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高悬,清辉如霜。
锦华宫内窗扉紧闭,将上元夜的寒气严严实实地挡在外面,殿内的暖意自地龙从砖底冒出,与角落处烧得正旺的炭火气交融在一起,令满殿温暖如春。
紫檀雕花拔步床上,身着水蓝色寝衣的美人正在浅眠,玉簪松挽低髻,几缕发丝垂落在她的胸前,伴随着她平稳的呼吸声微微颤动。
不知何故,床上的美人忽而蹙眉,忽而咬唇,甚至额角还沁出细密的冷汗,像是梦魇一般,几番挣扎之下,她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露芽,什么时辰了?”卢贵妃抚着心口,敛去脸上的后怕冲着外间喊了一声。
锦华宫大宫女露芽进来福身回话:“回娘娘,已经亥时三刻了,八皇子和十皇子也回了皇子所休息,还递话让娘娘不必担心。”
卢贵妃冲她颔首,旋即捏了捏眉心说:“今日户部侍郎府上可有发生什么事情?”
露芽面露难色,但还是实话实说:“娘娘让人盯紧崔府,咱们的人今日发现崔二**与崔大**的未婚夫于街上暧昧不清。”
“这事儿还被崔大**撞了个正着,不过,崔二**和沈公子并未发觉崔大**。”
“哦?”卢贵妃讶然,崔玉照竟然发现了?
这倒是和她的猜测相悖,凭她梦中印象里崔玉照的处境,她以为崔玉照事先并未发觉,所以才会被那二人算计。
如若崔玉照提前知晓,那么她又为何会……落入那般处境呢?
“娘娘,还有一事。”露芽拧眉继续道,“咱们的人还偷听到崔二**和沈公子有意让崔大**声名狼藉……”
卢贵妃听后嗤笑一声,她就知道这二人不是什么好货色,“派人继续盯紧他们的行踪,还有,将这事儿悄悄告诉崔大**,让她早做防范。”
可别再落得个她梦中的处境了,多好的一个孩子啊,怎么就遭人陷害成了段芳懿的众多儿媳之一呢!
露芽按下心中的诧异,服侍着卢贵妃重新躺下休息后,她这才恭敬退下。
然,这些事情她想了多日也未能想通,娘娘为何要派人盯紧崔家?又为何对崔大**的事情如此上心?
若说这一切的突兀从何而来,大概还得追溯到十日前,卢贵妃不小心从步辇上摔倒醒后说起……
卢贵妃摔倒昏迷期间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中,她昔日疼爱的儿女们将她视为仇敌,她遭人陷害,被人灌下哑药有苦难辨,素来宠爱她的夫君绥章帝也偏信他人,不肯听她半句分辩……
卢家满门忠烈更是落得个分崩离析、身死以证清白的下场,绝望愤恨之下,她甚至想一把火烧了整座皇城!
可梦中,唯一一位对她施以援手之人,竟然当初在花朝宫宴上闹得声名狼藉,最后一顶小轿抬入七皇子后院的崔大**崔玉照。
所以,卢贵妃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盯紧崔府动向。
梦中,崔玉照是唯一一位向她施以援手之人,她卢晋颐素来爱憎分明,受人恩惠自然要投桃报李,从今往后便由她护着崔玉照。
……
翌日,晨光熹微。
崔玉照醒后便让人将门窗打开,昨夜空气中那浓郁的烟火气,早已被夜露涤荡干净,只余初春清晨特有的草木香夹杂丝丝寒意扑面而来。
趁无人注意之时,盈袖将一封信小心翼翼地送到崔玉照的手中:“**,这是奴婢今早从桌上看到的。”
见自家**与自己一样面露疑色,盈袖不禁大胆猜测:“**,您说这信会不会是沈公子让人送来的?”
想到这里,盈袖不禁想到另一种可能,顿时拧紧眉头:“不过也有可能是二**派人送来的。”
崔玉照沉默不语,因为她也不确定这信究竟是谁送来的,但想知道也简单,打开一看便知。
待她拆开信封一观,只见那纸张赫然是洒金银五色蜡笺,这种纸造价极高,比绸缎还贵,需在各色粉蜡笺纸上加涂金银粉或洒金银细片,以胶固着。
能用得起这洒金银五色蜡笺的人,定然不是寻常之人,刚刚盈袖所猜测的沈寅彦和崔玉熹当下便可排除掉。
可这送信之人究竟是谁呢?
再细看纸上所写内容,崔玉照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这对不要脸的狗男女,背着她无媒苟合也便罢了,如今竟然还想让她名声尽毁,以此来成全两人的恩爱佳话,当真可笑!
“好啊,好一对渣男贱女!”崔玉照五指猛地收拢,只听“刺啦”一声,那洒金银五色蜡笺被她生生攥破,青葱玉指上血色尽褪,泛白的指尖死死抵着掌心。
盈袖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内容,但瞧着自家**这般愤懑,想来不是小事,她上前拉着崔玉照的胳膊说:“**,这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彼时,正院内,崔府主母蔡语柔听闻崔玉熹所做之事,当下满脸震怒:“你……熹儿,你糊涂啊!”
到底是自己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女儿,哪怕知晓她做出了那样的丑事,蔡语柔依旧不忍心责骂她。
崔玉熹见状更是抱着蔡语柔不肯撒手,她继续撒娇道:“娘,我这也是情难自抑,我都好久没见阿彦哥哥了嘛。”
“娘,这次你一定要帮帮我,都怪崔玉照这个**,要不是她横亘在我和阿彦哥哥之间,我们早就……”说到这里,崔玉熹那张娇俏可人的脸上布满恨意,“我们又怎么会情难自抑……”
蔡语柔被她磨得没了法子,只好哄着她说:“好好好,娘帮你。你是娘的心头肉,娘不帮你帮谁啊!”
见自己的目的终于达成,崔玉熹这才重新扬起笑脸:“娘,熹儿就知道还是娘对我最好啦。”
“那你的阿彦哥哥呢?”
崔玉熹跺了跺脚,满脸羞红,“娘~”
蔡语柔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说:“好好好,娘不提了,娘帮你想法子。”
要不怎么说她们是母女呢,纵然崔玉熹没有说出自己的盘算,可蔡语柔还是与她想到了一起。
若想退掉崔玉照与沈家的这门亲事,那势必要闹出些动静,毕竟二人是过了明路的,尤其是崔玉熹还要嫁进沈家,两权相害取其轻,那就只能舍弃崔玉照了。
毕竟,崔玉熹才是她的亲生女儿,至于崔玉照,不过是个贱妾所生的女儿,崔家养着她已是仁至义尽,如今也该她回报崔家了。
