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轿车如同疲惫的巨兽,缓缓驶回被深沉夜色笼罩的疗养院。月光如水银泻地,将静谧的花园、蜿蜒的小径和沉默的建筑都镀上了一层清冷的银辉,仿佛为这片与世隔绝的小天地披上了一层薄纱,隔绝了方这尘世的污浊。
车停稳后,顾沉舟没有半分犹豫,直接打开后车门。他没有再看脸色铁青的林弘毅一眼,俯身探入车内。林清浅早已在回程的路上耗尽最后一丝心力,陷入了半昏迷的昏沉状态。她的身体软绵绵的,轻得仿佛没有重量。顾沉舟小心翼翼地、用最轻柔的力道,将她从冰冷的座椅中抱了出来。她的头无力地靠在他坚实温热的胸膛上,冰凉的脸颊贴着熨帖的西装面料,呼吸微弱却意外地平稳,仿佛一只在暴风雨中折翼的倦鸟,终于寻到了一处安全的避风港。
早已接到通知的值班护士匆忙迎了出来,脸上写满担忧:“顾先生?林**她……这是怎么了?”
“她累了。”顾沉舟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依旧有着不容置疑的沉稳,“需要休息,立刻。”他没有多余的解释。
护士连忙点头,快步在前面引路。走廊里异常安静,只有顾沉舟沉稳的脚步声和护士轻微的声音在回荡。他抱着林清浅,每一步都走得极稳,仿佛怀抱着稀世珍宝,生怕一丝颠簸惊扰了她的安宁。她的手指即使在昏睡中,依旧无意识地紧紧攥着他胸前的衣襟一角,那份无声的依赖,像一根细线,轻轻缠绕在他冰冷的心上。
轻轻将她放在熟悉的病床上,盖好柔软的薄被。顾沉舟的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如同对待易碎的晨露。当他试图抽身时,那攥着他衣襟的手指却固执地不肯松开。
“……顾沉舟……”一声极轻极弱的呢喃从她苍白的唇瓣间溢出,如同梦中的呓语,带着全然的依赖。
“我在。”他立刻俯身,低沉的声音如同最安定的承诺,响在她耳边。他伸出手,指腹带着薄茧,动作却异常轻柔地拂开她额前被冷汗濡湿的几缕碎发,将她的不安与狼狈细心抚平。
林清浅的唇角,在昏沉中竟极其微弱地向上弯了一下,随即彻底放松下来,陷入深沉的睡眠。呼吸变得绵长而平稳,仿佛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寻回了内心的平静。
顾沉舟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床边,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床头灯下投下长长的影子,目光如同最沉静的守夜人,长久地、专注地落在林清浅沉睡的脸上。清冷的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斜斜地切割进来,温柔地勾勒着她苍白却因放松而显得格外柔和的轮廓,照亮她眼下淡淡的青影和毫无血色的唇瓣。一股极其陌生、极其汹涌的情绪,如同解冻的春潮,在他沉寂多年的心底深处奔涌、冲撞。那是一种混合着强烈的保护欲、深沉的心疼,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牵绊。他清晰地感觉到,某种坚不可摧的壁垒,正在这无声的凝视中悄然崩塌、溶解。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个名叫林清浅的女孩,再也无法从他生命中被轻易抹去。
几天后,在精心的照料和远离纷扰的宁静中,林清浅的身体如同久旱逢甘霖的植物,终于显露出一丝生机。脸颊褪去了骇人的惨白,透出淡淡的、如同初生桃花般的粉晕。她坐在花园那张熟悉的长椅上,膝上摊开着一本书,目光却并未聚焦在文字上,而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时不时飘向那条他总会准时出现的小径尽头。
顾沉舟的身影如期而至。他站在她身侧,目光落在她被阳光晒得微暖、终于有了些血色的侧脸上。那专注的眼神里,少了几分审视的冷硬,多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同暖阳融冰般的温和。
“你在看什么?”林清浅忽然转过头,清澈的眼眸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直接撞入他凝视的目光中。
顾沉舟微微一滞,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投向不远处摇曳的花丛,语气平淡无波:“没什么。”一贯的简洁。
林清浅唇角的笑意加深了,像投入湖心的石子漾开温柔的涟漪。她轻轻合上膝头的书,动作带着一种久违的轻松。“你总是这样,”她的声音轻柔,如同羽毛拂过心尖,“话很少,很少。可是……”她顿了顿,目光真诚地迎向他,“很奇怪,待在你身边,却让人觉得很……安心。”她似乎斟酌了一下,才最终选定了这个词。
顾沉舟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这个评价感到陌生和一丝不解:“安心?”这个词,与他过往的世界格格不入。
“嗯。”林清浅用力地点了下头,目光越过他,投向那棵见证了他们初遇的老槐树,声音里带着一丝追忆的恍惚,“以前……在这里的每一天,都觉得很漫长,很……孤独。好像整个世界都很大,很热闹,却没有任何一个角落真正属于我,也没有人……真正在意我是活着,还是……”她的话语停住,眼底掠过一丝黯然,随即被更明亮的真诚取代,“可是自从你出现后,好像……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我觉得……好像……”她微微吸了口气,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重量,“好像终于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地方。”她勇敢地直视着他,将这份深藏心底的感受袒露出来。
顾沉舟的心口像是被那轻柔的话语狠狠撞击了一下,一股陌生的、汹涌的热流瞬间席卷四肢百骸。他垂在身侧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泛白,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在极力压制某种翻腾的情绪。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过了许久,他才听到自己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近乎承诺的庄重:“我会一直在。”
林清浅抬起头,月光般的目光直直地望进他深邃的眼眸深处。那眼神清澈得如同山涧溪流,温柔得能融化坚冰,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力量,仿佛要直直看进他灵魂最隐秘的角落。顾沉舟感到自己的心脏在那目光下,不受控制地、剧烈地搏动了一下,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攫住了他。
“顾沉舟,”她轻声唤他的名字,声音如同最纯净的露珠滴落心湖,漾开圈圈涟漪,“谢谢你。”那感谢里,包含的远不止于表面的帮助。
顾沉舟没有回应言语。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承诺、所有无法言说的悸动,都凝聚在了他伸出的那只手上。他温热而宽厚的手掌,带着薄茧和不容置疑的力量,轻轻覆上她微凉的手背,然后缓缓地、坚定地,将她的手指包裹进自己掌心。
他的动作代替了所有的回答。那掌心的温度,那包裹的力量,无声地、却比任何誓言都更清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有我在”。
顾沉舟的手掌温热而有力,带着薄茧的指节紧紧包裹着她微凉的手指。那份力量感并非压迫,而是如同沉锚,稳稳地将她从方才回忆的冰冷漩涡中拉回现实,锚定在此刻阳光微暖的花园里。林清浅的心跳,因为这无声的承诺和掌心传来的温度,再次失序地鼓动起来,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更深的红晕。她没有抽回手,只是任由他握着,仿佛那是连接着安全与希望的纽带。
然而,这份难得的、初初萌芽的宁静与温暖,如同晨露般脆弱。
一阵尖锐刺耳的震动声,突兀地撕裂了花园的静谧。声音来自顾沉舟放在石桌上的手机。屏幕疯狂闪烁着,一个没有储存名字、却让顾沉舟眼神瞬间结冰的号码。
他握着林清浅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随即缓缓松开。那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近乎冷酷的克制。他站起身,周身柔和的气息瞬间褪尽,重新被那种林清浅初见他时的、生人勿近的冷硬与肃杀覆盖。
“抱歉。”他低沉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刚才的温情只是错觉。他拿起手机,甚至没有看林清浅一眼,便大步流星地走向花园深处,高大的背影迅速被繁茂的花木遮挡。
林清浅的手指还残留着他掌心的余温,心却随着他离去的背影骤然空落下来。她看着那个方向,阳光透过叶隙洒在地上,却照不进他消失的阴影。刚才那个“会一直在”的承诺,仿佛还带着回音萦绕在耳边,此刻却显得如此遥远而不真实。一丝微凉的不安,如同藤蔓,悄悄缠绕上她的心房。
顾沉舟走到一个远离所有视线的僻静角落,确保四周无人,才划开接听键。他甚至没有开口,只是将手机贴在耳边。
手机那头传来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冰冷扭曲的电子音,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针:
“顾先生,‘沉舟’计划的核心数据泄露路径……查到了。指向林家内部,权限很高。”
顾沉舟的眼神骤然变得极其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刃,在浓密的树荫下闪烁着骇人的寒光。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节发出细微的“咔”响。
“谁?”他只问了一个字,声音压得极低,却蕴含着即将喷发的火山熔岩般的杀意。
“线索指向……林弘毅的特别助理,周放。”电子音不带丝毫感情地报出一个名字,“他最近账户异常,频繁接触境外加密IP。另外……”电子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林弘毅今天上午,与远洋实业的王总密会了半小时。内容……涉及林**的‘归属’问题。”
最后几个字,像点燃**桶的火星。顾沉舟周身的气息瞬间降至冰点,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他额角那道早已结痂的伤痕,在此刻似乎隐隐作痛起来,提醒着他那场“意外”绝非偶然。林弘毅……为了利益,不仅可能出卖他顾沉舟的商业核心,甚至将亲生女儿明码标价,作为交易的筹码!
“继续查!我要确凿证据!”顾沉舟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每一个字都带着碾碎骨头的力量,“还有,盯紧周放,别让他跑了。”
“明白。”电子音干脆地回应,随即通话被切断,只剩下一串忙音。
顾沉舟站在原地,如同一尊被怒火和寒冰共同浇筑的雕像。阳光无法穿透他周身弥漫的低气压。他缓缓将手机收入口袋,再抬起头时,眼底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酝酿着风暴的幽潭。他需要立刻离开这里,去处理这迫在眉睫的危机。那个泄露核心机密、可能间接导致他车祸的叛徒,以及那个将林清浅当作物品交易的林弘毅……都需要付出代价!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戾气,转身大步往回走。每一步都踏得沉重而决绝。
林清浅依旧坐在长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的边缘,目光却频频望向顾沉舟离开的方向。当那熟悉的高大身影重新出现在小径尽头时,她的心先是微微一松,随即又猛地揪紧——他回来了,但整个人散发的气场,却比离开前更加冰冷、更加沉重,仿佛裹挟着千钧的雷霆。他大步走来,步履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目光锐利如鹰隼,甚至没有在她脸上过多停留。
“清浅,”顾沉舟在她面前站定,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干脆,“我有急事,必须立刻离开几天。”
林清浅的心猛地一沉,像是瞬间失重坠入冰窟。刚才那点温存和承诺带来的暖意,被这突如其来的告别瞬间冻结、粉碎。她仰起脸,清澈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他冷峻的轮廓和眉宇间深重的阴霾:“……很急吗?要去哪里?”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顾沉舟的目光终于落在她脸上,触及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脆弱和依赖时,他眼底翻涌的戾气似乎被强行压下了一丝。他伸出手,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粝的温柔,将她颊边被风吹乱的一缕发丝轻轻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擦过她微凉的耳廓。
“处理一些……麻烦事。”他言简意赅,显然不打算多谈细节。他的眼神深邃复杂,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风暴,却唯独少了刚才那份令人安心的承诺感。“你,”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命令式的关切,“好好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按时吃药,休息。等我回来。”那“等我回来”四个字,说得异常沉重,仿佛带着某种未尽的誓言。
林清浅看着他深邃眼眸中那不容错辩的决绝和一丝潜藏的……杀伐之气?她的心被巨大的不安攫紧,一种强烈的预感告诉她,他要去的地方,他要去处理的事,绝对充满了危险。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冰凉的手指轻轻抓住了他正要收回的手腕。
“顾沉舟……”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眼神里充满了担忧,“你……一定要小心。”
顾沉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手腕上传来她冰凉指尖的触感,那微弱的力道却像带着电流,瞬间穿透了他冰冷的铠甲。他反手一握,将她的手完全包裹在自己温热宽厚的掌心,那力道很大,带着一种近乎宣誓的力量感。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随即,他松开手,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没有丝毫拖泥带水。高大的背影迅速消失在花园小径的尽头,如同他出现时一样突兀而冷硬,只留下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冷冽气息和掌心残留的、带着绝绝温度的触感。
林清浅呆呆地坐在长椅上,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许久许久。阳光依旧温暖,花香依旧馥郁,鸟儿依旧在枝头啁啾,可她的世界,仿佛随着那个背影的离去,骤然失去了色彩和温度,重新坠入一片冰冷的孤寂之中。那句“等我回来”像沉重的石头压在心口,伴随着那丝强烈的不安,沉甸甸地,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低头,看向自己刚刚被他用力握过的手。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灼热和指节的硬度。她缓缓收紧手指,仿佛想抓住那点转瞬即逝的温度,指尖却只触碰到一片虚空。一种比之前更深的、混合着担忧和某种不祥预感的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地将她彻底淹没。
花园依旧宁静,槐花依旧飘香。但林清浅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顾沉舟的世界向她掀开了一角,那里面,是深不见底的旋涡和凛冽的寒风。而她,只能坐在这里,等待。等待那个带着一身冰与火归来的男人,或者……等待命运更残酷的宣判。
风,轻轻拂过,吹落几片白色的槐花,无声地飘落在她摊开的书页上,如同祭奠着刚刚逝去的、短暂的安宁。
顾沉舟离开后的疗养院,对林清浅而言,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色彩与温度。日子重新变回了一潭沉寂的死水,只是这一次,那寂静中掺入了前所未有的煎熬。
她依旧坐在窗边,目光却不再追逐书页上的墨迹,而是长久地凝固在顾沉舟消失的那条小径尽头。阳光依旧每日造访,却再也无法在她眼底点燃一丝光亮。她按时吃药,机械地吞咽着护士送来的餐食,在医生例行检查时勉强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但灵魂却像被抽离了躯壳,只留下一具日渐沉默的躯壳,在寂静中一日日枯萎。
那句“等我回来”成了她唯一的念想,却更像一个悬在头顶、不知何时会坠落的巨石,伴随着他离去时眼中那深重的阴霾与凛冽的杀意,日夜啃噬着她的心。他要去处理什么?那“麻烦事”有多凶险?他额角的伤……是不是也和那些“麻烦”有关?无数个疑问和担忧在脑海中盘旋,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牢牢困住,让她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三天。漫长的七十二小时。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长、放大,充斥着令人窒息的等待与不安。
第四天的午后,阳光有些灼人。林清浅靠在藤椅上,疲惫地闭着眼,试图在暖意中驱散心底的寒凉。就在这时,走廊里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这一次,脚步声并非顾沉舟的沉稳有力,也非护士的轻盈匆忙。那是一种带着明确目的性、步伐沉重、踩踏在地板上发出清晰回响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林清浅紧绷的神经上。她的心骤然提起,猛地睁开眼。
脚步声在她的病房门口停住。门,被无声地推开。
门口站着的人,是林清浅此刻最不愿见到的人——她的父亲,林弘毅。他依旧穿着笔挺昂贵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是脸色比上次更加阴沉,眼底翻滚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一种……志在必得的冷酷。
他的身后,还站着两个身材魁梧、面无表情的陌生男人,眼神锐利如鹰,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那不是保镖,更像是……打手。
“收拾东西。”林弘毅的声音冷硬如铁,没有任何开场白,直接下达命令,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锁在林清浅惊惶的脸上,“跟我回去。”
“父亲!”林清浅的心瞬间沉入冰窟,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轮椅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我……我还不能走!医生……”
“医生?”林弘毅发出一声极其讽刺的冷笑,打断了她的话,“医生的话重要,还是你弟弟的命重要?!”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和不顾一切。
林清浅彻底愣住了,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弟弟……林默?他……他怎么了?!”她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他怎么了?!”林弘毅向前逼近一步,眼底布满血丝,额角青筋暴起,“他被绑架了!就在昨天晚上!绑匪指名要你去换!用你,换他!”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林清浅的心脏。
“不……不可能……”林清浅脸色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为什么是我?他们要什么?钱?我们……”
“他们要的不是钱!”林弘毅厉声打断她,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对儿子的担忧,更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将女儿当作唯一救命稻草的冷酷,“他们要的就是你!林清浅!他们指名道姓要你一个人去!否则就撕票!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你弟弟死吗?!”
他最后的质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林清浅的心上。弟弟林默,那个从小被娇惯、有些纨绔却也对她这个病弱的姐姐偶尔流露出依赖的弟弟……被绑架了?绑匪要她去还?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震惊和恐惧让她几乎无法思考。
“可是……为什么……”她喃喃自语,混乱的思绪中,一个冰冷的名字骤然浮现——顾沉舟!他离开时眼中那可怕的杀意,他要去处理的“麻烦事”……难道……难道和弟弟的绑架有关?是他……?这个念头如同毒蛇钻入脑海,让她浑身冰冷刺骨,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没有为什么!”林弘毅显然没有耐心去分析她的恐惧和疑虑,他猛地一挥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收拾东西!立刻!马上!”他身后的两个男人立刻上前一步,形成逼迫之势。
“父亲,这太危险了!绑匪……”林清浅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声音带着哭腔。
“危险?”林弘毅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有痛楚,有疯狂,更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决断,“林默现在就在危险之中!你是他姐姐!这是你唯一能为他做的!也是你身为林家女儿的责任!”他将“责任”二字咬得极重,仿佛一顶沉重而冰冷的冠冕,不由分说地扣在了林清浅的头上。
他不再给她任何开口的机会,对着身后两人使了个眼色:“帮她收拾!立刻走!”
两个男人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动作粗鲁地开始收拾林清浅床边简单的个人物品,根本无视她的意愿。护士听到动静匆匆赶来,看到这阵仗也吓住了,试图阻拦:“林先生!林**她身体虚弱,不能……”
“滚开!”林弘毅粗暴地将护士推开,眼神凶狠,“谁敢拦我?!”
林清浅瘫坐在轮椅里,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瓷偶。巨大的恐惧、对弟弟安危的担忧、对父亲冷酷决断的绝望,以及那个关于顾沉舟的可怕猜测……种种情绪如同狂暴的旋涡,将她彻底吞噬。她看着那两个陌生男人粗暴的动作,看着父亲那张因焦虑和愤怒而扭曲的脸,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崩塌。
顾沉舟……你在哪里?你知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弟弟的事……真的和你有关吗?这个念头让她心如刀绞。
反抗是徒劳的。在绝对的力量和父亲冷酷的意志面前,她虚弱的身躯和微弱的意志不堪一击。她像一件没有生命的行李,被那两个男人粗暴地从轮椅上架起,塞进了那辆如同移动囚笼的黑色轿车后座。车门被重重关上,隔绝了疗养院最后一丝温暖的阳光和护士惊恐担忧的目光。
车子启动,如同离弦的箭,猛地窜出疗养院的大门,将那片曾经短暂给予她安宁的净土远远抛在身后,驶向未知的、充满杀机的黑暗深渊。
林清浅蜷缩在后座冰冷的真皮座椅上,身体因寒冷和恐惧而剧烈颤抖。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模糊一片,如同她此刻绝望而混乱的心绪。她紧紧抱着自己单薄的双臂,指甲深深陷入皮肤,试图用身体的疼痛来抵御内心的惊涛骇浪。
弟弟惊恐的脸,父亲冷酷决绝的眼神,顾沉舟离去时裹挟着杀意的背影……在她脑海中疯狂交织、撕扯。那个可怕的猜测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她仅存的理智:如果真的是顾沉舟……如果弟弟因她而死……她该怎么办?
眼泪终于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无声地滑过她冰冷的脸颊,滴落在昂贵的皮革座椅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绝望。前方等待她的,是龙潭虎穴,是绑匪冰冷的枪口,是弟弟生死未卜的命运,更是……一个可能打败她所有认知、将她彻底打入地狱的残酷真相。而那个承诺会“一直在”的男人,此刻又在哪里?他的存在,究竟是救赎,还是……毁灭的源头?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飞驰,如同奔向地狱的末班车。林清浅闭上眼,将脸深深埋进掌心,瘦削的肩膀在无声的哭泣中剧烈地耸动着。那份刚刚萌芽、如同初生嫩芽般脆弱的信任与依赖,在现实的狂风暴雨和冰冷的猜忌中,正摇摇欲坠,濒临破碎。
冰冷的雨水如同密集的子弹,疯狂地敲打着车顶和车窗,发出令人心慌的噼啪声。高速公路上,雨刮器疯狂地左右摇摆,却只能在厚重的雨幕中勉强撕开一道模糊的视野。黑色的轿车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被林弘毅不顾一切地推向未知的深渊。
林清浅蜷缩在后座角落,身体因寒冷和巨大的恐惧而剧烈颤抖。每一次车轮碾过积水发出的刺耳声响,都像碾过她紧绷的神经。父亲林弘毅坐在副驾驶,身体前倾,死死盯着前方被暴雨模糊的道路,手指神经质地敲打着扶手,额角青筋暴起,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他口中不断重复着绑匪指定的地点——西郊废弃的宏远化工厂。那个名字,如同地狱的入口,在林清浅脑海中回荡。
突然!
两道刺眼到令人瞬间致盲的雪亮光柱,如同撕裂黑暗的闪电,猛地从侧后方穿透厚重的雨幕,狠狠刺入车内!紧接着,是引擎狂暴的咆哮声,如同愤怒的巨兽在嘶吼!一辆体型庞大、线条冷硬如装甲堡垒的黑色越野车,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气势,从侧后方猛冲上来,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狠狠别在了林清浅所在轿车的正前方!
“吱嘎——!!!”
刺耳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和轮胎在湿滑路面上疯狂打滑的尖啸声骤然炸响!轿车司机惊恐地猛打方向盘,脚下死死踩住刹车!巨大的惯性将车内所有人狠狠甩向前方!林清浅的头重重撞在前座椅背上,眼前金星乱冒,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
车子在湿滑的路面上如同失控的陀螺,剧烈地旋转、甩尾,最终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车头狠狠怼在了高速公路中央冰冷的隔离带上,停了下来。引擎盖扭曲变形,冒起缕缕白烟。安全气囊瞬间弹出,沉闷地打在林弘毅和司机身上。
林清浅被撞得头晕目眩,耳朵里嗡嗡作响。她艰难地抬起头,透过被雨水模糊、布满蛛网般裂痕的车窗,看向前方。
那辆如同黑色巨兽般的越野车,稳稳地横停在他们的正前方,霸道地截断了所有去路。狂暴的雨点砸在它棱角分明的车身上,溅起细密的水雾。车门猛地被推开!
一个高大挺拔、如同从地狱归来的身影,踏着飞溅的雨水,一步步朝他们走来。雨水瞬间打湿了他黑色的风衣,紧贴在他宽阔的肩背和劲瘦的腰身上,勾勒出充满力量感的轮廓。他的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踏在积水的路面上,都溅起冰冷的水花,仿佛踏在人的心尖上。
是顾沉舟!
雨水顺着他刀削斧凿般的冷硬脸庞不断滑落,额角那道已经拆线的伤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他的眼神,比这倾盆的冷雨更冰,比这无边的黑夜更沉,里面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怒火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冰冷的杀伐之气!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仿佛让周围狂暴的雨势都为之凝滞!
他径直走到轿车驾驶座旁,无视司机惊恐的眼神和林弘毅因气囊撞击而狼狈咳嗽的样子。他那只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如同钢铁铸就的钳子,猛地抓住变形的车门框!
“哐当——!”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那扇扭曲变形的车门,竟被他以蛮横到不讲理的力量,硬生生从车体上撕裂、拽开,如同撕开一张薄纸!金属扭曲的刺耳噪音在雨夜中格外瘆人。
冰冷的雨水和刺骨的寒风瞬间灌入车内。顾沉舟那双如同淬了寒冰的眸子,穿透雨幕,精准地、牢牢地锁定了后座角落里那个瑟瑟发抖、脸色惨白如鬼的纤细身影——林清浅。
他的眼神在触及她的瞬间,那翻腾的暴戾似乎被强行压下了一丝,但随即被更深的、近乎实质化的怒火取代。他看到了她的惊恐,她的无助,她被强行拖离安全地带后的脆弱!
“出来。”顾沉舟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石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种压抑到极致的风暴前兆,清晰地穿透雨声,砸在林清浅的心上。
林清浅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是他!真的是他!他来了!如同天神降临,在绝境中撕裂黑暗而来!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和委屈瞬间冲垮了她的心防,泪水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汹涌而出。她想动,想扑向他,可身体却因巨大的冲击和恐惧而僵硬麻木,只能徒劳地向他伸出手,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顾沉舟!你敢?!”副驾驶座上,被气囊撞得头晕目眩、口鼻渗血的林弘毅终于反应过来,发出困兽般的嘶吼!他挣扎着想要解开安全带,眼神疯狂,“我儿子在他们手上!你敢拦我?!林默要是出事,我要你……”
林弘毅的咆哮被一阵刺耳的手机**打断。那**来自他放在控制台上的手机,屏幕在昏暗的车内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林弘毅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也顾不上顾沉舟那杀人般的目光,手忙脚乱地抓起手机,看都没看就按下了接听键,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变调:“喂?!我快到了!我女儿就在……”
“爸!爸!是我!林默!”一个带着哭腔、极度惊恐的年轻男声猛地从手机扬声器里炸响,穿透了雨声和引擎的余音,清晰地传入了车内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救我!爸!他们打我!他们说要撕票!你快带姐姐来啊!爸!快……”
那声音……是林默!毫无疑问!
林清浅瞬间如遭雷击!弟弟的声音!他还活着!可是……那声音里充满了真实的、濒临崩溃的恐惧!绑匪真的在打他!撕票的威胁近在眼前!她刚刚因顾沉舟出现而升起的狂喜瞬间被更深的恐惧和绝望淹没!她看向顾沉舟,眼神充满了哀求和无助——弟弟在受苦!在等死!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时刻!
一直如同冰山般矗立在车旁、任由雨水冲刷的顾沉舟,嘴角却极其缓慢地、极其冰冷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不是笑容,而是一种洞悉一切、掌控全局的、带着浓烈嘲讽和森然杀意的弧度!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瞬间从林清浅写满哀求的脸上移开,牢牢钉死在林弘毅那张因儿子呼救而更加扭曲疯狂的脸上。顾沉舟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带着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清晰地响彻在风雨交加的夜空中:
“林默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不像是快被‘撕票’的样子啊,林董?”
他的话语微微一顿,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寒光爆射!
“还是说……这场‘绑架’,根本就是你林弘毅自导自演,用来逼你女儿就范的一出好戏?!”
轰——!!!
顾沉舟的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疾风骤雨中轰然引爆!
林清浅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目光在父亲林弘毅那张瞬间血色尽褪、写满惊骇与狼狈的脸上,和顾沉舟那双如同深渊般洞悉一切、燃烧着冰冷怒火的眼眸之间,疯狂地来回扫视!
自导自演?绑架?用弟弟的安危……来逼她?!
这个念头太过惊悚,太过荒谬,却又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她想起父亲强行将她带离疗养院时的疯狂与冷酷,想起他提到弟弟被绑架时那复杂眼神中一闪而过的算计……难道……难道是真的?!
“你……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林弘毅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座位上弹起,脸色由惨白转为猪肝般的紫红,对着手机疯狂嘶吼,试图掩盖自己的失态,“林默!别怕!爸爸马上到!马上……”然而,他此刻的色厉内荏和眼底那掩饰不住的慌乱,在顾沉舟冰冷锐利的目光下,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手机那头,林默惊恐的呼救声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但此刻听在林清浅耳中,却仿佛带上了一种令人心寒的、**控的意味。
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流进林清浅的脖颈,刺骨的寒意让她浑身发抖。然而,比雨水更冷的,是眼前这令人心胆俱裂的真相,以及父亲那张因阴谋被戳穿而扭曲狰狞的脸。
顾沉舟不再看林弘毅那拙劣的表演。他俯下身,无视那扭曲变形的车门框和冰冷的雨水,朝蜷缩在车内的林清浅伸出了那只戴着战术手套、却依旧传递着无比坚定力量的手。他的目光牢牢锁住她惊惶失措、泪雨滂沱的眼睛,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混乱、穿透风雨的绝对力量:
“清浅,把手给我。”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同定海神针。
“我带你回家。”
那低沉的声音,如同穿透风暴的灯塔,带着一种斩断一切混乱、撕裂所有谎言的绝对力量,清晰地响彻在林清浅混乱不堪、濒临崩溃的世界里。它压过了窗外狂暴的雨声,压过了林弘毅气急败坏的咆哮,甚至压过了手机里林默那真假难辨的哭喊。
家……那个冰冷的、充满算计和利用的林家大宅?还是……那个有着阳光、槐花香和短暂安宁的疗养院?又或者……是这个男人身边?
巨大的信息冲击和情感撕裂,让林清浅的大脑如同过载的机器,发出尖锐的嗡鸣。父亲狰狞扭曲的脸,顾沉舟冰冷却坚定的眼神,手机里弟弟惊恐的呼救……所有的画面和声音在她眼前疯狂旋转、交织、破碎!
“不……不是真的……爸爸……弟弟……”她失神地喃喃着,嘴唇剧烈地颤抖,试图从这令人窒息的漩涡中抓住一根稻草。然而,当她的目光再次对上林弘毅那张因阴谋被**裸揭穿而写满惊骇、羞怒和不顾一切疯狂的扭曲面孔时,那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幻想,如同脆弱的肥皂泡,“啪”地一声,彻底破灭了!
那眼神里,没有对儿子安危的真切担忧,只有计划败露的狼狈和被人当众撕下伪装的狂怒!那所谓的“绑架”,那用亲生儿子做道具的卑劣威胁……都是为了逼她就范!为了那肮脏的利益交换!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被至亲背叛的剧痛、对弟弟被利用的担忧、以及被当作物品般随意摆布的屈辱感的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本就摇摇欲坠的精神堤坝!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揉碎!尖锐的刺痛让她猛地弓起身子,无法呼吸!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幼兽濒死的痛苦呜咽从她喉间溢出。眼前的一切——父亲狰狞的脸、顾沉舟伸出的手、车窗上流淌的冰冷雨水——都开始剧烈地旋转、模糊、褪色,最终被一片吞噬一切光明的、浓稠的黑暗彻底覆盖。
身体最后一丝力气被抽空,她像一片被狂风彻底折断的落叶,软软地向前栽倒,意识彻底沉入了无边的冰冷深渊。
“清浅——!”
顾沉舟瞳孔骤然收缩!那声压抑的呜咽和瞬间失去所有生气的瘫软,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刺入他的心脏!他伸出的手猛地向前一探,动作迅捷如电,在千钧一发之际穿过变形的车门,稳稳地托住了林清浅失去意识、向前倾倒的身体!
她的身体冰冷、轻盈得可怕,如同没有生命的琉璃娃娃。那张苍白的小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毫无血色,双目紧闭,长睫被雨水和泪水濡湿,紧紧贴在毫无生气的皮肤上。顾沉舟的手触碰到她冰冷的颈侧,那微弱得几乎难以捕捉的脉搏,让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瞬间冻结!
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杀意,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原始、更尖锐的恐惧彻底取代!他小心翼翼地、用几乎从未有过的轻柔力道,将失去意识的女孩完全抱出那冰冷的金属囚笼。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衫,她在他怀中脆弱得像一件易碎的珍宝。
“林清浅!”顾沉舟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所有的冷静,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和颤抖。他紧紧抱着她,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那冰冷的身躯,同时迅速检查她的呼吸和心跳。
“顾沉舟!你放开她!她是我的女儿!”林弘毅挣扎着从安全气囊的包裹中爬出来,不顾额头撞破流下的鲜血,踉跄着想要扑过来抢夺。他眼底的疯狂更甚,仿佛最后的筹码也要被夺走。
“滚开!”顾沉舟猛地抬头,那眼神如同被激怒的洪荒凶兽,带着毁灭一切的暴戾!仅仅一个眼神,就硬生生将林弘毅钉在了原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让他瞬间噤若寒蝉!
顾沉舟不再理会他。他迅速脱下自己湿透的风衣,将林清浅冰冷颤抖的身体紧紧裹住,试图隔绝冰冷的雨水。随即,他抱着她,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那辆如同黑色堡垒般的越野车。每一步都踏得极稳,却又带着一种焚心的急迫。
“零一!”他对着领口一个微型通讯器低吼,声音如同淬火的冰,“封锁现场!控制林弘毅和他的人!叫最近的急救!要快!”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明白!”通讯器里传来干脆利落的回应。
顾沉舟拉开车门,小心翼翼地将林清浅放在宽大的后座上,用安全带固定好她虚软的身体。他探身进去,手指再次急切地搭上她的颈侧。那微弱的脉搏依旧存在,却细若游丝,每一次跳动都牵动着顾沉舟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他看到她紧闭的眼睫下,似乎有泪水混合着雨水无声滑落。
一种从未有过的、尖锐的疼痛感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他伸出手,指腹带着薄茧,极其轻柔地、近乎笨拙地拂去她脸上的水痕,动作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珍视和……恐惧。
“撑住,清浅。”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贴在林清浅冰凉的耳边,仿佛是最郑重的誓言,“我不会让你有事。绝不。”
他关上车门,隔绝了外面冰冷的雨幕和林弘毅不甘的嘶吼。绕到驾驶座,发动引擎。越野车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如同苏醒的巨兽,猛地掉头,碾过路面的积水,撕开厚重的雨幕,朝着最近的医院方向狂飙而去!
雨刮器疯狂地摇摆着,顾沉舟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眼神锐利如鹰隼,穿透模糊的前挡玻璃,牢牢锁定前方的道路。车速被他提到了极限,车身在湿滑的路面上偶尔会传来轻微的失控感,都被他强悍的驾驶技术瞬间稳住。
后视镜里,林清浅裹在他的风衣里,小小的、苍白的一团,安静得可怕。只有那微弱起伏的胸口,证明着她还在与死神艰难地角力。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重锤敲在顾沉舟的心上。
车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只有引擎的轰鸣和雨点砸在车顶的密集声响。顾沉舟的脑海中,是林清浅失去意识前那双盛满绝望、哀求和难以置信的眼睛;是林弘毅那张为了利益不择手段、连亲生儿女都可以当作棋子的丑恶嘴脸;更是……怀中这具冰冷脆弱、仿佛随时会消散的生命。
愤怒、后怕、心疼……种种情绪如同狂暴的熔岩在他胸腔内翻涌冲撞。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一个人可以如此轻易地牵动他所有的情绪,甚至……恐惧。恐惧失去。
他猛地踩下油门,越野车再次加速,如同离弦的箭,在暴雨滂沱的夜色中,为拯救那微弱的光亮,撕裂黑暗,奋力狂奔。
而此刻,在顾沉舟风衣包裹下的昏迷中,林清浅的意识并非完全沉寂。她仿佛沉在冰冷漆黑的海底,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声音如同水鬼般缠绕着她:
父亲冷酷的命令:“收拾东西!跟我回去!”
弟弟林默惊恐的哭喊:“爸!救我!他们要撕票!”
顾沉舟撕裂车门时那冰冷的杀意和伸出的手:“清浅,把手给我。”
最后定格在父亲被揭穿阴谋时,那张因羞怒和疯狂而彻底扭曲的、让她感到无比陌生和恐惧的脸……
巨大的悲伤和被至亲背叛的剧痛,如同冰冷的潮水,即使在昏迷中也未曾停歇地冲刷着她脆弱的心防。一滴冰凉的泪,无声地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没入顾沉舟风衣深色的布料里,留下一个深色的、绝望的印记。
车窗外,暴雨依旧肆虐,仿佛要冲刷掉世间所有的谎言与污秽。车内,顾沉舟紧绷的下颌线和紧握方向盘的手,昭示着一场更猛烈的风暴,才刚刚开始。而风暴的中心,是那个躺在后座、无声哭泣的苍白女孩,以及那个为她撕碎黑暗、正与死神赛跑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