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死丫头!你敢动我儿子一下,我扒了你的皮!”赵老四的吼声像惊雷,
炸得我耳朵嗡嗡作响。他那双铜铃大的眼睛死死瞪着我,布满血丝,像是要活活把我吞下去。
在他怀里,他七岁的儿子铁牛浑身抽搐,口吐白沫,脸色已经憋成了青紫色。
周围的乡亲们围成一圈,交头接耳,但没一个敢上前半步。
赤脚医生王麻子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搓着手,
嘴里翻来覆去就一句:“送……送公社卫生院吧!晚了就来不及了!”送公社?
一来一回二十里山路,等送到,铁牛早就没气了。赵老四是红旗村的村霸,
靠着一身蛮力和三个兄弟,在村里横着走,没人敢惹。铁牛是他唯一的命根子,
现在眼看就要不行了,他彻底疯了。“哪个天杀的敢咒我儿子!
”他一脚踹翻了王麻子身边的药箱,草药撒了一地。我叫林素,
刚来红旗村不到三个月的知青。因为出身不好,平时总是低着头,话也不多,在大家眼里,
我就是个锯了嘴的葫芦,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城里娇**。可现在,我看着快要窒息的铁牛,
攥紧了衣角里的那只小小的布包。布包里,是我爷爷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一套银针。
爷爷是京城里小有名气的中医,出事后,他把这套针和毕生所学的手抄本偷偷塞给了我,
叮嘱我,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显露。这是救命的本事,也是催命的符。可眼下,
这是一条人命。我深吸一口气,拨开人群走了出去,
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我……我能救他。”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惊讶,怀疑,轻蔑,像无数根针扎在我身上。赵老四猛地回头,
那眼神凶得像要吃人:“你个城里来的臭丫头片子说啥?你再给老子说一遍!”“我说,
我能救他。”我强迫自己直视他的眼睛,从衣角里拿出那个陈旧的布包,摊开,
露出里面长短不一、闪着寒光的银针,“他这是急惊风,痰堵住了喉咙,再不施针,
神仙也难救。”“施针?你个黄毛丫头会施针?”赤脚医生王麻子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脸上写满了不信和嫉妒,“你这是胡闹!这是要害死人!赵大哥,你可千万别信她的,
出了事,她负得起责吗?”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就是啊,一个知青娃娃,哪会这个?
”“别是想出风头想疯了吧?”赵老四猩红的眼睛在我脸上和银针上来回扫视,充满了挣扎。
怀里的铁牛抽搐的幅度越来越小,眼看就要断气。“滚!”他突然对我咆哮一声,
“你要是敢害死我儿子,我让你全家给他陪葬!”我心一横,知道这是他最后的底线。
他没推开我,就是默许了。“把他放平,头侧过来。”我冷静地指挥道,声音不大,
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赵老四愣了一下,竟鬼使神差地照做了。我跪在地上,
捻起一根最细的银针,在火柴上燎了一下,对准铁牛脖颈上的一个穴位,
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啊!”有胆小的妇人尖叫起来。“你干什么!”赵老四也想扑过来。
“别动!”我厉声喝道,“想让他活命就闭嘴!”我的气势镇住了他。我手指翻飞,
快得几乎看不清,一连三针,分别刺入铁牛喉间、胸口和头顶的穴位。然后,
我用拇指按住他胸口的一处,用力一按。“哇——”一口浓痰猛地从铁牛嘴里喷了出来,
溅在泥地上,腥臭无比。紧接着,他像是终于喘上气来,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
原本青紫的脸蛋,慢慢恢复了一丝血色。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仿佛见了鬼。赵老四更是僵在原地,
看着缓缓睁开眼睛的儿子,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拔下银针,用布仔细擦干净,
收回布包,额头上已经全是冷汗。“好了,他没事了。”我站起身,腿有点软,
“让他喝点温水,这几天吃些清淡的。”说完,我转身就想走。这个地方,
我一秒钟都不想多待。“站住!”赵老四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身子一僵,
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要做什么?卸磨杀驴?我慢慢转过身,只见那个一米八几的壮汉,
“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我面前。全村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2赵老四这一跪,
比他儿子活过来还让人震惊。他可是红旗村说一不二的土皇帝,别说下跪,
就是跟人低个头都比登天还难。“林知青……”他一个大男人,声音里竟然带了哭腔,
抬头看着我,眼睛里没了刚才的凶狠,全是后怕和感激,“你是我赵铁牛的救命恩人,
是我赵家的救命恩人!”说着,他就要给我磕头。我吓了一跳,赶紧往旁边躲开,
“你快起来,我受不起。”“不,你受得起!”赵老四却很执拗,
对着我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撞在坚硬的土地上,发出“砰砰”的闷响,“从今往后,
你林知青的事,就是我赵老四的事!谁敢欺负你,我他娘的第一个不答应!”他站起身,
一把抱起还有些虚弱的铁牛,对着围观的村民吼道:“都看什么看?没见过城里来的神医啊?
以后谁敢在背后嚼林知青的舌根,别怪我赵老四翻脸不认人!”村民们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
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如果说刚才还是怀疑和轻蔑,现在就只剩下敬畏和好奇。
赤脚医生王麻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着我的眼神像是淬了毒,悄悄地溜进了人群。
“林知青,你等着!”赵老四丢下这句话,抱着儿子匆匆回了家。我站在原地,
还有些回不过神。我知道,从今天起,我在红旗村的日子,恐怕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回到知青点,同屋的几个女知青看我的眼神也怪怪的。“林素,你藏得够深的啊,还会扎针?
”平时最爱掐尖要强的李娟阴阳怪气地开口,“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我不想多解释,
只淡淡地说:“跟我爷爷学的,懂一点皮毛。”“一点皮毛就能把赵老四的儿子救回来?
你糊弄鬼呢!”李娟撇撇嘴,“我看你是想攀上赵家这棵大树吧?
以后在村里可就没人敢欺负你了。”我没理她,默默地爬上我的床铺。我知道解释是没用的,
只会招来更多的嫉妒和猜忌。果然,没过多久,赵老四就来了。他没空着手,
肩上扛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往知青点地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林知青,
这是给你的谢礼!”他嗓门洪亮,整个知青点都听得见,“五十斤玉米面,你收下!
”五十斤玉米面!在现在这个年月,细粮比人命都金贵。我们知青一个月累死累活,
也就分个十几斤粗粮,还吃不饱。这五十斤玉米面,简直就是一笔巨款。
屋里所有人的呼吸都急促了,眼睛死死盯着那个麻袋。“这太多了,我不能要。
”我赶紧推辞。我救人不是为了这个,而且收了这么重的礼,以后就更说不清了。“必须收!
”赵老四把脸一板,“我赵老四的儿子就值五十斤玉米面?你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
”他这套村霸逻辑,让我哭笑不得。正在我俩推搡的时候,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既然是谢礼,林知青收下便是。”我回头一看,是陈江。他是村里的猎户,也是个异类。
他不是知青,也不是本村人,听说是孤儿,从小在山里长大,
后来才在村边搭了个茅草屋住下。他打猎技术高超,但性子冷,不爱和人来往,
村里人都有点怕他。他今天怎么会来知青点?陈江手里提着一只野鸡,径直走到我面前,
把野鸡递给我:“这个,也给你。”我愣住了:“给我?”“嗯。”他言简意赅,“你今天,
救了人。”他的眼神很深,像山里的潭水,看不见底。我总觉得,他好像知道些什么。
赵老四看看陈江,又看看我,咧嘴一笑:“对对对,陈江兄弟说得对。林知青,你就收下吧,
这都是你应得的!”他把麻袋往我床下一塞,又对陈江道:“陈江兄弟,改天我请你喝酒!
”说完,他大笑着走了。屋子里,只剩下我和陈江,还有一地尴尬的沉默,
以及李娟她们快要喷出火的嫉妒眼神。我看着地上的玉米面和手里的野鸡,只觉得烫手。
这下,全村都知道我林素不仅会扎针,还一下子得了这么多好处。麻烦,怕是才刚刚开始。
3第二天上工,我明显感觉到气氛不一样了。以前大家当我是空气,现在,
路上遇到的村民都会主动跟我打招呼,眼神里带着几分讨好和敬畏。“林知青,早啊!
”“林知青,吃了没?”这种突如其来的热情让我很不适应。到了地里,
队长给我派的活也变了。以前我总是被分到最累的拔草、挑粪,今天却让我去记工分。
这是村里最轻省的活计,只需要识字就行。“林知青,你手金贵,是救人的手,
可不能干粗活磨坏了。”队长笑呵呵地对我说。我看到,
不远处的李娟正拿着锄头狠狠地刨着地,眼神像刀子一样剜在我身上。我知道,
这一切都是因为赵老四。他的话,在村里比村长的还好使。可这种“优待”,
对我来说更像是一种枷锁。中午休息的时候,村尾的张大娘一瘸一拐地找到了我。“林知青,
好孩子……”她拉着我的手,满脸期盼,“我这老寒腿,疼了好几年了,
一到阴雨天就跟针扎一样。王麻子给开了不少草药,吃了也不管用。
你……你能不能也帮我扎两针?”她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希冀的光,让我无法拒绝。“张大娘,
我只能试试,不一定管用。”我丑话说在前面。“没事没事,你肯试试就好!”我让她坐下,
卷起裤腿。她的膝盖又红又肿,我轻轻一按,她就疼得龇牙咧嘴。我取出银针,消毒后,
在她膝盖周围的几个穴位上施针。我的手法很轻,尽量减少她的痛苦。“哎哟,不疼,
一点都不疼!”张大娘惊讶地说,“还……还有点热乎乎的,麻麻的,舒服!”半个小时后,
我起针。“大娘,你站起来走走看。”张大娘将信将疑地站起来,走了两步,
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变成了狂喜:“哎呀!不疼了!真的不疼了!闺女,你真是神了!
你就是活菩萨啊!”她激动得语无伦次,抓着我的手就不放。这件事像长了翅膀一样,
一下午就传遍了整个红旗村。傍晚我回到知青点时,门口已经围满了人。“林知青,
我这腰总直不起来,你帮我看看吧!”“林知青,我头疼,一疼起来就想撞墙!
”“我……我晚上睡不着觉……”村民们七嘴八舌,都用一种近乎崇拜的眼神看着我,
手里还提着各种东西,有的是几个鸡蛋,有的是一把青菜,还有的捧着一碗刚出锅的红薯。
他们把我看成了能包治百病的“神医”。我被这阵仗吓到了,一时间不知所措。
我懂的只是爷爷教的一些针灸急救和调理的法子,根本不是万能的。“大家静一静!
”我只好大声说,“我不是神仙,很多病我也不会看。而且,我没有行医资格,
给人看病是违规的。”可村民们根本不听,他们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林知G青你就别谦虚了,赵家的铁牛和张大娘不都是你治好的吗?”“就是,
王麻子那两下子才叫耽误人呢!”正在我被围得脱不开身的时候,
王麻子带着村长李富贵挤了进来。王麻子指着我的鼻子,一脸正气地对村长说:“村长,
你看看!她一个没有行医资格的知青,在这里聚众行医,这要是出了事谁负责?
这是拿我们贫下中农的性命开玩笑!”李富贵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
平时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但眼神里总是透着精明。他看了看我,
又看了看群情激奋的村民,清了清嗓子。“林素同志,”他开口了,语气很严肃,
“王医生说得对,没有公社卫生院的批准,你私自行医,这是不符合规定的。
万一出了医疗事故,这个责任你担不起,我们村也担不起。”他话锋一转,
又缓和了语气:“不过呢,你热心帮助乡亲们,这个出发点是好的。这样吧,
以后谁要找你看病,必须先到我这里来登记,签个字据,就说后果自负。这样,
万一出了问题,也牵扯不到你和村里。”我心里一沉。这李富贵,真是个老狐狸。
他表面上是给我解围,实际上是把所有的风险都推到了我一个人身上。签了字据,
治好了是我的功劳,治坏了,就是我一个人的责任,村民闹起来也找不到村委会。而且,
他还通过这种方式,把我给村民看病这件事,牢牢地控制在了他自己手里。他想干什么?
-----------------------------李富贵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但我别无选择。要么答应,要么就彻底得罪全村想找我看病的人。我一个无依无靠的知青,
根本没得选。“好,我听村长的。”我低声应下。李富贵满意地笑了,
挥挥手遣散了村民:“都散了吧,以后按规矩来!”人群散去,王麻子得意地瞥了我一眼,
跟在李富贵身后走了。我心里堵得慌,感觉自己像个被摆上台面的木偶,
一举一动都被人算计着。晚上,我没什么胃口,一个人坐在知青点门口的石阶上发呆。
夜里的山风很凉,吹得我心里也一片冰冷。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是陈江。他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两个烤得焦黄的野鸡蛋,递给我一个。鸡蛋还热乎乎的,
暖意从手心一直传到心里。“谢谢。”我小声说。“李富贵不是好人。”他突然开口,
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想拿你当梯子。”我心里一惊,抬头看他。“什么意思?
”“村里马上要推荐工农兵大学生了。”陈江看着远处的山峦,目光深邃,
“他儿子李卫东也在知青点,成绩一塌糊涂,想走正常路子肯定没戏。现在你有了名气,
他把你捏在手里,就能跟公社那边换人情,换名额。”我瞬间明白了。原来如此。
李富贵不是想控制我给村民看病,他是想利用我的“名气”和“医术”,去为他儿子铺路!
如果我能治好公社哪个领导的病,那他儿子上大学的名额不就稳了?我只觉得一阵恶寒。
这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真是无所不用其极。“那我该怎么办?”我有些无助地问。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陈江是唯一一个让我觉得可以信任的人。“不知道。”陈江摇了摇头,
语气却很平静,“但你记着,能救人的手,也能伤人。”他说完,站起身,
又恢复了那副冷漠的样子,转身走进了夜色里。我捏着手里的野鸡蛋,
反复咀嚼着他最后那句话。能救人的手,也能伤人……接下来的几天,
来找我看病的人络绎不绝,都在村长那里签了“生死状”。
我治好的多是些腰腿疼痛、头晕失眠的小毛病,但对村民来说,已经是神乎其技。
我的名声越来越大,甚至传到了邻村。李富贵每天都笑呵呵的,对我嘘寒问暖,
还特地给我调了工分,让我每天只需要上半天工,下午就专门留在村里“为人民服务”。
李娟等人的嫉妒几乎要写在脸上,但因为有赵老四和村长两座大山护着我,
她们也不敢再说什么难听的话。这天下午,我正在给一个大婶扎针,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不好了!出事了!陈江被野猪拱了!”我心里咯噔一下,
手里的针都差点拿不稳。我冲出屋子,只见几个村民用门板抬着一个人,正往村里跑。
门板上的人浑身是血,一条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正是陈江!他脸色惨白,
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已经昏迷了过去。“快!快送卫生院!”有人喊道。“来不及了!
你看他那腿,骨头都戳出来了,血流得跟什么似的,送到半路人就没了!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我冲到门板前,扒开他腿上被撕裂的裤子,倒吸一口凉气。
一截森白的骨头刺破了皮肉,暴露在空气中,周围的血肉模糊一片,鲜血还在不断地往外涌。
这是开放性骨折,加上大动脉出血。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这基本就是死路一条。
“林知青,你……你有办法吗?”赵老四也赶了过来,急切地问我。我死死咬着嘴唇,
脑子里飞快地闪过爷爷手抄本上的内容。有一种古老的针法,可以封穴止血,但风险极大,
稍有不慎,就会导致整条腿坏死。爷爷说过,此法非生死关头不可用。现在,就是生死关头。
“有。”我抬起头,眼神坚定,“但你们所有人都得听我的!
”5我的话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赵大哥,让人烧开水,越多越好!再拿烈酒来,
最烈的那种!”“张大娘,去我家,把我床上的白布单都拿来,撕成条!”“李村长,
请你派人守住路口,在我说完之前,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我一连串的命令,
让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从未见过我如此强势的一面。赵老四第一个反应过来,
吼道:“都愣着干什么?没听见林知青的话吗?快去!”村民们立刻行动起来。
我跪在陈江身边,看着他毫无生气的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必须救他。他帮过我,
提醒过我,在这冰冷的地方,他是唯一给过我温暖的人。我打开针包,取出最长的一根银针,
在火上烤得通红,然后深吸一口气,对准他大腿根部的一个大穴,猛地刺了进去。
“嘶——”旁边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我没有理会,手指捻动,将真气顺着银针渡入。很快,
那原本汩汩冒血的伤口,流血的速度明显减慢了。封穴止血,成了!我不敢耽搁,
立刻开始处理他那条断腿。“酒!”我喊道。一坛子高粱酒被递了过来。我拧开盖子,
将大半坛酒都浇在了伤口上,作最原始的消毒。昏迷中的陈江猛地一颤,
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忍着!”我低声说,也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我自己听。
接下来,是最关键的一步:正骨。我让赵老四和另一个壮汉按住陈江的肩膀,
我自己则握住他骨折的小腿。“听我口令,我喊一二三,你们就用力往后拉!”我闭上眼睛,
脑海里浮现出爷爷手抄本上的人体骨骼图。我双手摸索着,感受着断骨的错位和角度。
“一……二……三!拉!”在我喊出“三”的瞬间,赵老四他们猛地发力,
我则双手用力一扭一送!“咔嚓!”一声清脆的骨骼复位声响起,
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一个个脸色发白。我成功了。我累得几乎虚脱,
汗水浸透了衣背。“布条!”我接过村民递来的布条,先用干净的布条覆盖住伤口,
然后用更多的布条将他的腿层层包裹,最后找来两块木板,一左一右夹住,
用布条牢牢固定住。一个最原始的夹板固定就这样完成了。做完这一切,我才发现,
自己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好了。”我站起身,眼前一阵发黑,“把他抬到我家去,
我需要随时观察他的情况。”村民们看我的眼神,已经不是敬畏,而是近乎崇拜了。
他们七手八脚地把陈江抬到了知青点,安顿在我那张小小的床铺上。我累得一**坐在地上,
大口喘着气。李富贵一直站在旁边,目睹了全过程。他走到我身边,
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笑容:“林知青,真是真人不露相啊。你这手医术,别说在咱们村,
就是在公社,也是头一份了。”我没力气理他。他蹲下来,压低了声音:“林知青,你放心,
你救了陈江,就是救了我们全村的打猎好手。你的功劳,我李富贵都记在心里。
关于工农兵大学生的事,我一定会在公社领导面前,多多为你美言几句。”我心中冷笑。
为我美言几句?怕是想用我的“功劳”,去换他儿子的前程吧。我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陈江,
心里暗暗发誓:我救你,不是为了当谁的梯子。谁也别想利用我,更别想利用你。
6陈江发起了高烧。伤口感染,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在这个时代,没有抗生素,
一场高烧就足以要了一个壮汉的命。王麻子来看过一次,摇着头走了,
丢下一句“准备后事吧”。村民们的热情也冷却了下来。
他们可以崇拜能起死回生的“神医”,但不会接受一个治死人的“庸医”。
一旦陈江死在我手里,我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会化为泡影,甚至会背上“害人精”的骂名。
李富贵也一连几天没露面,显然是在观望,想等事情有了定论再出头。只有赵老四,
每天都提着一罐子鸡汤或者肉汤过来,嘴上说着“给林知青补补身子”,
眼睛却担忧地看着床上的陈江。“林知青,他……他能挺过去吧?”“能。
”我回答得斩钉截铁。我不能让他死。我翻遍了爷爷的手抄本,找到了一个退烧的方子。
方子里的几味主药,金银花、连翘,山里就有,但还有一味最关键的药——石膏,
村里根本没有。我急得团团转。“石膏?”来送饭的赵老四听到了,一拍大腿,
“我知道哪有!村东头那个废弃的石灰窑,里面就有!那玩意儿白花花的,跟石头似的,
我小时候还拿来在地上画画呢!”我大喜过望:“赵大哥,你快带我去找!
”我和赵老四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到石灰窑,果然在角落里发现了不少白色的石膏矿石。
我挑了几块质地纯净的,揣在怀里就往回跑。回到知青点,我把石膏碾碎,配上采来的草药,
熬了一碗浓浓的药汁。药太烫,陈江又在昏迷,根本喂不进去。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自己喝了一大口,然后俯下身,捏开他的嘴,将药汁一点点渡了过去。
滚烫的药汁烫得我舌头发麻,他的嘴唇干裂冰冷。那一刻,我忘了什么男女有别,
忘了周围可能存在的目光,我只知道,我要救他。一碗药喂下去,我守在他床边,
用浸了凉水的布巾一遍遍擦拭他的额头和身体,为他物理降温。李娟在旁边冷眼看着,
嘴角挂着一丝讥讽:“哟,真是情深意重啊,都顾不上害臊了。不知道的,
还以为是你男人呢。”我没理她,所有的心神都在陈江身上。一夜未眠。第二天清晨,
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子时,我摸了摸陈江的额头。烧退了。他虽然还很虚弱,
但呼吸已经平稳下来,脸色也不再是那种吓人的潮红。我紧绷了几天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整个人往后一倒,差点摔在地上。一只手及时扶住了我。我回头,
对上了一双清醒而深邃的眼睛。陈江醒了。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
声音沙哑得厉害:“你……”“别说话。”我打断他,“你刚退烧,好好休息。
”他却固执地看着我,目光灼灼,仿佛要把我看穿。良久,他才缓缓说出两个字:“谢谢。
”我别过脸,不想让他看到我泛红的眼眶。“你欠我一条命。”我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
“以后得给我当牛做马还回来。”他竟然笑了,虽然很虚弱,但嘴角的弧度清晰可见。“好。
”他说。就在这时,村长李富贵又带着他那招牌式的笑容走了进来。他看到陈江醒了,
眼睛一亮,立刻换上一副关切的表情:“哎呀,陈江醒了!太好了!林知青,
你真是我们村的大功臣啊!”他亲热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
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林知青,好消息!
公社的张主任过几天要来我们村视察,我把你用针灸救人的事迹上报了,
张主任对你很感兴趣,点名要见你!”我心里一凛。来了。他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7公社的张主任,我听说过。五十岁出头,主管文教卫生,工农兵大学生的推荐名单,
最后就要经他的手。我还听说,这张主任有老毛病,常年被偏头痛折磨,
四处求医问药都不见好。李富贵把我推到他面前,安的是什么心,昭然若揭。
我看着他那张笑成一朵菊花的老脸,心里一阵反胃。“村长,我人微言轻,
哪见得了什么大领导。”我故意推辞。“哎,话不能这么说!”李富贵立刻板起脸,
“这可是个好机会!让领导看到你的本事,对你以后的发展有天大的好处!说不定,
今年上大学的名额,就有你一个呢!”他这是在画大饼,也是在敲打我。
我假装没听懂他的暗示,只是淡淡地说:“我只是个知青,本分就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治病救人,也只是尽我所能。”李富贵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没想到我这么不上道。
“林知青啊,你还年轻,不懂这里面的门道。”他语重心长地说,“机会来了,得抓住。
错过了,可就再也没有了。”他的话音刚落,床上的陈江突然咳嗽了两声。
李富贵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不耐烦,但很快又被笑容掩盖:“陈江啊,
你可得好好谢谢林知青,没有她,你这条命就捡不回来了。”陈江没理他,只是看着我,
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我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村长,我知道了。
”我最终还是应了下来,“等张主任来了,我会尽力的。”我不能硬顶。在人家的地盘上,
胳膊拧不过大腿。但尽力,怎么个尽力法,就是我说了算了。李富贵这才满意地走了。
他一走,陈江就挣扎着想坐起来。“你别动!”我赶紧按住他,“伤口刚愈合,
乱动会裂开的。”“李富贵想利用你。”他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我知道。
”我帮他掖了掖被角,“你放心,我有分寸。”“张主任的偏头痛,是老毛病了,
病根在颈椎。”陈江突然说。我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以前在山里采药,
见过他一次,听他跟卫生院的医生说过。”陈江的眼神很平静,“这种病,针灸可以缓解,
但很难根治。除非……”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除非什么?”我追问。
“除非用‘透天凉’的手法,**深层经络。但这法子风险很大,力道稍有差池,
就可能损伤神经,导致半身不遂。”我心头巨震。“透天凉”!
这正是爷爷手抄本里记载的几种高深针法之一!爷爷曾再三叮嘱,此法霸道无比,
非有十年以上的功力,绝不可轻易尝试。陈江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连手法的名字都一字不差!我死死地盯着他:“你到底是谁?”一个普通的猎户,
怎么可能知道如此专业和隐秘的针灸手法?他之前说在山里听过,我信了。但现在,
我不信了。陈江沉默了。他看着我,眼神里有挣扎,有无奈,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良久,他才沙哑地开口:“我……我姓陈,我爷爷叫陈济世。
”陈济世!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这个名字,我太熟悉了!
他是和爷爷齐名的京城三大国手之一!只是听说,他家出事比我们家还早,一家人不知所踪,
生死未卜。原来,他竟然是陈济世的孙子!怪不得,怪不得他知道得那么多。
怪不得他第一次见我,眼神就那么奇怪。我们,原来是世交。“我爷爷……没了。
”陈江的声音很低,带着压抑的痛苦,“我们一家,都被下放到了这山里。爹娘没熬过去,
就剩我一个。”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我仿佛看到了我自己。原来,我们是同样的人。
“所以,你早就认出我了?”我问。“你施针救铁牛的时候,那套‘烧山火’的指法,
是你爷爷林百草的独门绝技。”陈江说,“我不会认错。”我终于明白了。
我们都是背负着家族血海深仇,隐姓埋名,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艰难求生的人。
“张主任那里,你打算怎么办?”他问我。我看着他,忽然笑了。
刚才的迷茫和不安一扫而空。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那种感觉,
让我的心里充满了力量。“李富贵想让我当梯子,我就让他知道,梯子,有时候是会撤掉的。
”我捻了捻手指,仿佛那里还残留着银针的触感,“张主任的病,我能治。但我治,
还是不治,得看我的心情。”8几天后,一辆绿色的吉普车突突突地开进了红旗村,
停在了村委会大院里。这可是稀罕物,全村的男女老少都跑出来看热闹,跟过年一样。
车上下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个五十多岁、身材微胖的男人,穿着一身干净的干部服,
虽然努力想做出亲民的样子,但眉宇间那股官威还是藏不住。他一边走,
一边不时地用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显然是头痛又犯了。他就是张主任。
村长李富贵像哈巴狗一样跟在他身边,点头哈腰,满脸谄媚:“张主任,您可来了!
我们红旗村全体贫下中农,都盼着您来视察工作呢!”张主任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
少说这些没用的。你说的那个会针灸的小同志呢?让她过来我看看。”“哎,好嘞!
我这就去叫!”李富贵屁颠屁颠地跑来知青点。“林知青!快!张主任点名要见你!
你的好机会来了!”他压抑着兴奋,对我挤眉弄眼。我放下手里的书,不紧不慢地站起身,
整理了一下衣服。“知道了。”我的平静让李富贵有些意外,但他也没多想,
拉着我就往村委会走。村委会的办公室里,张主任正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
一个秘书模样的年轻人在给他**头部,但似乎没什么效果,他的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
“张主任,人带来了。”李富贵的声音里满是讨好,“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林素同志。
”张主任缓缓睁开眼,打量了我一下,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怀疑:“就是你?一个黄毛丫头,
会针灸?”他的语气很不客气,充满了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报告主任,我跟爷爷学过几年,
懂一点皮毛。”我站得笔直,不卑不亢。“皮毛?”张主任冷笑一声,“我这头痛,
京城的大医院都看不好,你一点皮毛能顶什么用?李富富,你不是在消遣我吧?
”李富贵吓得脸都白了,连忙解释:“不不不,主任您误会了!林知青是真有本事!
我们村赵老四的儿子,还有猎户陈江,都是她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哦?
”张主任来了点兴趣,但依旧半信半疑,“那你就试试吧。要是治不好,也别怪我说话难听。
要是敢糊弄我……”他后面的话没说,但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我心里冷笑。
这就是他求人看病的样子?“主任,您的病,病根在颈椎,因为常年劳累,导致气血不畅,
瘀堵经络,所以才会反复发作,时好时坏。”我开口说道。张主任猛地坐直了身子,
惊讶地看着我:“你……你怎么知道?”他这病,看过无数医生,都说是神经性头痛,
只有京城一个老国手点出过病根在颈椎,但那老国手脾气古怪,没等给他治就云游四去了。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我淡淡地说,“您的脸色发暗,眼下浮肿,
走路时脖子不自觉地前倾,都是颈椎出问题的表象。”这下,张主任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
怀疑和轻蔑褪去,换上了一丝凝重和期待。“那你……有办法治?”他急切地问。“能治。
”我吐出两个字。李富贵的眼睛瞬间亮得像灯泡。“不过……”我话锋一转,“这个法子,
对施针者要求极高,非常耗费心神。我今天状态不好,怕是会影响效果。
”张主任一愣:“状态不好?为什么?”我看了旁边的李富贵一眼,
意有所指地说:“大概是最近村里的活太累了,营养也跟不上。我们知青点,
已经快一个月没见过肉腥了。”李富贵的脸瞬间就绿了。他怎么也没想到,
我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当着张主任的面,给他上眼药!9张主任是什么人?人精中的人精。
我话音一落,他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瞥了李富贵一眼,眼神变得有些冷。“哦?是吗?
”他慢悠悠地开口,“李富贵,你们红旗村就是这么对待支援农村建设的知识青年的?
连饭都吃不饱,这要是传出去,你们村今年的先进可就泡汤了!”李富贵吓得魂飞魄散,
冷汗刷地一下就下来了。“不不不,主任,您听我解释!”他急得语无伦次,“这是个误会!
我们村……我们村对知青们是很关心的!可能是……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力,我马上就去查!
马上就去!”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我假装没看见,
一脸的委屈和疲惫。“林同志,你受委屈了。”张主任转过头,
对我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变得和蔼可亲,“你放心,这件事我给你做主!
你先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治病的事,不急于一时。”他对着旁边的秘书使了个眼色。
那秘书立刻会意,从吉普车上拿下来一个网兜,里面有罐头、饼干,
甚至还有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腊肉。“林同志,这是张主任的一点心意,你拿去补补身子。
”秘书把东西塞到我手里。“这怎么好意思……”我假意推辞。“拿着!”张主任把脸一板,
“这是命令!你要是养不好身体,耽误了给我治病,我唯你是问!”他嘴上说得严厉,
脸上却带着笑。我“勉为其难”地收下了。李富贵在一旁看着,脸都气成了猪肝色,
却一个字也不敢说。他知道,现在我的分量,已经不是他能随便拿捏的了。我提着东西,
在全村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慢悠悠地走回了知青点。一进屋,李娟就酸溜溜地说:“哟,
攀上高枝了就是不一样啊,连领导都上赶着送东西。”我没理她,径直走到陈江的床前。
他靠在床头,脸色好了很多。他看着我手里的东西,又看看我,眼神里带着一丝笑意。
“做得好。”他说。“这只是第一步。”我把那块腊肉拿出来,“晚上给你炖汤喝。
”李富贵的报复来得很快。第二天,他就宣布,为了支援公社秋收,
我们知青点要派人去最远、最苦的黑石滩开荒。点名让我带队。所有人都知道,
黑石滩那地方,石头多土少,全是下下等的烂地,一天干下来也挣不了几个工分,
纯粹是去遭罪的。这是明摆着的公报私仇。知青点的其他人都敢怒不敢言。
我却平静地接受了。“好,我去。”李富贵没想到我答应得这么爽快,愣了一下,
随即冷笑道:“好!林素同志觉悟就是高!不愧是张主任看重的人!
”他以为这样就能把我治得服服帖帖。但他不知道,我早就不是那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了。
第二天一早,我带着几个知青,扛着锄头,准备出发去黑石滩。
李娟幸灾乐祸地看着我:“林大‘神医’,这下去啃石头,可别把您那双金贵的手给磨坏了。
”我没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走到村口,一个人影拦住了我们的去路。是赵老四。
他身后还跟着他那几个膀大腰圆的兄弟。“林知青,你们这是要去哪?”赵老四沉着脸问。
“去黑石滩开荒。”“开他娘的荒!”赵老四把手里的锄头往地上一扔,骂道,
“那地方是人干活的吗?姓李的这是诚心整你!兄弟们,跟我走!我倒要问问李富贵,
他安的什么心!”说着,他就要带人往村委会冲。“赵大哥,别去。”我拦住了他。
“林知青,你别怕!有我赵老四在,我看谁敢欺负你!”我摇了摇头,笑了:“我不是怕。
我是觉得,没必要为这种小事脏了您的手。”我走到他身边,
压低了声音:“他想让我去遭罪,我就去。不过,我一个人去就够了。
”我回头对其他几个知青说:“你们都回去吧,就说我说的,黑石滩的活,我一个人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