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简单白衬衫和黑裤子的男人走了过来。
他约莫三十出头,面容清俊,气质疏离,一双眼睛却锐利如鹰,仿佛能洞穿人心。
正是《长夜将明》的导演,秦屿。
圈内最年轻的影帝,转型导演后更是横扫各大奖项,出了名的才华横溢,也出了名的不近人情。
看到他出现,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陆景明立刻收敛了脸上的讥讽,换上一副谦逊恭敬的笑容,迎了上去。
“秦导。”
秦屿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沈言面前,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
“说。”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看沈言的笑话。
在秦屿面前故弄玄虚,这小子死定了。
沈言毫不畏惧地迎上秦屿审视的目光,缓缓开口。
“第一个消息,关于您的剧本。”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长夜将明》第十七场,谢长夜雪夜断枪,剧本上写的是‘枪断,人倒,血染白衣’。但我认为,这里应该改一下。”
秦屿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一个连邀请函都没有的野小子,居然敢对他的剧本指手画脚?
“怎么改?”他倒想听听,这人能说出什么花来。
沈言的眼神瞬间变了。
前一秒,他还是个平静的闯入者。
下一秒,他仿佛就成了那个身陷绝境、满心悲凉的少年将军。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濒临破碎的绝望。
“枪不应该断。”
“那是他父亲留给他的遗物,是他最后的念想。”
“所以,应该是枪尖没入雪地,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他不能倒,因为他背后是万家灯火,是需要他守护的黎民。”
“他应该半跪在地,不是因为力竭,而是对这片他深爱却又辜负了他的土地,行最后一个礼。”
“血,不应该染在白衣上。那太刻意,太戏剧化。”
“血,应该顺着他的嘴角,一滴一滴,落在枪柄上,和他手上的血,融为一体。”
“那代表着,他与他的使命,血脉相连,至死方休。”
沈言说完,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他描绘的那个画面震住了。
那不仅仅是几句台词,那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谢长夜!
陆景明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虽然拿到了内定名额,也提前研读了剧本,但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
他只想着怎么把动作做得更帅,怎么哭得更唯美。
跟沈言的理解一比,他的想法简直肤浅得可笑!
秦屿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的惊讶。
雪夜断枪这一场,是他整个剧本里最核心、也最让他纠结的一场戏。
他总觉得剧本上的处理差了点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而眼前这个青年,只用了短短几句话,就点醒了他。
这个叫沈言的青年,不仅读懂了谢长夜,甚至读懂了他这个创作者的心!
秦屿沉默了片刻,眼神变得深邃。
“第二个消息呢?”
沈言从角色中抽离出来,恢复了平静。
“第二个消息,是关于这次试镜的。”
他抬起眼,目光越过秦屿,直直地射向不远处的陆景明。
“我知道,今天男主角的人选已经内定了。”
“我也知道,这位内定的人选,为了得到这个角色,付出了很多‘努力’。”
“比如,陪某些投资人喝酒,再比如,答应了某些上不了台面的交易。”
话音刚落,陆景明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他下意识地看向秦屿,果然看到对方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秦屿最恨的就是资本干预创作,更恨走后门、搞潜规则那一套。
沈言的话,无疑是精准地踩在了他的雷点上。
“你胡说八道什么!”陆景明的助理尖叫起来,“你这是污蔑!”
沈言冷笑一声,根本不理会。
他看着秦屿,眼神坦荡而真诚。
“秦导,我没有邀请函,是因为我的公司想让我把这个机会,‘让’给更‘需要’它的人。”
“我今天闯进来,不是想捣乱,我只是想向您证明一件事。”
“一个靠歪门邪道上来的人,演不出谢长夜的风骨。”
“而我,可以。”
掷地有声。
整个大厅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秦屿、沈言和陆景明之间来回逡巡。
这瓜太大了!
当红小生陆景明,居然是靠潜规则拿到的角色?
而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沈言,居然敢当众叫板?
秦屿的脸色已经冷得能结出冰来。
他没有去看陆景明,而是死死地盯着沈言。
“口说无凭。”
“证明给我看。”
沈言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挺直了背脊,对着秦屿,微微鞠了一躬。
“请给我三分钟。”
然后,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整个人的气场已经完全不同。
那不再是沈言。
那是谢长夜。
是那个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失去了所有袍泽,独自一人站在尸山血海中的少年将军。
他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但那无尽的悲伤、疲惫和深入骨髓的孤独感,却像潮水一样,瞬间淹没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陆景明更是惊得后退了半步。
这……这怎么可能?
没有台词,没有动作,甚至没有表情。
仅仅一个眼神,就让他感觉到了发自灵魂的战栗!
这就是演技吗?
不,这根本不是演技!
这个人,他就是谢长夜!
秦屿的瞳孔猛地一缩,双手不知不觉地攥成了拳头。
他找到了。
他终于找到了他的谢长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