丧。七个青灰色的人影跟在他身后,穿着现代的雨衣,额头上的黄符纸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拦住他!"赵刚吼了一声,带着警察冲进人群。黑袍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转身就跑,七个尸体也跟着跑起来,僵硬的腿在地上磕磕绊绊,活像一群刚学会走路的机器人。最前头那具尸体的雨衣被风吹掉,露出底下的官服,围观的人群发出惊恐的尖叫,龙舟赛的锣鼓声戛然而止。
黑袍人跑到江边,突然转身吹了声牛角号。七个尸体齐刷刷地跳进长江,溅起巨大的水花。林承欢看见它们的尸体在江水里没有下沉,而是像鱼一样游向江心,额头上的黄符纸在水中发出红光,组成一个巨大的"祭"字。
"开枪!"赵刚对着天空鸣枪示警,但已经晚了。黑袍人从怀里掏出个青铜铃铛,扔向江心。铃铛在水面上炸开,蓝色的火焰染红了半边天。
林承欢的右眼突然剧痛,她看见江水里浮起无数张人脸,都是近半年来"意外死亡"的器官捐献者,他们的眼睛黑洞洞的,像是在控诉着什么。
"三尸聚,河伯醒;七窍通,天下倾。"黑袍人突然转过身,兜帽下露出张腐烂的脸,是王志明!但他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你们阻止不了的,长江里的东西已经醒了......"话音未落,他的身体突然炸开,无数只黑色的虫子从他身体里飞出来,像一团乌云飞向江心。
林承欢站在江边,看着江水慢慢变红,像有无数的血在江里流淌。她的右眼不再刺痛,而是浮现出一行金色的文字,像用阳光写成的——"借命者,三日必还;河伯醒,天下乱。"她突然明白,那些被偷走的器官不是祭品,而是钥匙,用来打开某个沉睡千年的封印。
赵刚走到她身边,手里拿着个从黑袍人身上掉下来的笔记本。本子里画着长江流域的地图,三个红点已经被染红,最后一个红点在入海口的位置,旁边写着"七窍通,天下倾"。最可怕的是最后一页,画着个巨大的青铜铃铛,铃铛上刻着八个字——"河伯醒,万物亡"。
"下一个目标,长江入海口。"赵刚合上笔记本,声音疲惫,"我们必须在他们完成祭祀前阻止他们。"
林承欢看着江心的漩涡,那里的水旋转着,像有只巨大的眼睛在注视着他们。她知道,这场和死亡的赛跑还没有结束,当最后一个青铜铃铛被敲响时,整个天下都将被长江里的东西吞噬。而他们能做的,只是在这场注定失败的战斗中,多争取一点时间。
江面上的龙舟还在漂浮,锣鼓声却再也没有响起。围观的人群已经散去,只留下满地的垃圾和惊恐的脚印。林承欢捡起地上一张被风吹来的符纸,上面用朱砂写着个"水"字,像在嘲笑他们的无力。她把符纸揉成一团,扔进江水:"走吧,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赵刚点点头,转身走向警车。警笛声在空旷的码头响起,像在为那些死去的冤魂送行。林承欢最后看了一眼江心的漩涡,她仿佛看见漩涡深处,有个巨大的影子正在缓缓升起,带着千年的怨恨和愤怒,准备将这个世界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而他们,不过是这场灾难前螳臂当车的蝼蚁。
月光照海滩
2025年9月29日,中秋夜。福建连江县的海滩像块被啃过的月饼,边缘坑坑洼洼沾着些碎银似的月光。三具尸体并排躺在退潮后的沙地上,姿势跟搁浅的鱼没两样,只是肚子没那么鼓,脚踝上倒多了几圈深紫色指痕,像戴了串劣质的玉镯子。
林墨赶到时,派出所的老张正蹲在尸体旁抽烟,烟头明灭间,他那张被海风刻满皱纹的脸忽明忽暗。"林法医,你可算来了。"老张把烟蒂摁在沙滩上,"邪门得很,这三个都是退潮时发现的,肺里却全是淡水,跟在长江里淹死似的。"
林墨蹲下身,右眼突然泛起一阵温热。她不动声色地用头发遮住眼角,指尖划过尸体脚踝的指痕。那触感不像淤青,倒像是某种颜料干涸后的硬壳。"死亡时间超过30天。"她翻开尸体眼睑,"角膜浑浊成这样,至少一个月了。"
"可昨天还有人看见他们在码头上喝酒!"围观的渔民突然插话,手里的渔网"啪嗒"掉在地上,"王老五还跟我讨了根烟,说等开海了请我吃螃蟹!"
林墨没理会骚动,注意力集中在尸体后颈。那里贴着张黄符,朱砂画的纹路在月光下微微发亮。她右眼的红色光晕越来越浓,符箓上的文字开始流动,像群受惊的蚂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